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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进入厢房,萧庭深仍旧在沉睡,虽说吃了止痛药,但是睡得并不安稳,满面潮红,额上被嵇四放了温布帕以达到降温,薄唇一丝血色都没有,时不时地溢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
温情不由得紧了紧脚下的步子。
嵇四全神贯注地坐在床沿边替萧庭深把脉。
“嵇四,庭深怎么样?”
嵇四深深皱着眉心,听到声音才发现温情站在了身后,转眸朝着她看了眼,“世子自后半夜起开始发高烧,一个时辰前已经给他喂了一副退烧药,这会儿体温又高上去了。”
温情走到萧庭深床边,以手探了萧庭深的额头一下,只觉手下滚烫。
她拧了拧眉心,环顾了眼四周,像是随口问了句,“马将军呢?”
“哦,我叫他回去先休息了,他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哦,”温情点了点头,眼波微动,自嵇四手中接过温热的布帕,说道:“嵇四,我来,你再去帮庭深熬一碗退烧药来,这么烧着不行。”
嵇四也正有此意,直立起身体说道:“好,我这就去。”
温情将布帕放置在萧庭深的额头上,见嵇四走了出去,连忙进了空间,从里面取了医药箱,打开医药箱,里边赫然放置着一根针管以及几瓶白色液体的瓶子。
上一次除了制作青霉素药片外,她还想方设法制作了液体。
她手脚利落地将针头插上针管,从瓶子里将白色液体抽进针管里,然后握住萧庭深的手,轻轻拍打了下,针头对准手背的静脉刺了下去。
萧庭深似乎感受到了疼意,手指稍稍挣扎了一下,奈何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意识涣散,喉间轻-吟了一声,又陷入了昏睡。
温情缓慢地按压着针管,液体缓缓地流入萧庭深的体内。
动了这么大的手术,只靠中药退烧消炎实在太慢,某些程度上,还是需要靠西药。她的空间没有输液袋,只有针筒,她能想到的也就是拿着针筒为萧庭深人工输液。
以针筒输液与真正的输液有所不同,青霉素浓度无法得到稀释,药性相当强烈,对于病患来说会有青霉素急性过敏症状,温情一开始的想法便是希望萧庭深能够自己熬过去,然而……
温情双目紧紧地凝视着萧庭深脸色变化,屏气凝神地将液体全数注入了萧庭深体内。
注射完毕后,她又利落地将针筒收进了医疗箱,医疗箱塞进了空间里。
恰在这时,嵇四也端着退烧药来了。
温情坐到床沿边,托起萧庭深的头,嵇四将碗放到了萧庭深的嘴边。萧庭深虽是在高烧中,却表现了极强的求生欲,汤药刚至嘴边,他便张嘴喝下。
温情见状,稍稍松了松眉心。
将他的头摆正后,伸手拿起稍稍冷却了的布帕放入旁边的温水里过了一遍,挤干,又为萧庭深轻轻擦拭。
嵇四熬了大半夜,眼底都是红血丝。
温情说道:“嵇四,你去睡一会,这儿有我。”
这是嵇四头一次参与开皮接骨的手术,他想将世子身上出现的所有反应都记在脑子里,所以当下摇头拒绝,“无事,师父,我从前为了研究新药,几日几夜不睡都是正常的。”
私下里,嵇四唤温情师父。
温情眸光清亮,听他这么说,轻轻一笑,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你这是把你家世子当成实验品啊?”
“实验?”这词倒是新鲜。
温情对上嵇四那双好奇宝宝的眼神,一噎,忙解释:“我的意思是……”
“对,就是实验。师父,你这词说得对。我从学医开始,便喜欢尝试每一种药物的药性,世人都唤我神医鬼手,实则,我也是通过不断地观察病患服药后的反应,用药的剂量等等,这些每一个实验成就如今的我。”
温情看着萧庭深的脸色有些一言难尽,她不过是说一个实验,这厮就能想到这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他说去了,她还能说什么?
温情现下算是知道自己最羡慕萧庭深什么了。
萧庭深不仅有钱,最重要的还有一帮有才之人,这群有才之人各个人精似的,不仅吃苦耐劳,还特别喜欢发掘未知领域,她开个小头,后边绝对赠送你一巨大惊喜。
啧啧——
退烧药与青霉素药效来得特别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萧庭深的高烧便退了下去,整个人面色虽难看,但明显睡得还算安稳。
萧庭深退烧后,温情便叫嵇四去休息去了。
嵇四依旧不同意。
温情一上火,看着他噼里啪啦一顿说。
“谁叫你去睡了就不过来了?你且去休息一个时辰,等天亮后就要给庭深做第一次脚踝康复训练,后边还有漫长的动作训练要学,难不成你打算成仙,就一直不休息?所谓劳逸结合,赶紧麻溜地睡去!”
嵇四……
灰溜溜地走了。
房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已是黎明时分,温情刚刚睡了会,此刻人还算精神,萧庭深出了一身汗,温情起身找了干布帕,垫在了他的脖颈处,才靠着床边坐下。
…
…
翌日,阳光将黑幕撕裂,热烈的光线穿过囱,照进厢房,地面上印着点点碎影。
萧庭深是被剧烈的疼痛痛醒的。
“呃——”
眼前光影模糊,他抬起手正要捏一捏眉心,微微侧目,入目便见光影笼罩下一张素颜睡得恬静安然。
那张容颜大约是听到了他的动静,轻轻蹙了蹙秀眉,缓缓苏醒过来。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在空中交错。
温情倏地清醒过来,高兴道:“萧庭深,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萧庭深顺势捏了捏眉心,喉间干涩不已,“痛。”
温情点头“恩”了一声,“有痛觉是好事,若是没有痛感,我才会头疼。饿了吧?我叫厨房做点吃食,我们一起吃朝食。”
萧庭深痛得脑仁疼,再加上高烧后一点胃口都没有,他听到朝食就泛起恶心,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吃。”
温情语重心长地道:“我叫厨房做些清淡的。萧庭深,你听我说,你想要恢复正常,就必须从今天开始加强营养,就算是不想吃也要逼自己吃一点。而且这种疼痛会伴随你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个好的体魄又怎么恢复?”
萧庭深黑眸在温情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上定住,须臾,低低缓缓地笑出声,“温情,我刚才突然有种感觉。”
“……”恩?
“你知道吧,我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我刚刚突然有种你被娘亲覆身的了感觉。”
“……”这话就是骂她像他妈?
“萧庭深!”
“恩……”萧庭深喉间干涩不已,说话时莫名有种欲气,“我只是腿坏了,没有聋。情情,你过来,你过来亲我一下,我就陪你吃朝食。”
“……”温情直接噎住了,不可思议地多看了两眼萧庭深,这厮竟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疼得还不够多,她用力哼了一声,“爱吃不吃。”
温情转身就想走,却被萧庭深拉住了手。
萧庭深幽邃的瞳孔里映照着她愠怒的容颜,腿上痛得直冒冷汗,正了正神色道:“情情,我想喝水,口渴。”
“……等着,我去倒。”
…
…
朝食的确如温情所说的那般,十分清淡。
白粥熬得浓稠,上边还漂浮着一层粘稠的米油,温度适宜,萧庭深没什么胃口也吃了大半碗。
等到吃完朝食后,萧庭深再没了开玩笑的心情。
实在是温情帮他做的第一次踝骨康复训练痛到他怀疑人生。
因为萧庭深的踝骨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骨头都已经僵硬了,温情必须帮他手动地掰直再回收,这种痛楚非常人所能忍受。
等到扭动结束后,萧庭深浑身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张病白的脸透着青白气。
温情对他说实在痛得难以忍受便叫出来,没人会笑话他,哪只萧庭深心性坚韧,痛得实在忍受不了时最多也就是闷哼一声,便再无其他。
温情当然明白这种疼痛是有多疼,当初她学医毕业后选择科室时,第一个便剔除了骨科,第一骨科是体力活,她这小身板实在干不动,第二便是这杀猪般的嚎叫声了,遇上复健的病患,整整一层都是又哭又叫的喊声。
听着都让人觉得撕心裂肺。
从这一点来说,温情倒是暗暗佩服萧庭深。
为萧庭深做复健时,嵇四和马将军都站在旁边,看着温情如此操作,纷纷目瞪口呆。
私下里,马将军拦住嵇四问道:“世子都痛成那样了,你就这样放心把世子交给六姑娘?”
嵇四斜睨了眼马将军,自信道,“马将军,您将心放回肚子里,等着吧,世子会与你我一般,大步朝前走的。”
马将军忍着心中的疑问……
嵇四都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
…
转眼五日后。
俞诚安高兴地在田间飞奔,刚赶到前厅便遇上了岑夏,连忙叫岑夏知会夫人一声,他有好消息要禀报。
俞诚安难得情绪如此外露,岑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他……脸上的伤,才快步朝正房去通报。
温情刚刚与萧庭深一齐用完午膳。
萧庭深自开始康复训练开始,饭量明显与日俱增,每日后厨都会送上新鲜的盹骨头汤,这儿没有钙片,温情的意思是得从食补上养骨,除此之外,也需保证每日的光照时间。
温情说多照太阳有利于钙质的吸收。
萧庭深再次听到那些新鲜词已是习以为常,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他知道自己在慢慢变好,所以只要是温情说的,都对。
…
温情听到岑夏说俞诚安来了,当即想到田间的第一批水稻,脸上不由得扬起笑颜,“俞领军可有说何事?”
岑夏眼波微动,“未曾。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俞领军脸上像是被人揍了,鼻青眼肿的,奇怪的是,他还特别高兴,奴婢还真不知晓被人揍成那般了还能有什么高兴的。”
“……啊?”
温情与萧庭深对视了一眼,“那…庭深,你先休息会,我去看看再说。”
萧庭深点头应道:“好。”
岑夏陪着温情快步回到了前厅。
温情刚踏入门槛,便见俞诚安快步迎了上来,那张脸眼角青紫青紫的,唇角也是破了皮,可一点也不影响眉飞色舞的表情。
未等温情说话,俞诚安先开了口,“夫人,好消息!第一批水稻稻种秧苗长起来了,而且长势甚好。”
温情被俞诚安的情绪感染,嘴角咧开了一道捂都捂不住的弧度,自己还真猜对了,“哦?是吗?”
“是啊,夫人,走,咱们去田间看一看。”
“好。”
只等温情答应,俞诚安带着夫人便阔步往田间走。
三人疾步来到良田前,便见良田边已经围了一圈的农户,除了农户外,居长石、蒙小裕他们都来看热闹了,一群人像是观看新大陆似的,一张张脸上都是惊奇。
俞诚安拨开人群,周围的人见是夫人,连忙自觉让出了一条道来。
温情朝着田里望去,入目便见一片绿意盎然,秧苗一颗颗昂首挺胸,迎着清风摇曳,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温情说道:“俞领军,那接下来就是插秧了。你马上拨一部分农户进行插秧,下边的水稻稻种也赶紧培育秧苗,争取在四月初将所有的稻种种进地里,咱们下半年的粮食和稻种就指着它们了。”
俞诚安脸上一派容光焕发,“这是自然,属下这就将后续事宜尽心安排下去。”
温情点头道:“恩,你做事我放心。此次春种大家辛苦,与之前开荒一样,在吃食上不可太过苛刻农户。至于吃食的费用,叫居队长每日记账报销。”
俞诚安眸光一亮,高兴道:“是!”
正事谈得差不多了,温情清亮的双眸在他脸上一转,实在没忍住心中的好奇,疑惑地低声开口问了句,“俞领军,我记得之前培育秧苗的时候你脸是好好的啊,这脸怎的……这般了?”
俞诚安心口一滞,自己一高兴竟然忘了这茬。
顿时一脸尴尬,“害——就是……就是有天夜路不小心栽了一跤。”
温情可是学医的,摔的和揍的那可完全不同了,既然人家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她也不好多问,只呵呵两声,笑道:“哦,看来这夜路还是少走为妙。”
可不是?
俞诚安暗暗咬牙切齿,想到沮渠那张比自己还要肿的脸,心中不免稍稍舒畅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