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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台好诗才啊!”
独自走在原汁原味的古典园林里,随意赏玩着千姿百态,各有春秋,各色各种的牡丹,漫诵诗句的君逸羽颇有几分舒心惬意,原就闲散的脚步变得更加闲适了。突兀听得话声,他也不惊,原就是大众的牡丹节嘛。他只淡淡投眼去看,却是身侧的檐廊中绕出来一位青年男子。他面容年轻俊朗,望之不过二十,一身玄色锦衣华贵但不张扬,配上他手上轻摇的纸扇和脸上真诚的笑容,颇具几分翩翩公子的风彩,引人注目,却又不招人讨厌。
“公子谬赞,这诗不是我写的。”君逸羽本只是喜欢国学,兴致上来了才念了几句前世喜欢的诗句来聊以自娱,没成想却被人听了去。他没有剽窃诗句扬名的心思,再加上面前这位锦衣公子观之可亲,也不想平白让人误解了去,于是出言否认。
“兄台一路走来,随口就是七首前所未闻的牡丹诗,还俱是可圈可点的佳品,许某听了是佩服得紧的,兄台又何必过谦。在下洛城许浩轩,敢问兄台高姓大名?”锦衣公子收了折扇,拱手一揖。
许浩轩,豫州刺史许世谦的公子,祖上也是累世为官,系出名门。许世谦为官清正,颇有官声,有一妹是当代卫国公唐劭的长子唐晖的正室夫人,虽则唐晖早死,但许氏并未改嫁,而是一直在国公府抚育独女。许唐两家,也因此并未段了姻亲,反而交好异常。许家也借着卫国公府唐家的东风在华朝官场上顺风顺水。许浩轩是许世谦的独子,长像俊朗,颇具文才,性喜交游,贵为刺史公子却没有一丝纨绔气息,颇受时人称道,人称“洛城第一公子”,在豫州很是有一番名气。
许浩轩喜欢牡丹,洛城是豫州州府所在,他随父到任,常居洛城,洛城牡丹节他见过多次,但从未有错过的道理。这次他在兴致勃勃的赏花时,却听到有人随口就吟了七首牡丹诗,诗句虽然不是妙绝的极品,却也都算是难得的好诗,让他有心结识,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君逸羽本就是个懒散的人,原就是陌生人,解释过了,人家不信,他也就听之任之了。他见许浩轩的衣饰,就知道他出身富贵,但为人谦和有礼,又语出真诚,让人观感极佳,听他问起姓名,君逸羽本打算自报名姓,但考虑到“君”是国姓而非大姓,他不想张扬,便说了前世的名字:“叫我赵羽就好。”
“原来是赵兄,在下这厢有礼了。赵兄想必不是豫州人氏,是专程为洛城牡丹来的吗?”
“哦?你怎知我不是豫州人?”
“实不相瞒,家父是豫州刺史,豫州的才俊在下多少都是知道的。赵兄高才,若是豫州人氏,没有不知晓的道理,故此才大胆一猜。”
“原来如此。”
······
许浩轩与这俊秀的少年交谈,看他衣饰简单,与刺史公子却相交不卑不亢,让他很是喜欢,大有一见如故之感,于是以东道主自居,毛遂自荐的引君逸羽观赏牡丹。
君逸羽可算是见识了古人一语投缘就像个狗皮膏药粘上来的事了,想现代邻里对面不相识也是常事,又哪会有这种事儿?他倒无甚反感,甚至对古人这种淳朴和诚挚略略有些喜欢。反正他本就一人闲逛,怎么都无所谓,再加上这位名叫许浩轩的男子让人感觉真诚可亲,他也就随他,最多当是多了个免费导游。
许浩轩的确是一个好导游。“御衣黄”“白雪塔”“青龙卧墨池”,一个个的牡丹名品他说来是如数家珍,再加上些与牡丹相关的趣闻,给君逸羽的牡丹会一行添了不少色。若不是见他一身锦衣,又自报家门是刺史的公子,君逸羽都该以为他是个爱牡丹成痴的花农了。
许浩轩“洛城第一公子”的名号也不是等闲人奉承来的虚名,赏花之余间或片语交谈,不经意间的引经据典,谈古论今,已经颇显才华了。让君逸羽暗自点头。
许浩轩从小受父亲影响,家学渊源深厚,加之心系天下,交友广阔,刚及弱冠,却很是博学多才。许浩轩平素也是颇为自负才学,可与这少年半日闲谈,却是不得不心生佩服。
君逸羽有着前世的记忆,现代的发达咨询让他的眼界本就不小。今世娱乐匮乏,他广泛学习各种技艺之余,也爱看书打发时间。灵谷十年,他更是将灵谷的几百年藏书都翻了个遍,算得上是博古通今,涉猎广泛。前世的灵魂,今世的积累,让君逸羽纵论古今天下,广博之余,更为难得的是他不拘一格的时人难有的独到见解。如此这般,别说许浩轩了,他这小少年大才华,任谁知了都会称赞天才。
眼看天近午时,君逸羽与许浩轩相谈甚欢,正准备寻个酒楼,把酒再叙,却有一个青衣小厮寻了过来。
“少爷,老爷差奴才来寻你,要你速速回府。”
“哦?知道了。”许浩轩挥退了小厮,又对君逸羽说道:“赵贤弟,你也听到了,我父亲召我回府,今日怕是不能和和你喝酒了,愚兄实在是抱歉。不知道贤弟你在城中落脚在何处?莫不如随我回府,愚兄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呵呵,多谢许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只是途径洛城,顺道来看看牡丹,眼见着就要走了,只能辜负许兄好意了。许兄只管回家,我这就告辞了。”
“哦?不知贤弟要去往何处?何时起行?愚兄也好来为你送行啊。”
“我将往京城,孑然一身,起行却是随意,也许今天,也许明天,就不劳许兄相送了。我的家世现下却是不好说与你,还请见谅。今日多谢许兄陪同了,若是有缘,来日自有再见之日,我们就此别过。”
“好,你我一见投缘,贤弟肆意洒脱,愚兄自然也不效女儿态。想来贤弟家世必有不凡,相交贵在交心,贤弟无须如此。此去帝都安城有近八百里,贤弟独自上路,望多保重!但愿能如贤弟所言,你我能有缘再见。”许浩轩与君逸羽相交甚欢,刚刚相识,就得别离,他的话虽慷慨,但声音中却是透着不舍,眼看着君逸羽转身走了,又忍不住喊道:“愚兄不知道贤弟的仙乡居处,贤弟若是有暇,改日一定要来洛城的州府衙门找我!”
君逸羽是第一次与人萍水相逢,君子相交,有感于许浩轩的真心以待,他也是颇为感动,但他本不是磨叽的人,只默默将这份情谊记在了心中,摆摆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君逸羽心性自由洒脱,离别也不以为意,想他前世和叶琳熙朝夕共处十八年,到大学分隔两地,离别时也不过一个拥抱就再不留恋。前世通讯发达,他也是不理解古人因为路途不便,重逢难期而愈发沉重的离别感伤之情。不过他心中很是为新结交了许浩轩而欢呼雀跃。以往他小,便是认识了人也放不到对等的朋友位置上,这可是他今生交的第一个朋友!
别了许浩轩,走出荟芳园,走在洛城的大街上,却是没了园中的热闹芳华。
繁华之后,更添落寞。结识了新朋友,雀跃之后,君逸羽不由自主的想起的前世的挚友叶琳熙。
她们都被抛弃,因为遇见了彼此而有了依靠,有了牵挂。从孤儿院到小学,到中学,她们一起走过了所有的路,酸甜苦辣,分享了所有的心情,及至大学分别,也有日日不断的电话和短信······君逸羽一时有些恍惚,他一步不乱的走在洛城的大道上,灵魂却是陷入了不知属于时空中哪个位点的前世,脑海中如电影放映般是与叶琳熙之间的一幕幕。前世二十年,她们一起有过那么多或黑暗或阳光,或冰冷或温热的历程,今生的十五年分别,他也不能忘了她的名字和她们一起的故事,君逸羽嘴中细碎的念叨着:“熙儿,熙儿···我在这,你在哪?你那么骄傲,又那么冷清,没有我在身边的这么多年,可有别人来照顾你。十五年了,我总是记着你,你可有忘了我?···”
就在君逸羽神游天外,如行尸走肉般走在路上时,街市上却是一路鸡飞狗跳。
只见一个红衣少女带着十来个侍卫一路策马狂奔,口中威吓的喊着:“让开,都给我让开!”
路上的百姓见了这阵势,知道是招惹不得的权贵子弟,也不多言,只是急急的争相躲避。
“喂!前面的!你是聋子吗?你没听见啊!快给我让开!”红衣少女打马飞奔,路人都避走了,却有一个白衣男子固执的走在路中,不闪不躲,眼见着快要撞上了,红衣女子急急勒马。
“吁——”红衣少女勒马虽快,但马速太快,一时间停不下来,眼看着就要撞上白衣男子,血溅当场了,旁边的百姓都不忍心再看,避开了眼去。
没有被撞人的痛呼,却是一声马的嘶鸣,其音凄然。旁人睁开眼再来看时,却没有血溅当场的血腥场景。纵马的红衣少女被一个俊秀的白衣男子半抱在了怀中,而女子的马却是倒在了一旁,刚刚的嘶鸣声就是它的悲鸣。
这个险些被撞的白衣男子自然是君逸羽。他陷入回忆中,脚下只是习惯性的迈步,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眼看着红衣少女勒马不及就要撞上他来,君逸羽的十二年习武的武者本能却是自发反应,一个回旋把马踢翻,又在马儿倒地之前飞身救下了马上的红衣少女,这才有了之前的场景。
“放肆,你,你还不放开我!”红衣少女不知道该庆幸没撞死人,还是该怨这少年伤了她的马,又或是该谢他救了自己,思绪万千,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被这少年半抱着,羞愤开口。
“哦?哦。”君逸羽之前只是自卫的本能和武者的条件反射,听了红衣少女的话才算是真的收回了魂来,答应着扶正了红衣女子,才放开了她。
“你,你是聋子还是傻子,我叫得那么大声,你都不知道避开,险些害了本小姐!”红衣女子话中大有兴师问罪之意,细听却也有些恼羞成怒的成分,想来是之前被少年半抱的羞愤还没过去。
君逸羽听了红衣女子的话,望了望周围的场景,心中就有了个大致的推测。他见这红衣少女面容姣好,性子却是骄纵,只当是大户人家宠坏了的小女孩,摇了摇头,不欲与她计较。
“喂!你说话啊,难不成还是个哑巴?”红衣少女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没听到答案,开口又是娇蛮。
“唉!小妹妹,你要我说什么好。这可你闹市纵马耶,若不是我命大,你就该因为杀了人进官府了。”
红衣女子脸一红,跺脚说道:“你,你,登徒子!谁是你小妹妹!”
跟随红衣女子的十来个侍从眼见快要撞人都预先避开到了道旁,看到自家主子坠马,反应过来时,都急急下马围了过来,听到有人对自家主子不敬,暗自按刀有些蠢蠢欲动的围拢上来。
君逸羽毫无惧色,又见红衣女子一个摆手止住了侍从,心中多了分好感,这女孩娇蛮是娇蛮,但不是仗势欺人之辈,只听她问道:“你,那你伤了我的马,这又怎么算。”
君逸羽看她虽然言语有些胡搅蛮缠,也只当是宠坏的小女孩发脾气,带笑的说道:“呵,好吧,这位小小姐,闹市驱马,可是你的不对?今天若是换了旁人,必定是横尸当场,小姐必是不想的。看你年幼,我且不与你计较,只是万万不能一而再了。至于伤了你的爱马,我却也是迫不得已,伤了马总比害了人命要好,你说是也不是?”
“你,你···”红衣少女欲要再说,却被君逸羽一席话堵得面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守在红衣少女身后的侍从头领看不过去了,出言喝到:“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我家小姐要你认错是你的福气,你可知道我家小姐可是···”侍从头领的话没说完,却是被君逸羽一个寒光四射的眼神逼了回去。
君逸羽一身简单的白袍,头发也只用同色的缎带简单束起,干净洒脱,却是没有一丝能看出富贵的地方。许浩然这一贯爱交游的官家公子,与君逸羽深谈前也被他简洁的衣饰欺骗了,只当他是普通人家的士子,这侍卫长自然也不例外。
君逸羽冷眼看着这侍卫首领,语气冰凉:“哼!任凭什么身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忠心护主是不错,可也不能是非不分!否则不是尽忠,却是献媚!”
那侍卫首领听他冷语合着那如寒锋的眼神,如坠冰窖,却是半分不敢动弹。
君逸羽转向红衣女子时眼神恢复了温度,声音也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事关对错,既然没酿成大错,我不会计较,但是无视是非的随便认错,我是不做的。我在路上走神,还害你受了惊吓,是我不对,向你道歉了,但我的歉意也仅限于此。”君逸羽拱手致歉一礼,转身就走。
虽然是对立双方,可红衣女子对这个长相俊美,为人大度,举止温润,极有气场,极重是非的少年观感俱佳,眼看着他要走了,下意识的就开口喊住了他:“喂,别走。”
君逸羽回身笑着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温柔的脸部线条配上嘴角带笑的弧度,俊美非凡。和煦的春日阳光给白衣少年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宛若神祗。红衣少女一时间看得忘了开口。
君逸羽见她不语,只是摇了摇头,心中对这小女孩颇有些无奈,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红衣少女回神时,君逸羽已经走入人群中寻不见了。红衣少女揪着衣角,小声抱怨道:“走得这么快,我又不会吃了你,枉我还想给你道歉来着呢。哼!”
那之前被君逸羽震慑住的侍卫首领看红衣少女久不动弹,只得上前请示到:“小姐,舅老爷家还等着呢,您看?”
“嗯,知道了,我们走吧。对了,李剑勇 ,以后不能闹市驱马,你也不能仗势欺人,知道了吗。”
“可···”
“说了不许就是不许,你少罗嗦,你若是不听,小心我回京了告诉我爷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卑职一切都听小姐的,国公面前还请小姐高抬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