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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世孙爷走了吗?”
“嗯,离宫回别庄了。事情可都安排妥了?”
“是,世子爷知道事情的轻重,已经赶往豫州了。许世谦本就是干臣,又有世子爷出马,陛下您就放心吧。”
想着君逸羽刚刚所说的一番谋划,君天熙略带感慨之意的说道:“朕是可以放心了。”
听得君天熙的感慨语气,慕晴微讶,却也不问,只道:“陛下,那下药的宫女已经押来延福宫了,您还要亲自审问她妈?”
“既然来了,便带来看看吧。”
“陛下,人带来了。”
慕晴的回禀声中,俯首龙案的君天熙抬头,淡淡的一扫眼,那被绳索系缚了自由的宫女,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就那样映入了她的眼底。
“放肆,见了陛下,还不跪下!”无声抵抗着来自身畔看押者的连拉带扯,反剪了双臂的宫女只倔强着恨意眼神不肯跪地。
好一番推搡无果,不知是哪一个内侍机灵着在宫女身后踢了一脚,膝头一弯,“砰!”的一声,原就不甚强壮的宫女终究是跪倒在地。
看着眼前闷哼着不肯服软,兀自挣扎着想摆脱身后的压力站起身体的固执宫女,君天熙终于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冷哼一声,无视了君天熙的问话,却是回头怒声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跪。”
慕晴忍不住训斥,“放肆!陛下问你话呢!”这宫女着实可恼,被抓住之后不辩解不求饶,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没想到她到得陛下面前,竟是愈加猖狂了。早知她要冒犯天子,便该先送去尚刑司敲打敲打了再送来的。
“哼,不过是一个谋杀亲夫的女人。”
宫女这句话一出口,不啻于惊雷骤然炸响于耳畔!饶是入得此时此处的几人都是君天熙的心腹内侍,也不禁胆战心惊。
还是慕晴反应得快,怒斥道:“大胆,竟然敢出言不逊、污蔑圣上!掌嘴!”
几个内侍也理会得,偷眼看了君天熙的默许之色,分出一人来毫不留情的扇了宫女的大嘴巴子,说不得心头是暗自抹汗。福王自幼便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乍然死了,除了少数几个成了精的官场狐狸,一般人怕是不会多想,多不过是民间坐实了陛下克夫的传言罢了。可他们哥几个不同,作为是陛□边的得用之人,他们多少是参与此事,知道其中玄机的。知道归知道,但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只听着了便是莫大的罪过!再者,此事极为机密,知者寥寥,这宫女不过一个御药房的小宫女,她是如何知道的?!这··陛下若是追究起泄密之罪来,他们哥几个还有好果子吗!
听得眼前的宫女恶意着眼神将一句“谋杀亲夫的女人”毫不留情的刺入自己耳中,君天熙微微皱眉,又微微庆幸。阿羽,还好你不在。
她轻抬玉手,看着依旧停留指尖的那抹鲜红,心头微微苦笑。阿羽,若是你听了这话,你会作何感想?若是有朝一日你知道我杀了自己的丈夫,你会如何看我?
“够了,停手吧。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下药害朕?谁派你来的?”
刚刚受得掌掴之罚的宫女发丝凌乱,面颊红肿,加上眼中的如火憎恨,让她原本尚算清秀的面容尽数化作了狰狞。听得君天熙威严十足,步步紧逼的问话,她却是暮然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嚎叫,“我是谁?哈哈!我是谁?!君天熙,我是殿下的女人!我要杀了你!君天熙,我要杀了你!君天熙,你是个谋杀亲夫的恶毒女人,殿下死得好冤枉啊!你该死,你该死!我要杀了你为殿下报仇!······”
君天熙止不住皱眉,倒不是因为宫女的尖锐的咒骂声。皇储皇帝这么多年下来,她经手过的人命不少,比这更狠毒的诅咒也不是没听过,不至于因此动了心神。让她皱眉的是,这女人的神智似乎有问题,如何会派了这么个人来给自己下药?殿下?是孙丰吗?她与孙丰有关系?她如何知道孙丰的死另有隐情?
神智失常的人口中,她是问不出什么话来的。再者,为着漕运问题的尽快解决,已经下旨委派了钦差,其后的一切也要自己时刻督导着才是,抓鱼的事情已经无法继续了。这样一条已经落入网中的小鱼,即便知道些什么又如何?亲审着实没了太大意义了。心念一转的功夫,君天熙很快有了决断。她挥袖道:“慕晴,将她打人地牢,录口供给朕。”
“奴婢遵旨。”慕晴行着礼便要告退,她的心下也是明白的。陛下日理万机,已经注定丢了大鱼,便没必要在这些小虾米身上浪费时间了。这些事情,只交给手下人就好。只一条,这宫女口口声声的“殿下”和“谋杀亲夫”,似是知道福王之死,那这事便不是尚刑司能参与的了。所以陛下的旨意是“打入地牢”,只许可靠之人参与的绝密之意。
“慕晴,让他们把她带下去,你先留下。”
“是,小全子,你们几个把她关入地牢。”
听得慕晴的吩咐,那被慕晴唤作“小全子”的小太监轻嘘一口气,再放任这个疯妇在这咒骂陛下,她不死,他们哥几个也要被她吓死了!
见得几个小太监堵了宫女谩骂不休的嘴,拖着她施礼走了,慕晴这才开口,“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慕晴,卓明还没回来,审她的事便由你担着。”
“奴婢遵旨”
“嗯”君天熙点头,轻捏眉心道:“问清楚她和孙丰的关系。”
“是”
“尽可能的查清她的幕后主使。尤其要留意的是,潘家!”
“是”慕晴心神一凛。潘家啊!文潘武唐,大华开国文武俩重臣的后代!潘家在大华朝举足轻重的地位毋庸置疑!皇次子尚在襁褓,作为皇长子的父族,若是陛下出事,潘家完全有能力将大皇子送上皇位。有太上皇在,甚至根本不用他们推,一切便会朝着对他们最有利的方向进行!加之潘佐之死让潘家与皇家生了嫌隙,潘固又好巧不巧的在这个关口误了漕粮,尤不得人不怀疑啊!
君天熙再次听得下药宫女的消息时,已是第二日朝后。
延英殿中,别无他人伺候,慕晴跪地请罪,“陛下,昨日的宫女她,疯了。”
“疯了?怎么回事?”
“陛下,那宫女她···”慕晴张口难言,终究以头触地,“陛下,奴婢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这一下,君天熙倒真的生了些好奇,慕晴办事一向勤谨,想来也不是用刑过甚所至,她又这般难以启齿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慕晴,给朕说实话。”
慕晴为难着终于回道:“陛下,那宫女怀有身孕,奴婢给她用刑前不知此事,到得发现时,她身上已经见红了。她似也不知自己有孕,乍然见得自己失了胎儿,便··疯了。”
“有孕?”君天熙双眼微睁,竟然有人秽乱后宫!“谁人如此胆大妄为?!”
“陛下”慕晴喉头轻吞,“那宫女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她原是在重华宫当差,东华宫再次封闭后才调到了御药房。”
重华宫,东华宫的主要宫室之一,它的上一任主人不是旁人,正是君天熙的第三任丈夫、追谥“孝安皇夫”的福王孙丰。至于封闭东华宫,承天时期后宫空虚,在各位太妃逝去后,承天帝为了减少宫中不必要的开支,便下旨封闭过东西二华宫。到得君天熙即位,福王入住宫中,东华宫才再次开启。四月间福王死后,天熙帝效法父皇,裁剪宫人,封闭东华,这才有了慕晴口中“东华宫再次封闭”的说法。
君天熙一瞬默然,淡然道:“没想到成天病怏怏的孙丰也有这本事。”
慕晴叩首,“陛下,福王身前得用的宫人都被打发出宫了,奴婢竟不知福王和她··奴婢失职,竟然让她入了御药房,险些害了陛下,奴婢该死!”
“起来吧,慕晴。”
“陛下,奴婢有罪,请陛下责罚!”
“宫中那么多人,你便是有千百双眼睛也不够用。此事,朕不怪你。起来吧。”
“谢陛下。”
“如此,孙丰之死,她必是从孙丰身上看出端倪的。旁的呢,查出了什么?”那宫女便是自己想给孙丰报仇,也绝不可能独身一人做到如此地步。旁的不说,梦断忧罕有,便不是她能寻到的。便是她能寻来,偷运进宫也必然要人代劳。慕晴不是无能的人,多少必有斩获,绝不单单是请罪而来,君天熙故有此问。
“回陛下,奴婢暗中排查了御药房,那宫女四月调到御药房时只是负责杂役的小宫女,是靠财帛收买才在月前换了端药的差事。奴婢调查过,御药房的管事没有问题。”
“嗯,事后寻个错处,打发他去浣衣局。”
慕晴了然应“是”,怎么也是个失察之罪,虽则此事不好声张,但御药房的差使,必得再寻一个稳健人顶上。
见得君天熙点头示意,慕晴继续回禀道:“奴婢查到,与那宫女接头的是一个采办太监,梦断忧也是他带给她的。昨儿他听到了风声,想偷溜出宫,被我们扣下了。”
“嗯”君天熙轻应一声鼓励慕晴继续说下去。
“陛下,据他招供,此事是··孙家指使的。”
君天熙听得此话并不表态,只淡淡问道:“那太监现在在哪?”
慕晴再次跪地,“陛下,那太监死了!他牙齿中含了毒药,小全子他们见他招了供,按了手印,放下了心来,没想到他竟然趁此机会吞了毒药。”
君天熙皱眉,“小全子也不是第一次当差了,怎么这么疏忽,抓住人后没有搜查吗?”
“回陛下,小全子查过,怕他含毒,嘴里也查过,可那毒药··没认出来。”
君天熙微一愣神,想到梦断忧和此次的未名毒药,好嘛!对方竟是有个用药用毒的高人在手!
君天熙抬手示意慕晴平身,冷哼一声道:“哼!好一个死无对证!只留给朕这样的口供,逼着朕要么放弃,要么就只能往孙家查吗!”
“陛下的意思是,您不信是孙家?”
君天熙一扫眼,“小全子他们不知道关窍倒也罢了,慕晴你会信这鬼话吗。”
慕晴低头。太上皇长在北胡,回国后在世族中毫无人脉根基,虽对世家豪门多有拉拢,但朝政上实则是更重用寒门子弟的。陛下与上皇陛下一脉相承,治国大略上也是如此。这一点,只看提前到今秋的科考便可知晓。孙家崛起于大华朝的第一位状元公孙琛,其后诗书传家,历代都有子弟举科举入仕,才算是有了今日气象。论起来,孙家便是大华寒门的典范。陛下在位,兴文重教,大行科举,于他们只会是大大的便(biàn)宜,实则是犯不着如此行险。虽则如此想着,慕晴谨慎起见,还是提出了那个自觉万中存一的可能,“陛下,若是孙家谋害陛下,再嫁祸潘家呢?如此,太上皇必然会立二皇子,为稳妥记,也必将扶持孙家支持二皇子。”
君天熙摆手,“慕晴,不会的。孙玄若是有此想法,便不会推出他那出了名的病孙子与朕联姻,联姻之后更不会急流勇退的致仕养老的。”
慕晴沉默,是啊,陛下“克夫”的名声在外,孙家此举,摆明了是要牺牲孙丰,置身事外啊!福王也是可怜,若非孙家如此,陛下也不会如此无忌的处理了他。
“陛下,那潘家呢?”
“潘家?潘家确实可疑,可潘盛不该如此心切。潘家功臣之后,世受皇恩,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他们做的,今后必受千夫所指。便是他们扶持起了佑儿,佑儿知晓真相后也不会饶过他们。潘家静待朕百年之后便好,又何必这般?”
听得君天熙自言“百年之后”,慕晴关切的一声“陛下”。
君天熙摆手,却是起身踱向了正殿,慕晴当即跟随。
缓步玉阶,君天熙一步步走近那把九龙雄踞、金漆威仪的椅子,眸光闪烁不定,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慕晴,这次怕是我们想岔了。想要这个位子的人,只怕另有其人。”
“陛下?”
君天熙终于在龙椅前转身,坐定,双瞳尽数化作了冰封淡漠。“慕晴,将那宫女有孕的事和那太监的口供透给孙家人。哼,朕倒该谢谢那幕后主使,朕正愁孙玄那只老狐狸油盐不进、滑不留手呢。树欲静而风不止,孙玄是聪明人,会知道今后的立场的。留下证词口供,将那宫女也处理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再沿着此线追查了。”
慕晴俯首听命,事涉孙丰之死,此线又指向孙家,既然陛下不信,便无需抖落到明面上让大家难看了。只要孙家识趣,大家彼此明白就好。“陛下,那潘家呢?”
“不管是不是潘家,他们有潘固此次的教训也就够了。”停顿一瞬,君天熙继续下令,“慕晴,派人调查君逸羽回京后都有哪些人接触过他,哪些人知道他有高明的医术。”
“陛下怀疑是他们知道世孙爷的医术,前些日子才停了下药?”
“嗯,恰在他入宫之后,时间··太巧了。既然那条线索注定要弃,你不妨从此处下手。”
“那太监确实招供是世孙爷进宫的当天他出宫采买得到了暂停下药的命令,只是陛下··”慕晴面有难色,“状元楼诗会后,玉安人人都在传言世孙爷有起死回生的超绝医术。世孙爷便是那天诗会后入的宫,只怕···难以追查。”
想着那日慕晴的回禀,君天熙就觉气闷。什么诗才了得,医术神奇!哼!一个赠词,一个救命,你竟一下得了两个花魁的青眼!一出门便要惹事,便该把你天天关着才好!
见得君天熙咬牙,慕晴才醒悟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儿。陛下那天知了世孙爷在状元楼的事儿,那满腔压也压不住的酸味,她可还记得分明!当下她只压低了头颅装作没发现君天熙的情绪,不言不语。
“慕晴,你尽力去查。如今想来,端午日君逸羽便救了那··娇娘,可疑得很,查一查她。还有那个叫千落的花魁,也查查。查到回禀给朕。”
慕晴老实应是,心内却着实有些犯嘀咕。那娇娘亲身见证过世孙爷的医术,查查倒也算了,连千落也要查。陛下,您这真是为调查幕后主使而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便是女皇啊!
唉,总算让这一点告一段落了,下药漕运什么的,不知折磨死了扶风多少脑细胞。。
口是心非的君天熙,扶风怎么有一种越看越觉她可爱的感觉。啊啊,不行啊,这对扶风来说是一种危险信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