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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的时光里,每每想起那个她不告而别的夜,律凌辰都感觉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一般。
那一年,北方的初雪下得很早、很大,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都白了。
但是,那一场大雪,终是没有等来他,和他现在在等的人。
*
两年后。
许安然安静地坐在不大的院子的石凳上看着书,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轻触在书本的页面上。
她的发早已垂肩,闲散地披下,从她的身上,似乎不再能看到往昔岁月留下的伤痛,只留下了一番静谧与淡然。
Kervin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眼角便舒散开了欣然的笑意。
两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她不再是从前的许安然,但起码,她又会是一个更好的许安然。
“安然妈妈——”
一声稚气的男声打断了许安然的思绪,她将书翻过来放置在石桌子上,起了身,走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旁边。
那个小男孩Kervin不陌生,是尹思初的儿子。但当年,许安然执意要带走这个孩子,并说,这个孩子是尹思初欠她的。
母债子偿。
当然,这四个字根本不可能用在许安然又或是那个小男孩的身上。许安然说,这个孩子是上天派来还给她的,他就是她的孩子。
她给那个孩子取名叫许焕逸。至于为什么不随律凌辰的姓,Kervin不曾问及,但他心中清楚。
律凌辰那么骄傲的人,怕是不见得会接受这个并非自己亲生的孩子,况且真要算起来的话,这个孩子亲生母亲的死,与他也有着一定的关系。
这是许安然不知道的。
她以为的是,尹思初只是因为造的孽太多,遭受了应得的报应,产后血崩而死。她不知道的是,在尹思初被推进产房之前,早已有人下了命令:尹思初不能从里面活着出来。
而那个孩子,是受许安然之托,Kervin费了功夫保下的,否则必定成为了众多弃婴中的一个。
“安然妈妈,叔叔刚刚送来的书,给你。”许焕逸抱着一个大大的牛皮纸包裹,蹒跚着小脚步将它送到了许安然的手中。
许安然蹲下了身子,结果牛皮包裹后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给小焕逸抚去了身上的灰尘,又整了整衣服,眼里俨然是一位母亲看孩子的柔和与慈爱。
Kervin有时候会觉得,不是这两年的光阴治愈了许安然,而是那个被她认为是上帝还给她的孩子治愈了她。母爱是伟大的,似乎可以战胜这世间的纷扰与病痛。这两年的时间,许安然除了努力去配合治疗做一个积极向上的病人,余下的光阴全部用来去学,如何当一个称职的母亲。
给小焕逸整好了衣衫之后,她捏了捏他的脸蛋。小家伙的眉眼长得很是漂亮,到底他的母亲生前是个大美人,她除了给他生命,剩下的便是这副俊容了。
“顾叔叔来了,焕逸,去把顾叔叔请进来吧。”许安然轻声对他说。
她早就看到了站在院落外的Kervin。
这两年,他是唯一知道她的去处的,也是除了焕逸之外,她接触的最多的人。
很可笑是吗?两年前的那一段时光似乎是一个临界点,在那之前她是他的病人,在那之后她还是他的病人。而那一段时光,却将她彻底地改头换面。
她还是选择相信Kervin的。
所以,她并不觉得有多可笑。至少,Kervin是真的对她好,她所要求的事情他都办到了,比如两年前的出走,比如焕逸,又比如……这两年来的治疗。
转眼,两年过去了。
小焕逸去开门的时候,许安然便将腿上的牛皮纸包裹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进了屋里。
Kervin抱着焕逸走进来的时候许安然已经备好了茶水。
先前抱着的牛皮纸包裹早已不知被她放在了何处。虽然她没有拆开,但Kervin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再过两天,辰然集团会召开一次记者会。”Kervin坐在沙发上之后,小焕逸便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将许安然刚倒好的水端给他,奶声奶气地说:“叔叔,喝茶。”
Kervin接过茶,轻拍了下小焕逸的肩膀,似笑非笑,“无事献殷勤,非歼即诈啊!小子,你又在想什么鬼把戏啦?”
小焕逸和Kervin的关系很铁,Kervin一直都像个大小孩一样,当然,这只是在小焕逸面前。在许安然面前他就变成一只狐狸了,他能轻易地戳中许安然的要害,譬如那句“无事献殷勤,非歼即诈”,再譬如,辰然集团。
辰然集团,两年前横空出世的商业集团,随着七大财阀的垮台而雄起。而集团的总裁,正是原律氏的首席,律凌辰。
律凌辰。
每每想起这三个字,许安然心中总有一根弦在轻轻地触动着。其实不用Kervin提醒她,她知道,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他,她每一天,都在发了疯地想念他。
“顾叔叔,我没有炸弹怎么炸你呀?”小焕逸笑嘻嘻地说着。
Kervin大笑两声,“小鬼头。”
“顾叔叔,你什么时候能治好安然妈妈?安然妈妈说,等你彻底把她治好了,她才能带我去找凌辰爸爸,你快点把她治好好不好?”
“焕逸。”许安然轻声打断了小焕逸。
她有时候会想,人真是个很奇妙的生物。她第一次见到小焕逸的时候,他才只有五个月大的样子,只会咿咿呀呀地喊叫,现在他已经能说许多的话了,虽然有时候口齿会不清,理解起来还有些费解。
“焕逸,叔叔要给妈妈治疗了,你去自己的房里玩一会儿好吗?”
在小焕逸面前,许安然从来没有避讳过什么。他虽然年幼,似懂非懂,但很知道心疼许安然。许安然每次不怎么说话的时候,小焕逸就会在一旁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生怕许安然不开心似的。
小焕逸走了之后,Kervin也一本正经了起来,然而他还没有开口,许安然就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去找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声音也带了哭腔。她从不在Kervin面前掩饰自己的任何情绪,索性直接哭出声音了,“我想去找他。”
Kervin不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两句话了,而以往的每次,他都会在许安然哭完了冷静下来之后,淡淡地反问一句,让他看到现在的你,然后他心疼,而你前功尽弃是吗?
只需要这一句话,就可以打消所有许安然想要去找他的念头。
她一直的忍耐,一直努力配合着Kervin的治疗,目的就是早日恢复如常,早日能回到律凌辰的身边。他现在愈发的优秀了,她担心时间一长,他对她的感情会被磨灭。
现在想来,他当初火烧结婚证竟也给了她一份长久的保障。至少分开的这两年光阴里,她和他仍旧是合法夫妻。
许安然已经做好了被Kervin驳回的心理准备了,也做好了无论多久,她都可以等的打算,而Kervin却说:“你可以去找他了。”
讶然抬头,许安然的眼底写满了怔愣,随即是狂喜。
当你期待了许久的事情忽然成了真,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有时候惊喜来得太突然,反而让人如临梦境,觉得不真实。
“真的?”许安然生怕Kervin是故意激她的,面对Kervin时,她总是节节败退。
Kervin着实地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怎么搞得好像是我非不让你去见他的?”这样会让他有一种棒打鸳鸯的罪恶感。
“我现在……好了吗?不会再有危险的倾向了?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症状都……”
“停!”Kervin揉了揉太阳穴,面对她噼里啪啦一大堆的问题,他答非所问:“你刚刚在外面看的是什么书?”
许安然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声地说:“没什么……就是关于禅学的书……而已……”
“悟到了不少吧?有没有出家的打算啊?”Kervin挑眉,说话也轻快了起来,甚至开始打趣许安然了。
许安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才出家呢!你出家,我给你剃头发!最近给焕逸理发理得越来越顺手了,保证不会让你的头见血!”
“看,你都能和我吵架了。”Kervin笑得愈发地舒心,“安然,你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算不得完完全全恢复到出厂设置,但最起码不会再有危险倾向的人格出现。”随后,他又补充:“哦,前提是你自己得看得开。”
“出厂设置?那我是不是得变成焕逸那样子才算是完全康复啊?”许安然忍不住抓狂,扔了一个枕头砸Kervin,“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Kervin接住了枕头,拿在手中扬了扬,“我要是正经点,你会好得这么快?”将枕头放在一边之后,他摩挲着下巴,笑:“我现在巴不得你马上去找他,然后我才好邀功。整整两年我没接手别的病人呢!你又拖欠着医疗费,这可是生生地断了我的财路啊!”
*
许安然离开之后半年,那些从律氏、KD-L组织中分离出来的精英骨干在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筹备之后终于组成了一个全新的商业集团——辰然集团,以律凌辰和许安然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命名,任谁也能看出律凌辰这么做是在对外传达什么意思。
两年的时光,他的婚戒不曾摘下过。
两年的时光,一向不喜与媒体打交道的他,竟然成为了公众认为的最活跃的商界人物,只要有采访,他必然接受,甚至还拍过几期财经杂志的封面,这一逆天的大转变让律凌天都有点儿瞠目结舌。
与辰然集团齐头并进的便是律凌天名下的绿叶集团,因此有一期财经杂志的封面是他们兄弟二人一起拍摄的。
律凌天的身体已经康复得差不多,虽还不能做太久太多过于剧烈的运动,但最起码已经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许安然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十分地高兴,至少,二哥不会同轮椅相伴一生了。
而作为商界红人,兄弟二人的感情状况自然是众人所关注的,相较律凌天,大家更加好奇律凌辰的感情状况。
每次媒体拍摄的时候都会给他的戒指拍特写,然后对于戒指背后的秘密,众说纷坛。有人说他早就结婚了,是隐婚,有人说他根本就是单身,戒指只是个幌子,也有人说他的太太是个疯子,见不得人。
面对越来越离谱的外界猜测,在记者会上有记者大胆发问:“律先生,请问您的太太是否真如外界传言那般?所以您一直不曾让她公开,是为了保护她?”
如果是这样,那么律凌辰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又会上升好几个档次。这么优秀的男人,却娶了一个疯子做太太,不离不弃,律凌辰绝对会成为众人心目中的绝佳男人,同时也会对他、或是对他的境况报以同情。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肯定更有一番猛料可挖。
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镜头捕捉到了律凌辰眼底泛过了一抹别样的情愫,在他那双看似平静无比的黑眸之中破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但很快,那情愫被柔情所取代,他第一次对着镜头,说出了自己目前的婚姻状况。
他说:“首先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刚刚这位女士说了,是传言。既然是传言,那么就没有可靠性。”顿了一会儿之后,他淡淡地笑了,语气也变得轻而缓,“我太太性子很皮,一直不肯回家。”他对着镜头,眼底有波光流转,“然然,我知道你在看,回家吧。我,一直都在等你。”
*
“我知道你在看,回家吧。我,一直都在等你……”
电视机前,许安然掩着唇,嘴巴在笑,眼睛却哭了。
他知道她在看。
每一次有他出场的记者会或者其他节目档,许安然必定会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然而,两年来他从未提及过有关于她的任何信息,任凭外界众说纷坛,他只一句“我很好,谢谢关心”便了了,留给大家众多猜测的余地。
许安然抽了纸掩着面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跪坐在地上,只是不会像从前那样,有人将她拦腰抱起。于是,她干脆备了很厚的地毯铺在房间里,这样也不会很凉。
“你才是疯子呢,你全家都是疯子。”许安然对着那名提问的记者小声嘟哝了一句,随即又笑自己,真是幼稚啊!她这么说,那记者又听不见。
膝盖边放着的是前日焕逸抱给她的牛皮纸包裹,自然,包裹早就拆开了。她看着那几本厚厚的形色不一的杂志,封面上是同一个人的脸。
她伸出手指,沿着封面轻轻勾勒出他的脸型。
岁月该有多么眷顾他啊,几年不见,他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经过了时间的沉淀,他的男性魅力愈发地凸显。
嗯,照片嘛,肯定会处理得比本人好看那么一丢丢。许安然在心里这样不以为意地告诉着自己。
当看到律凌辰与律凌天的双人封面时,许安然有一瞬的怔愣。
这两人几时这么相像了?若是按照照片上的来,如果她注意力稍稍分散一点点都会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嗯,照片啊,果然照“骗”。
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许安然还是分辨出了他们二人,并由婚戒得到了证实,她没有分辨错。
那是她爱到了骨子里的男人,她怎么会记错?
只是看着照片越久,她对他的四年便愈发地浓烈,在这深夜有如潮水一般涛涛涌来。
她想起了一首歌,并忍不住轻轻哼唱了起来:
Hey,我真的,好想你。
唱了一小段之后,许安然心中已经有了强烈的*,她心跳加了速,索性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
回家!
离开上海这么久了,她该回去了。
听说,上海又多了一个艺术陈列馆在视觉艺术学院附近,但此馆不对外开放,却勾起了广大民众的好奇心,有一次有人偷偷潜了进去,发现里面只有一幅画,一幅巨大的婚纱画像。
艺术学院里的学生眼光很高,一眼便能分辨得出作画人的功底以及画中给人视觉上的触动。他们能辨认得出,这幅画若是拿出去,绝对地价值连城。
只是,画上没有署名,只有右下角两个苍劲有力的字:与妻。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