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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姑苏,林如海与贾敏很快便入葬祖坟,另有霍约带了官差前来清点这边的财产。姑苏族人虽不情愿,却更怕惹祸上身,少不得将这些年侵吞了一点一点还了回来,甚至还有些败家的,趁着这些年光景悄悄将林如海老宅中的宝贝偷出来好些,或卖或典,如今也不得不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一件一件赎买回来。
这一切看在冯渊和英莲姐妹眼里,自是十分快慰。其间族长和几位长辈也曾数次登门,苦苦致歉哀求,于是里面好几件丢失的主母嫁妆,黛玉也就不计较了。然除此之外,他们却是再不管的。
如此一来,半月之后,冯渊等人离开姑苏返回金陵之时,竟意外运回了林家遗留在姑苏老宅里的一大批贾敏的嫁妆,其间以大件的名贵家具为多,然也不乏一些其他的奇珍异宝,差不多要两条大船才装下。加上扬州运来的,整整七条大船,便是这些,也足够黛玉一辈子了。
另外,冯渊也曾趁这段日子还替英莲悄悄打听过她姑苏的家人,得知其外祖母罗氏已于旧年病逝,全家只剩了封肃一人孤独过活。然他是个势利鬼,街坊领居大多不喜。英莲也因介怀他逼封氏改嫁害她投河一事对他全无好感,然念及他到底是自个儿的外祖父,央了冯渊差人封了两百金与他,只言故人相赠,从此便撩开手去。
回金陵的路上,英莲害喜得厉害,冯渊深悔当日因如海离世,想着很快便回金陵,便派人阻了冯龙带秋嬷嬷过来。所幸,黛玉的两个教引嬷嬷是经历过孕妇的,一路上有她们照顾,总算轻松不少。然众人走走停停,等到了金陵,竟是已近腊月。
算起来,自冯渊英莲离开金陵已有二三年的光景,冯府上下自是欣喜不已。
是日一早,曹福一家、秋嬷嬷、冯龙等人便都在府门口候着。见了马车来,俱是激动不已。
等到亲眼见了冯渊下马,曹福家的竟喜得落下泪来,又恐唐突了客人,忙掏出帕子擦了,匆匆往后面马车奔去,亲自打了帘子,英莲顺势从里面探出半个头来,她怀孕已有四个月,腹部微突,一抬眼见了曹福家的,当真是又亲切又伤感,只搭了她的手,问道:“曹大娘,家中一切可好?”
曹福家的瞥见她的肚子,手上自是愈发小心,点头不迭道:“奶奶放心,都好着呢,只等你和爷回来。”
英莲点了一回头,正要下车,然冯渊哪里放心得下,到底是亲自上前抱了她下来才罢。
里面的黛玉见了这一幕,不由失笑出声:“姐姐眼下才四个月,姐夫就紧张成这般模样,日后若是到了*个月,只怕满屋子的地上都要铺上几层厚的棉絮才行呢!”
一席话哄得众人都笑,然冯府里的人并不认识她,一时曹福家的扶了她下车,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忍不住道:“神仙菩萨,老婆子我活了一把年纪,竟不知道天下还有如此绝色的人儿。想必这位定是我们奶奶的妹子,姑苏的林姑娘吧。先前听冯龙说起,只道是位神仙似的人物,我还纳闷,今儿见了才知道,竟是半分也不假的!”
一时,府上的人无不点头称是,倒把个黛玉羞红了脸,她初到生处,不知底细,自然也不敢胡乱言语,只盈盈一笑便垂了头。
英莲察觉她不自在,忙上前拉了她一只手,笑道:“好了,这位是曹大娘,专管府上内院事务的。日后你有什么短缺,只管找她便好。如今你既到了这里,便拿它当自己家便是,无须拘束。”
黛玉眼波微抬,徐徐点头,嫣然一笑,瞬间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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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进了里面,冯渊这次回来不比从前,除了三个师弟,另有黛玉并一群嬷嬷、丫鬟,算下来竟有二十人来人,如何安排住宿倒成了头疼的问题。
冯渊在厅上细想了一回道:“阿瑛如今有孕,害喜之症又严重,明毅和阿绣还是住在府上的好。回头我与你们一同去王老处问安,也好亲自向他要你们过来。”
阿绣因素日与英莲、黛玉还有几个大丫鬟交好,心中十分不想离了她们,眼下听冯渊如此说,自然是合她心意的,喜得险些将明毅的袖子扯破,眉开眼笑道:“甚好甚好。”
冯渊点了点头,又道:“如此,你们便在东苑住下,方便照料。紫苏四人自然也随我们住东苑。她们服侍阿瑛几年,自是比从前春儿、夏儿更贴心的。至于师弟们,你们愿意跟四师弟回镖局去也可,留在这儿也可,全凭你们。只是如今有了这些人,东苑你们是住不下了,便移去西苑吧,带上东苑那四个丫头过去,也够你们使唤了。那里宽敞,你们要耍刀要练剑都随你们去,岂不方便?”
几拨人都各自应了下来,如此便只剩下黛玉一房。冯渊因道:“妹妹此番带的人多,便住东北角的淑女阁吧。那里原是小妹冯溪未出阁时的住处,虽有些年头未住人,然府里人日日收拾倒也干净。只妹妹房中下人甚多,只怕淑女阁比不得从前忆竹轩好住。两个教习嬷嬷必得要留下,紫鹃与雪雁素日都是贴身伺候的,自然也离不得。剩下林府四个大丫头,挤挤也还能住下。如此一来,贾府跟来的齐嬷嬷与春纤实在是住不得了,就住静心院吧。母亲不在,那里倒还有几间闲置屋子,正好住人。”
他这番安排,可谓恰当好处,该留的留,该远的远,英莲和黛玉岂会不懂。
一时房屋安排妥当,便由曹福家的、秋嬷嬷、海棠领下去各自安顿,奔波数月,终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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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头冯渊、英莲回了东苑,阔别数年,屋内陈列摆设却一如从前,恍如昨日。
英莲提着碎步,徐徐踱到昔日那张红木梳妆台前,铜镜中渐渐映出一张美人面,唇角微勾,那沉醉模样分明是记起了如烟往事。
冯渊见状,笑着上前,将她轻轻揽在怀中,倾□子在她耳畔问道:“想什么呢?”
英莲偏过头,唇角却是恰好擦过他脸颊,一时心头甜蜜,笑靥如花,在他颊边呵气如兰道:“阿渊,这里原是我们的婚房呢,可我们不过住了一个月就匆匆离了,想想真是好可惜!”
她仰着头靠在他肩上,语气里竟是三分娇气,七分委屈,听得冯渊心下软成一片,不由好笑道:“这有什么可惜?如今我们回来了,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便是住一辈子又有何难?”
英莲却不理他了,双眸只盯着台上大大小小的首饰盒。离得太久,她都不记得这里头都装的什么了。一时玩心大起,只将所有的盒子都一一打开,挑出里面的发簪、钗环细细拨弄,想起来了便重新放回去收好。
俗语道,一孕傻三年。在冯渊看来,英莲似乎确比从前多了几分孩子心性,平日里时常做些无聊费解之事。然英莲之于他,好比夜空之月之于文人雅士,无论何种模样,都爱之入骨,哪里有什么嫌弃,便是阻拦半分也没有过!
彼时,英莲拆得兴起,他在一旁也看得津津有味。只英莲打开最后一个盒子时,面上却浮出茫然之色。只因这个盒子实在小巧,还不及自个儿一个巴掌大。
印象中,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小的首饰盒。狐疑之下,伸手拧了上面的锁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两撮头发,用红绳细细缠了,还十分有心地在上边编了一个同心结。
“这个……”英莲又惊又喜,她便是再笨也知道里面是冯渊和自己的头发,只是她竟不知自己是何时与他割发相绾的,只偏过头来,故意作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道,“好你个阿渊,竟然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偷我的头发,该当何罪?”
冯渊闻言,却是哭笑不得,只学着戏里的样子,朝她拱了拱手道:“阿瑛大人,小民冤枉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哪里会轻易割下?然不想新婚头一日,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竟趁我沉睡之时,将我的头发与她的绑在一起,而后不管不顾。偏偏那两撮头发悬结一处,却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了,小民无法,只能擅作主张将其割下来,好生收着了。”
英莲听他说完,早已羞得面红耳赤,懊恼之下只捏着粉拳意欲砸他,不料轻易就被他拦在半空,以掌相握。
二人两相对视片刻,忽同时笑出声来,英莲瞥了一眼红丝结发,小心翼翼将它收在最妥当的地方。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当下两人心中都生出满腔柔情蜜意来,英莲极其柔顺偎依在冯渊胸前,幽幽启唇道:“阿渊,我觉得嫁给你,是我两辈子以来做过最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