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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带着一群姑娘看荷花,看完荷花又去看新开的小牡丹,末了还顶着热太阳去瞧紫薇花。
德贞太后坐了许久,盆子里的冰都融了,热气开始一股股往头顶蹿。她到底年岁长了,身子骨撑不住,就让明若先扶着回去。又怕殷贵人在陶贵妃面前讨不了便宜,连着她一并带走。
两个头痛的祸根走了,陶月安自在不少。跟陶贵妃聊会天,就安静喝果茶。
“这御花园稀罕的花不少,不过,这要看还属昙花有看头。”陶贵妃将自己的绿豆糕推去陶月安那儿。
陶月安吃完自己盘里的,又笑着去拿贵妃的,“我以前是有听过,就是没机会见。姑姑你见过吗?”
“恩,约莫十年前,陛下赏过一盆上贡的昙花。这只在夜里才开,花开着就两个时辰不到,就枯了。因着花期短,大郑的昙花又大多难将养,才显得稀罕。”陶贵妃说着,禁不住望着远处一株石榴。红艳艳的花儿全落了,结着涩小果实。她似乎想起当年穿着石榴色裙子,大着胆子跳舞的小贵人。
陶月安看陶贵妃凝着门口的石榴一动不动,就叫了两声,“姑姑,你怎么了?是不是冰没了,这儿坐着热?”
“不是,我在想,三皇子他们怎么没回来,都过午膳的点儿了。”陶贵妃回过神,端起茶杯掩去心绪。
“他们兴许还在那儿吟诗作对。”陶月安撑着下巴,“刘姑娘起的头儿,三皇子好像很感兴趣。”
“刘姑娘?是兵部尚书家的刘牧音?”陶贵妃问道。
“是啊。”
陶贵妃微一沉思,接着问,“那你看没看出,三皇子除了跟刘姑娘,还跟谁走得近。”
“别的没了,就他们俩一来一往。倒是尹姑娘一直主动找三皇子说话,不过三皇子还是跟刘姑娘说得多。”听陶月安说完,陶贵妃心里七八成有底儿。三皇子喜欢不喜欢先搁着,尹雪宁铁定是要被太后塞给三皇子当正妃。眼下看三皇子的意思,这侧妃估摸着就是刘牧音。
陶贵妃想着,三皇子就带人回来。他们走的虽是林荫道,到底还有些闷热,几个千金晒得脸蛋红扑扑。
“太后身子不适,就先回永安宫休息。她让本宫跟各位说一声,明儿早晨不必请安,各自在屋里做香袋。晚上再来这儿,一块儿挂上树。”陶贵妃说着话,余光时不时朝挨着郑棕岸站的刘牧音瞧……及她身边的尹雪宁。太后把陶家三位姑娘弄进宫,想整出好戏,可最后,到底是谁看谁的戏儿,尚说不准。
各自散后,王静芸找陶月安一道回钟翠宫,用完午膳,伺候她的丫鬟找来许多针线布料,王静芸有些摸不清状况,“月安妹妹,这香袋是什么?明儿又是什么日子,得做香袋?”
“这……我也不清楚。”陶月安看向翠兰,翠竹,手上包裹着厚厚一团的绷带。秦楚暝有点过,是女儿节,可她在相府,从没过过什么女儿节。
“大小姐,这是京里流行的节日。老爷夫人不生在京城,王将军又是从西北来的,是以府上不常过。”翠兰看她扎得自己受不住,这手白嫩嫩的,都给布料磨红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纯粹凑着热闹玩。过节那天,姑娘家要在闺房里绣香袋,再装上愿望,然后在夜里大家伙儿一块儿挂到香树上。这香袋就和寻常香囊差不多,只是多装张字条。”
“翠竹,翠兰,你们看我这个香囊行吗?”捣腾一下午,女工渣渣陶月安勉强绣好一只,开始朝里填丁香、薄荷。
翠竹难以置信地抢下,那头,王静芸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这香袋就是勉强绣出来,也挂不上树啊。”
翠竹看她们俩,简直就是一对儿难姐难妹。陶月安倒不这么想,虽然翠兰觉得她香袋边缘跟狗啃似的,但她好歹缝上能塞东西,王静芸缝了半天,手没少扎,东西装进去,就细细碎碎朝外抖。
“要不……我偷偷去趟景德宫,让贵妃娘娘找两个针线嬷嬷,替小姐们做了?”翠竹很是头疼,陶月安觉得这个法子好,便催着她去景德宫。
翠兰和王静芸的丫鬟下去准备晚膳。王静芸这几月里,跟陶月安混得熟,也不端着起初的端庄模样,随意闲扯,“这一进宫,先是一群老嬷嬷唠唠叨叨学了好久规矩。每天早晨又是请安,又是文绉绉地说上一两个时辰。这些都不算,还要做女工。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学过这些。”
“那你平日在府上,都做什么?”陶月安好奇道。
“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王静芸望了望,门还好好关着,于是压低声音,“我爹最早被罚去戍边,那儿风沙大。我小时候呆不惯,老是咳嗽,我娘舍不得,就偷偷送我去江南外婆家住着。那儿河最多了,我常溜出去,跟我表妹一道去摸鱼,捉虾,莲蓬吃。”
陶月安听她描述,忍不住开始羡慕。
“可不是,那会儿可快活。”王静芸说着挺遗憾,“就是大了后,我爹立了些功,怕被人发现,借此给他穿小鞋,又偷偷将我从江南接回西北。我娘不在,他就成日让府上嬷嬷看着管着,好生不自在。”
云州虽在江南,河道却少,她成日光顾着饿肚子,每天躲在破庙里等穗荷回来。大一点,就跟穗荷一起去别人家做工,也是饿。她的童年好像就一直是饿过来。
陶月安想着,又往嘴里塞一块豌豆黄。
“对了,我还有个很厉害的表妹,叫王采薇。”王静芸说着,突然很兴奋,“她会替人化妆、梳头,做绢花、首饰,调香,刺绣……”
说着开始扳手指,陶月安听着都晕头转向,对这个表妹突然极为敬佩。
王静芸却话锋一转,“她旁的都好,却极热衷做饭,头一回进厨房,险些把厨房烧了。我外婆想是第一次,得鼓励鼓励,就将她做的糕点全吃了,结果当天呆在茅房没能出来。”
“可偏这样,她还不罢休。成日找人试她的新菜。当时我生病,昏昏沉沉没个防备,她偷偷将自己做的香菇鸡丝粥装成小厨房做的,结果……”王静芸想着就心有余悸地拍胸口。
她们说话的功夫,翠兰开始端菜上桌。
“下次有机会,我找表妹来京里玩儿。她手可巧了。”王静芸说了王采薇一长串,又开始叨她爹王将军,“我发现,武将当得时间长,这儿就会怪怪的。”她说着,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怪怪的?”陶月安头个反应,就是秦楚暝,“怎么个怪法?”
“他们打打杀杀多了,天天见着血腥。我娘说这儿就会不正常。”王静芸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肆无忌惮起来,“有时阴神怪气,喜怒无常。说变脸就变脸,刚在桌上好端端说着话,突然就撂下筷子走人了。还特喜欢用营里那套规矩罚人,我有一回偷偷溜出去玩儿,要不是我娘劝着,差点挨三十下军棍。”
陶月安想起秦楚暝这么怪的样子,兴许就是跟王静芸说的,在沙场呆久了,这儿不太正常……?
可不管怎样,跟他出宫,她是决不能做的。
是晨曦未亮,她便借着向针线嬷嬷学手艺的由头,躲去陶贵妃宫里。
而秦楚暝为着和小夏月出去,一整宿翻来覆去没睡好。上次青楼事件纯属偶然,这回,他得策划次完美出行,那宣纸上的行程涂涂改改许多遍,终于订下。
次日,天未亮,楚王殿下就提着锣,将熊猫眼的孙书孙虎砰砰砰地弄起床。像个大姑娘似的,衣服一件件挑出来,左看右看,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定下了。然后备着一盒子糕点,坐在月下桃林中,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直到日头高高挂起,陶月安还没影儿。秦楚暝指指抱着树干子打瞌睡的孙书,“你去钟翠宫偷偷瞧瞧,不会是不用早起问安,小夏月就赖床了。”说着满脸宠溺。
孙虎跟着孙书一块出去,回来时,秦楚暝很是焦躁,绕着圆桌打转儿。
“王爷,伺候陶姑娘的丫鬟说,姑娘天没亮就去景德宫贵妃处了。”孙书在自家主子阴沉的目光中,声音逐渐变轻,开始嗫嚅。
秦楚暝冷冷的目光扫过孙虎,见他点头,嘴角抿起,冷得像寒冰雕出的塑像。
“贵妃是她姑姑。兴许……她只是去问安。”秦楚暝别过头,不瞧他们,却有点儿委屈,“一会就来了。”
孙书孙虎不忍拆穿地守在一边,秦楚暝坐在石凳上,偷偷伸长脖子,望穿秋水地看。
辰时过一刻,仿佛有人跟他说,小夏月是骗你的,她不想同你出去。
辰时过两刻,秦楚暝摇摇头,不自觉握紧拳头。
那个声音更大,她讨厌你。她骗你。
辰时后半时辰,秦楚暝看着小夏月喜欢的糕点,慢慢抱紧盒子。
小夏月说了,不讨厌他。
巳时差一刻,秦楚暝捏着满是汗水的手心,日光毒辣,他面色隐隐发白。
小夏月会来的。
巳时过了,秦楚暝觉得,一定是位置太偏,小夏月才迷路了。可孙书、孙虎说她还在贵妃宫里。
肯定是贵妃年纪大了,话太多。
巳时后半个时辰,贵妃开始传午膳。
秦楚暝低垂头,坐在石凳上,日光洒在脸上,白得刺人,却映得他阴森森,像古墓里的石雕,半晌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