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后悔

金酒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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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进入四月中旬,明显温暖了起来,身上的衣物也明显单薄了。

    这段时日春种忙得热火朝天,第二批秧苗也已培育了出来,就等着农户插秧。

    而此刻的绣坊亦时赶工赶点。

    温情老早就看不惯北凉城里繁琐又复杂的穿衣习惯了,再加上萧庭深正是康复训练的时候,那些衣物对他来说着实不方便。

    都是需要体力劳动的人,哪能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温情索性画了大方又简单的衣样给了高杏枝,让其做上几套。

    整个北凉城,高杏枝就未见过这种装束。

    北凉城兴奢靡繁复之风,女子服侍长裙拽地,大袖翩翩,饰带层层叠叠,给人一种优雅和飘逸的风格,男子除衫子外,衣服还有袍襦,下裳多穿裤裙,就是普通农户,衣物也显得繁杂,哪像图样上的衣物?

    这衣物看起来倒是特别像穿在里头的里衣,衣衫很短,最多能遮住屁股,手臂的袖子也做了收口,腰部的位置还做了收腰,裤腿很是纤细,穿到身上似能看出那人的腿型…

    这穿着亵衣亵裤在外抛头露面干活……

    高杏枝拿着衣样皱着眉峰直摇头,这衣服还真是无从下手。

    然,这毕竟是主家交代下来的命令,她硬着头皮都要将衣服做成了。

    高杏枝的女儿高喜一直跟着母亲学习纺织示意,小小年纪已有独到眼光,她看到这些衣样心中倒是没有高杏枝那般悲观。

    高喜说道:“娘亲,咱们将衣样打出来,做做看,我倒是觉得这要配上一些花式,应当好看。”

    高杏枝听女儿这么说,松了松眉峰,“暂且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温情送去的衣样是参照了清朝末代的旗装,只不过样子更为简洁轻便。

    高杏枝听取了高喜的建议,以新染的嫩黄色布料做女装,又以银灰色布料做男装,制作盘扣时,则以嫩黄色盘扣修饰男装,而银灰色盘扣修饰女装。

    母女俩一拍即合,连着几夜赶工,终于制出了两套来,男女各一套。

    借着明晃晃的烛光打量着平铺在桌面上的衣物,高杏枝与高喜相视了一眼,高杏枝心里很没底。

    也不知这衣衫能不能达到夫人的要求。

    高喜略略皱眉,看着成衣陷入沉思,这衣服看着会不会太过于简洁,连个配饰都没有。

    高杏枝暗暗叹息了一声,道:“且收起来吧,明日我便将衣物带去给夫人瞧上一瞧,看夫人如何说。”

    高喜凝了凝眉心,心底留有疑问,最终却只点了点头。

    一切还是等夫人做决定吧。

    翌日,高杏枝怀着忐忑的心情手捧着衣物去见温情,哪想到温情去了田里插秧,这个点还未回来。

    高杏枝直接愣住了,她知道夫人非常正视农事,倒是真没想到她会亲力亲为,只得问了时间等夫人在家时再来找她。

    回去的时候,高杏枝专门走了弯路,从田埂上穿回自己家。

    高杏枝往日都是关在绣坊,潜心捣鼓染色、布料,这才多久没细细看看坞堡,竟没想到坞堡内已是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

    坞堡东面的农户家冒着袅袅炊烟,一块块良田有序排列,田间农户汗水淋漓,弯腰忙碌着,龙骨水车就没有停歇的时候,到处都是哗啦啦的水声,老牛在田间甩着尾巴正在犁田…不远处以被插好秧苗的田地一片绿荫葱葱,铺面而来的清新味道叫人不觉神清气爽。

    一派欣欣向荣。

    高杏枝看看手中的衣物,再看看忙碌的人们,心中的那点忐忑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她那般担忧作何,衣物的样式都是依照夫人的要求所做,她便是做好分内之事,夫人又怎会不喜?

    …

    …

    温情最近时常早出晚归,白皙的小脸也稍稍晒黑了,虽累着,却每日都挺高兴。

    温情回到正房时,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三菜一汤,萧庭深穿着白色圈领亵衣坐在轮椅上正在等她。

    “回来了。”

    “嗯,我先洗手。”温情说着便去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洗手,用布巾擦干,然后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水便喝了个底朝天。

    实在是出的汗太多,嘴太渴了。

    萧庭深的俊颜上还染着些许的酡红,刚刚康复训练完,背后的衣衫还汗湿着,温情看到后,起身便往房间里走去。

    “欸,情情,不吃饭做什么去?”

    “你衣服湿了怎的不知换上一件?你这般很容易感冒。”

    萧庭深双眸幽邃地凝着忙碌的小女人,心中暖暖的。

    温情自然而然地将干净的里衣递给萧庭深,动作利落地帮他换衣服,这些动作在这段时日里已经做过了无数遍,除了第一次两人表现得特别尴尬外,之后便越来越寻常了。

    就好像他们已经是相处多年相互照顾相互扶持的夫妻。

    温情等萧庭深换完衣服,才坐回座位,一大早出去,插了大半日的秧,肚子早已是饥肠辘辘,倏地大快朵颐起来。

    萧庭深也很饿。术后第十五天便开始了正式的下地康复训练,每日都有严格精确的计划完成,常常练得汗流浃背,体力消耗巨大,所以饭量与之前相比也大了不少。

    一桌的饭菜须臾的功夫便见了底。

    吃饱喝足,温情万分满足,这才有闲心问一问萧庭深今日的康复训练如何。

    萧庭深自训练后,眉目愈发俊朗,眼眸里融了璀璨星辰,“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怎么每次问你都挺好的,我是问你痛不痛,如果疼痛感增加,就不要硬撑,复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可心急。”温情嗔了他一眼,说道。

    “的确是挺好的,放心吧,这种痛我可以忍受。”萧庭深淡然道。

    只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究竟在经历着怎样的炼狱,特别是关节的功能恢复,温情给他专门制作的脚底垫高物,简直就像是将腿重新拆了再重组一遍一般,他痛得浑身冷汗就没停止过。

    但是他已经太久没有用过这双腿了,没人知道他如今能够再次站起来的感觉。

    痛,痛到想死。

    心却是在云间徜徉。

    他可以变成和正常人无异。

    温情认真地看着萧庭深的神情,见他不像是说假话,点头应道:“嗯,你觉得可以承受便行。”

    温情问完,萧庭深便问了她水稻种植的事情。

    温情眉眼弯弯,“最后一批稻秧在插,春种应该就这两天结束了,接下来我也好休息一番了。”

    “听门房说,高匠头今早过来寻你,说是要将新制的衣裳给你过目。”

    “哦?她们手脚倒是快,我等下过去瞧瞧。”

    “听说是你新画的样衣?”

    “是,”温情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比划给萧庭深看,“你看我们现下穿的衣裳,实在是太繁复了,我今日穿的这身男装应当算是很简洁的了吧?可做起农活来实在不方便,所以我叫高匠头做两身便装来。等过些日子闲下来了,我还要画一些样衣,不过这一次得画点新鲜物什上去,让人带出去卖。”

    “带出去卖?”萧庭深微微一愣,疑惑道。

    “是啊,我看了坞堡上的几坊收入,其中这绣坊是常年入不敷出的,总得想方设法将绣坊做起来。”

    “情情,你已与我成婚,不必为银钱担忧。”萧庭深说了一句。

    “我知晓你有钱,”温情目光灼灼。

    “但是你能保证你的钱一直养活整个坞堡吗?养活整个漠北么?我们距离漠北边境太近了,虽说有公爹在战场上守护边疆,但谁又能保证一直如此?若是边疆破防,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坞堡,公爹派给你的亲卫统共才多少人,你心中是有数的,盘活了四坊,不仅农户们有粮食,坞堡也可重新加固。粮食又可以换取其他需要的物资,甚至也可养兵,所谓养兵一日用兵一时,如今战乱,有兵才是王道,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就算是皇帝政权也不可全信,再者山高皇帝远,漠北若是真正沦陷,皇帝最多将边境设于潘禾……”

    温情说到这儿陡然住了嘴,双眸倏地便对上萧庭深探究的黑眸,那双黑眸深邃黝黑得见不到底,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萧庭深脸上的神色转了又转,变了又变,他知道她一直在做事,但是却不知道她竟然能想到这么深,那么远…

    这些事情他从未想过。

    他的薄唇轻启,面容略显严肃,“你…你怎会想到这些?”

    温情噎了噎,眼眸微动,“我…我父亲在朝中为官,自幼耳濡目染一些……”

    面对萧庭深那双几乎能看穿她的视线,温情后边的谎话是编不下去了,正了正神色道:“实话实说,我自幼喜爱看些杂书…”

    “哦?所以治愈……我的双腿也是在杂书上看来的?不知这杂书出自哪儿?”萧庭深顺势问了一句。

    温情脸上一阵青红皂白,最后一张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揪住他的话反问,“萧庭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做事?”

    萧庭深……

    这话题转移得忒快,萧庭深还没回味过来,便听她又义正言辞地说道:“你现下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什么?”

    “萧庭深,我就是这样的女子,不安于只待在后宅,与你接触的那些世家贵女不同,我们现下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不喜欢我这般抛头露面做事,我也不会改变,若是无法达成共识,那么你可以后悔,等你腿恢复之时便签下和离书,我们各走各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要她说出她是来自千年后的灵魂那是不可能的。

    往后相处的越久,她只会暴露的越多,索性不如敞开心扉,将话说得透彻。

    萧庭深怔住了,黑濯石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锁定她,直接被她的话给气到了。

    空气倏地变得寂静。

    萧庭深突然动了,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便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俊颜压了下去,薄唇一下捉住了她的唇…

    温情美眸张到了极致,只觉腰身骤然被一道力量收紧,整个身体几乎贴在了男人的胸膛上,唇间炙热的气息霸道强势地夺去了她所有的呼吸。

    亲吻奔放热情,只不过持续的时间很短。

    温情微喘,脸烫得如被烧火棍烫过一般,只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微妙起来。

    萧庭深再次睁开的双眸里蓄着野性的光芒,音色魅惑,“我们这般了,你竟还想和离?”

    这般?

    是哪般?

    只是接个吻而已,这个在现代简直就是……毛毛雨啊。

    她没关系的。

    她可是拥有着新时代女性的灵魂,才不会因为名声的事情要死要活!虽然此刻她一颗心因为刚刚的那个吻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话题的发展路线怎么就越来越不在她的预想之上。

    他们刚刚明明在讨论盘活坞堡之上四坊这件事的。

    温情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萧庭深说道:“该不会你是从一开始就存了要与我和离的心思?还是其实你从心底也是看不上我这个残疾?我知道,我双腿残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以为我这般努力复健,总会站起来的,我们也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越说越偏离轨道了,这厮还在她面前卖起惨来?

    温情内心简直万分无语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现下也在养伤恢复之中,这几日我也想了想,一直让你一人处理这坞堡之上的事宜,着实叫你受累了,之前也与你说过练兵之事,等会我便叫俞诚安马将军一同过来,此事便摆上日程。你只管你喜欢的水稻,田地,绣坊,木坊之事,如何?”

    “……”哈?

    谁他妈喜欢水稻了?谁他妈喜欢插秧谁去啊!

    这不是被没粮食给逼的么?

    温情整张脸五颜六色的好看,关键是最后那张嘴巴还不得不说了个好字。

    “至于和离之事,以后不准再提,情情,你可知我萧家祖训?”萧庭深眉目深深,凝望着温情那张变幻多彩的小脸,刚刚沉入谷底的心情莫名飞扬起来,唇角是压也压不住的笑意。

    “……什么?”

    “萧家祖训:入了萧家门,生是萧家人,死是萧家魂。”萧庭深说得正义凛然。

    温情清澈的黑眸里满满都是惊异,“……”

    当初明明是自己套路萧庭深来到的漠北,可此刻她怎么有种自己被反套路的感觉。

    只可惜,她还没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