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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船这项运动对于一个才六岁的小孩来说难度太大,对于一个心理年龄30+的男人来说又稍显无聊,而且虽然重生了,可尚未痊愈的抑郁症也跟着来了,再加上突然遇到未成年版的龚小楠……墨北在盯着湖面的时候有种想一头栽进去的冲动。
划完船,龚小柏又热情地要带墨洁墨北去坐木马,墨北被迫重温了一下起起伏伏慢悠悠转圈子的浪漫。龚小楠站在栏杆外面冲他挥手:“墨小北,骑白马的时候要笑得像个王子!”
墨北面无表情地说:“唐僧也骑白马,你要看他是怎么笑的吗?”
龚小楠:“要!”
墨北:“照镜子去。”
龚小楠:“……”好想掐死这熊孩子啊!
一圈玩下来,孙丽萍和龚小柏已经可以并肩走在一起说说笑笑了,龚小柏看到孙五岳郁闷的表情,笑道:“小月亮,别这副鬼样子,老子长这么英俊,不给你丢人。”
孙五岳更郁闷了:“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优点吗?”
龚小柏脱口而出:“身强体壮鸟大活儿好!”
孙丽萍:“……”
龚小楠默默转头,无颜去看自家傻哥哥那张瞬间尴尬成猴屁股的脸。
关于龚氏兄弟的事,墨北记得的是这样的——龚小柏是云边市的大混子之一,年纪虽然轻,但行事手段狠辣,上位速度很快。后来不知道是他哪个仇人,从南方雇了杀手,趁他落单的时候杀了他。龚小柏死后,弟弟龚小楠接手了他的势力,行事比哥哥更狠更毒,不久之后就在云边市独占鳌头,几年之中没人敢与之抗衡。
别人都说龚氏兄弟天生就是混黑的料子,天生的亡命徒。
现在,这个亡命徒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在孙丽萍面前羞耻得想往地缝里钻,这种情景实在是让墨北不太好接受。
墨北不知道上辈子孙丽萍和龚小柏是否认识,但有件事他很确定——上辈子并没有在公园遇到过龚小柏,因为他淘气和邻居小朋友爬树摔伤了胳臂,整个暑假墨洁都陪着他在姥姥家里养伤,没有出来玩。
不管怎么样,龚小柏和孙丽萍迅速地热恋起来,这段时间孙五岳也从郁闷变成了得瑟——老同学成了他妹夫,得跟着妹妹叫他一声哥。不过龚小柏从来就没满足过他这个愿望,照旧是“小月亮、小月亮”地叫他。
因为龚小柏和孙丽萍谈恋爱,墨北经常能见到龚小楠,龚小楠还是会隐蔽地欣赏一下孙五岳清秀的脸蛋和挺翘的屁股,但是没有任何染指的打算。龚小柏这伙人似乎都知道龚小楠的“毛病”,不过龚小柏这个当哥的都不在意,别人也没什么发表意见的资格,等到某一天龚小楠出现的时候领着个清秀小男生,所有人都淡然处之。
只有小墨洁天真地问了一句:“小姐姐你是小楠叔叔的女朋友吗?”
那个小男生悲愤地说:“我是男的!还有,叫我叔叔!”
龚小楠说:“他叫冯望南,嘿嘿,一直望着龚小楠的意思。你可以叫他汪汪叔叔。”
冯望南踹了龚小楠一脚,龚小楠那一天走路都有点跛,不过他还是搂着冯望南笑得十分甜蜜。墨北想,对自己的情人温柔,这大概是龚小楠惯性延续的优点吧,当年龚小楠对他也是好得不得了。
墨北很认真地回忆,还是没有从记忆中找到关于冯望南一丝一毫的线索,他不知道上辈子龚小楠身边究竟有没有出现过这个人,难道是自己这只蝴蝶扇动翅膀扇来的?
那天傍晚,龚小柏一伙人来接孙丽萍出去玩,顺便带着大小灯炮三枚……好吧,龚小柏自己身后的灯泡也不少,他和孙丽萍似乎都不介意这一点,众目睽睽之下谈恋爱谈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龚小柏的计划是先去红星路的老马家狗肉馆吃饭,然后去工人文化宫看电影。
老马家狗肉馆的老板就姓马,朝鲜族,他家的狗肉酱调得味道特别香浓,手撕狗肉、手撕狗皮蘸着吃味道是一绝。墨北还记得在上辈子,有一年市里不知道抽什么疯,四处打狗、抓狗,把那些养狗的市民气昏了头,又是请愿要求给小狗们留条生路,又是拦截运狗贩狗的卡车,还发生了不少冲突。老马家狗肉馆就倒霉地被砸了,到底也没弄清楚砸店的是保护小狗的人还是趁机作乱的混混,气得老马在门口骂了一天的娘。
此时的老马刚三十出头,个子不高,头发已经有谢顶的趋势,单眼皮小眼睛,笑容爽朗,声音洪亮,人缘相当不错。众人一进来,他就笑呵呵地迎接过来:“里边坐,上炕还是在地上?”
他家里设了几个小包间,都是垒的炕,冬天的时候烧上炕,热乎乎的坐在炕上吃狗肉,舒服得让人都不想下来。
龚小柏看孙丽萍,孙丽萍说:“这天气又烧不了炕,炕上反倒冰凉的,小孩子受不了,在地上吧。”
龚小柏说:“地上吧。老马,上什么菜你看着来,白酒先来六瓶。给小孩儿上健力宝。”
墨北说:“我要凉白开。”
龚小柏说:“行,凉白开。小洁一个人喝两罐。”
众人闹哄哄地坐了一张大圆桌,老马和他媳妇、妹子张罗着上酒上菜。这时候也到了饭点,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闹哄哄的,和身边的人说话都得提高音量,不过也没人在意这些,一个个都脸红脖子粗地提着嗓门吼。
客人多了,坐得就难免密集,酒过三巡,粗犷的大老爷们儿说话的时候难免有点手舞足蹈,动作幅度一大,偶尔就会碰到身后的人。冯望南坐的位置就不太好,背后那桌都是男人,说话声音像打雷,吵得他连龚小楠说话都快听不清了,两个人只能凑近了咬耳朵。正说得高兴,身后那人站起来敬酒,大概是喝得有点多,一起来没站稳,屁股顶在了冯望南背上,差点把他给顶得趴到菜盘子里。
冯望南恼火地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人也觉察到自己撞了人,笑呵呵地回身一拍冯望南肩膀,说:“哥们儿,不好意思啊。”
冯望南压着火气扭回头,没想到那人不乐意了,又拍了他一下:“喂,跟你说话呢!”
龚小楠也不高兴了,把那人的手打开,说:“别乱碰。”
那人嘿了一声,拎着酒瓶子就过来了,“还不能碰了?让哥瞅瞅,啥金贵人儿啊?”说着伸手就去勾冯望南的下巴。
冯望南是怎么把人给揍趴下的,墨北没看清,就知道那人突然向后摔倒,砰的一声砸翻了桌子。然后,两伙人就打了起来。
龚小柏没上前,他把孙丽萍和墨洁墨北给护在身后了,很冷静地旁观战局。墨北爬到椅子上,让自己的视线可以纵观全场。龚小柏诧异地看了墨北一眼,心想小孩真是胆大,无知者无畏。
龚小柏这伙人对打架显然是轻车熟路,虽然地方狭窄,可是一拳一脚都很有效,相比之下对方就只会蛮横地冲撞,有个哥们儿还自己把自己绊了个跟头——他摔倒之后,孙五岳就趁机几脚跺了下去,直到战局结束,这哥们儿再没爬起来。
冯望南脾气大,燎火就着,可是单看他那副清秀乖巧的外表还真看不出来他打架这么不要命。他是最先动手的,也是最先冲上前的,当然也是陷到对方包围圈里最深的。围着他打的人有两三个,前后夹攻。冯望南对身后的人根本不理会,他只照准眼前的人打,打的都是要害。等龚小楠一脚踹开他背后那个人的时候,冯望南后背的衣服上都是碎玻璃茬,别人拿酒瓶子砸的。他打的那个人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孙丽萍看见孙五岳脸上挨了一拳,忙戳戳龚小柏:“你去帮我哥。”
龚小柏说:“行。”说完一脚踩着面前的椅子借力,腾空一个飞踹,把打孙五岳那人给踹出去两米多远,狠狠撞在了墙上。
全场安静了三秒钟。
龚小柏说:“还打吗?”
对方怂了,掏钱赔了老马家的损失,背着己方受伤的人灰溜溜地走了。龚小柏这边检查了一下,只有几个人受了点儿轻伤,冯望南后脑勺上被敲出一个大包,龚小楠碰了碰,疼得他直叫唤。龚小楠又心疼又好气:“现在知道叫疼,刚才怎么跟个疯狗似的?”
冯望南怒道:“汪!”
从这以后,“疯狗”这个外号就传了出去,道上混的人总爱叫个花名,到后来冯望南的真名都没人叫了。
墨北也终于想起来了冯望南,不,疯狗是谁。
墨北和龚小楠在一起的时候,疯狗这个名字像是一个禁忌,墨北只从诸如二龙这样的老人儿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二龙曾经叮嘱过墨北,不能问龚小楠疯狗的事。那时候墨北正处于叛逆期,别人越不让他干什么,他越想干什么。于是墨北就问了,然后被龚小楠打了一顿屁股,气得他一星期没吃饭。
后来龚小楠不得不送他去医院打葡萄糖和盐水,半跪在病床边柔声细语地说对不起,许下无数不平等条约,好歹才把中二病少年给哄好了。
过后墨北再问,龚小楠叹着气告诉他,疯狗已经死了。
那时候龚小楠刚接替哥哥当了老大没多久,手底下有人不服他,想投靠另一个叫蚱蜢的大混混,准备拿龚小楠当投名状。
龚小楠对哥哥留下来的这些兄弟向来很信任,从来没想过这里面会有人背叛,而且还不止一个。疯狗也没想到,他大多事情上都很迷糊,结果两个人在一个冬夜被人堵在了被窝里。
龚小楠不愿意细说当时的情景,但墨北可以想像得到那一仗打得有多狼狈,两个大男孩光着身子手无寸铁地与七八个持刀拿棍的男人搏斗,从炕上打到地上,从屋里打到外头……
后来,龚小楠给疯狗敛尸的时候数了数,疯狗身上有五十七处伤,全身的血都流干了。
龚小楠自己断了两根肋骨,右手手筋被挑断——后来做手术接上了,其它的伤口没计数,脸上多了道从右眉骨斜斜划向左下巴的刀疤,这让他笑起来得时候特别狰狞。
讲述往事的时候,龚小楠的右手一直在轻微地颤抖,他自己没发觉,墨北也没告诉他。那一次墨北懂得了一件事,逼别人揭开心里的伤疤是件非常恶毒的行为,从那以后,他学会了尊重别人的隐私。
那时候墨北想过,如果疯狗没死,龚小楠大概就不会和自己在一起。他还想过,也许自己身上和疯狗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所以龚小楠才会对自己那么好。
可是,现在墨北看看被龚小楠训得一脸委屈的冯望南,实在是没找出自己和这人的相似之处——除了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