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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东坐在新盘售楼处的二楼接待室里，马光明跟郑亚军正在里面喝着茶，他们刚才上楼的时候，瞥了一眼新盘沙盘，以及一楼的接待大厅，里面人不少，但没有出现人头攒动的景象。
自从大明的风华园项目在新区第一个开盘以来，每个楼盘每一期的开盘，那都是人满为患，甚至有人半夜就来排队，最后大明公司不得不采取排号抽号的形式，来维持秩序。
等到锦绣园开盘的时候，不找人都排不上号，排到了都叫不上。
但今天明显冷清了不少，有两个售楼顾问甚至都没有客人接待。
“张总今天又要发财啦！”郑亚军看到了这一幕，但还是恭维着张爱东。
张爱东摇摇头，脸上的肉有节奏地晃动着：“别提了，郑老弟，三个小时了，还不如过去三十分钟的销售量啊，今天这行情怎么了，难道，真的如同外界有些专家说的，楼市要崩盘了？”
这个时间段，网络上个中所谓的专家开始涌现，他们的言论导致“专家”一词都变质成为了贬义词。
有的专家号称是国字号的研究员，分析得头头是道，从宏观政策到微观市场，得出的结论是，只有让房地产崩盘，才赢能来其他行业产业的百花齐放，整体经济形势才能够实现良性发展。
但很快就有某位据称是院士是专家出来驳斥，说房地产是支柱产业，牵连着钢筋、水泥等大宗商品，还与金融系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让房地产崩盘，等于饮鸩止渴，谁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机构的专家，说房地产市场目前的火爆，正是全局经济发展的一个必然结果，所以没有必要恐慌，房子既然是商品，而且是稀缺商品，稳步上涨是个必然趋势。
这话一出，也有人批驳，说房子不同于一般商品，关系到千家万户，所以既然必须保障居者有其屋，等到每户人家都有了固定的房子，房价的下跌就是一个必然结果，不存在什么崩盘不崩盘的。
至于那些炒房客，不过是投机取巧而已，即便赢得一时，也终有吃苦头的一天。
如此云云，不要说搞得大多数市民无从应对，就连张爱东这样的房地产行业的老油条，都有些看不准行业的走势了。起码在阳江的地界上，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老眼昏花，有些忐忑。
郑亚军呵呵应付着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别的地方我们不敢说，就说阳江新区这个地方，这么多机关部门搬过来了，纵然前段时间我们已经开发卖出了不少房子，但我估计着应该还没有满足需求，只要有硬性需求存在，还怕什么呢？”
“郑老弟这话有道理啊，”张爱东本来就希望房价能够继续涨下去，一听郑亚军这番话，明显地是支持自己的想法，拍着手跟着说道，“只要有需求，就不怕没有市场。”
说罢，看到郑亚军身旁的马光明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又追问了一句：“小马兄弟有什么见解吗？”
马光明摇摇头：“我哪有什么见解，只是觉得，楼市上涨是必然的。”
他这话倒也不虚，楼市一直到十几年后都在上涨，而且价格几乎又翻了两番，他依稀记得，十五年后的阳江，房子均价已经超过了一万三一平。
但这句话既正确，又不正确，从大的趋势来看，房价起码还能再涨十几年，但从阶段性的价格来看，其间有两三个波段，房价却是出于低谷，甚至跌破之前的价位。
他们的话也没错，只要是商品，价格与价值之间必然会存在一定的波动，当供大于求的时候，价格必然会有所下降，反之，当供不应求的时候，价格必然会超过价值。
但这句话引发了张爱东的极大兴趣：“哦，说来听听。”
马光明哈哈一笑：“张总，我不过是个高二的学生，也不太懂什么，只是我在政治课上听老师讲过，我们国家目前正处于城市化的进程，什么叫城市化，就是占据大多数的农村人会开启进城的浪潮，农村人进城，现在户口不是什么难题了，住房就成了最大的难题，只要有源源不断的农村人进城，他们就需要房子，所以房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肯定会涨的，除非，我老师说错了。”
这个时候，借口说是老师课堂上讲的内容，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且，这话虽然简单浅显，但道理却是很明确的，久混房地产市场的张爱东一听这话，仿佛是被人点醒一样：“哎呀，小马虽然只是在课堂上听了几句话，但这几句话说到点子上了，有人进城，就有人需要买房子，除非，农村人进城进得差不多了，房价才会平衡下来，惭愧啊惭愧，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居然还没有小马看得透彻。”
上个世纪末的时候，流行农村人买城市户口，按照安州阳江这边的行情价，一个农村人想改换身份，买个户口，需要两万出头。
这在当时，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广大农村人想要跳出“农门”的强烈意愿，不少人家都是合全家之力，花钱让子女中的一个买到城市户口，自认为这样可以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那些操持着“农转非”的小吏，也威风八面。
却不想几年后，城市为了吸纳足够的人口，反倒求着农村人落户，而农村户口的价值也逐步提升，届时城市户口想转为农村户口，却是难于上青天。
尽管一个上午的销售业绩远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但张爱东的心情还是很不错，也不由得佩服，这帮读书人，尽管很多时候穷酸的不行，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还真特么有几分道理。
上午的行情不行，只不过是一帮人嫌贵，等着看能不能有点优惠而已，让他们等个两天，发现没有半分钱的优惠，自然就会继续抢上来要买了。
“中午一起喝个酒，大家热闹热闹？”张爱东邀请着郑亚军和马光明。
郑亚军推脱有事，张爱东本就说的一句客气话，见郑亚军拒绝，也就没多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郑亚军一脸的不解，冲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马光明说道：“你不是说楼市下半年开始转凉吗，怎么刚才在张爱东那里，你却说楼市肯定会涨？你是在骗张爱东么？”
马光明摇摇头：“我没有骗他，城市化的进程导致楼市必然上涨，不然新进城的这些新市民们，他们住哪儿？我们的国人不像老外，老外放荡形骸，居无定所的，我们讲究必须要有安身立命之地，所以房价必然上涨。”
“那你之前跟我说的，楼市遇冷，是骗我的？”郑亚军跟不上马光明的思路，有些急了。
马光明笑笑：“你先安心开车，遇到事情不要急，尤其是开车的时候，安全第一。”
“那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郑亚军缓了缓速度。
马光明比划着说道：“你看啊，我刚才说的，从大的趋势来看，房价上涨是个必然，但这其间非常复杂，你比如说，同样是吸纳新市民，一线城市新增人口必然远超三四线城市，所以还要根据具体的情况来说。”
“你也别扯魔都南都了，你就说说阳江的行情，你是怎么看的。”郑亚军不想知道太复杂的东西，他只想知道眼前阳江的情况。
马光明的观点是否正确，还有待时间来验证，但马光明是大明集团的实际掌舵人，他的看法基本上决定了大明房产的未来战略，郑亚军不能不知道这些内容。
“阳江这个地方，不南不北，不东不西，不大不小，从长远看我还是那个观点，肯定要涨，但最近一两年来，涨得有点离谱，都翻了一倍了，再这样涨下去，必然怨声载道，所以近期出的几个措施，都是要平抑房价的。”
“这样的措施之前也有过，没什么大用。”郑亚军对这一块很清楚。
“之前效果不佳，是因为价格还没涨到大家不能承受的地步，现在，我觉得大家接受不了这样的高价，所以，下半年之后，哦不，说不定是从现在开始，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马光明笑道。
“你的意思，撑不住了？”郑亚军疑惑道。
马光明点点头：“没错，需求虽然还有，但不足以支撑这么高的价格，只有等上一段时间后，大家的收入普遍增长，新的购买需求旺盛，自然会恢复上涨趋势的。”
这对于他一个有着后来十几年阅历的人而言，是个再浅显不过的事实，但对于尚处于迷蒙状态中的郑亚军而言，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一番话，他还是无法理解，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你的话或许有道理，但我怎么听着有些像天方夜谭呢？”
“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但今天在张爱东那里，你可是亲眼看到的事实，这还会有假吗？”马光明哈哈一笑，他理解郑亚军的困惑，但也不能直说自己的判断来自重生，那样的话，才真的是天方夜谭。
“今天的情况的确与之前不同，但这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影响？”郑亚军突然担心起来。
先前有媒体报道过某地楼盘出现降价，结果之前买房的业主大闹售楼处，坚决抗议降价。当时郑亚军等几个人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都怀疑是某个无良记者的杜撰，但没有想到，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阳江的楼市，也开始转冷了。
时间往夏天过，行情却往冬天走，这样不少业内人士都觉得很不适应。
“我们锦绣园不都已经卖完了吗，那怕个毛线。”马光明不屑一顾。
闹事的都是某楼盘前期的业主，看到了后期价格反而低于自己，所以无论如何也无法介绍，这才组织起来到售楼处去闹腾。
不少网友当时就跟着评论：楼市上涨的时候，你会跟开发商分享收益吗？
还有人打着比方：买的股票跌了，能到上市公司门口去闹吗？
不管怎么说，大明的锦绣园项目都已经卖完了，不存在什么后期价格问题，所以之前高价买入的人，又有什么理由闹腾呢？
“万一有人闹怎么办？”郑亚军还是有些担忧。
“那简单，”马光明笑笑，“回头我们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就说我们大明的楼盘，绝不会降价，也不会变相降价。”
“我们都没房子盖了，还打什么广告？”郑亚军哭笑不得。
马光明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表哥头脑转动得太慢：“那我们不能打大明外卖网站的广告？我们不能打明支付的广告？马上褚新颜不是要来拍摄代言广告吗，到时候正好可以在阳江日报上弄一个月的广告，那样的话，顺带加上这句话不就行了？”
“这样也行？”郑亚军真觉得自己跟不上马光明的思路。
“当然可以，”马光明笑道，“这就是我跟老孙想要把安州济河路北侧地块的东北角想转让给别人的缘故，因为我们不看好，所以还是先等等再说。”
“那你们既然这样判断，我也无话可说，执行就是。”郑亚军虽然一时间没有想通，心有不甘，但还是表示了服从。
职场上，遇到跟领导意见不一致且无法说服领导的时候，也只能选择服从。
尽管他是马光明的表哥，但在公司，只论公事，不谈私情。
“上次有个不错的地块，是个叫做陆华西的人拿到的，他们现在的进度你知道吗？”，光明突然问道。
郑亚军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记得好像有过他们的一些现状资料，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一起去办公点看看。”
马光明也想去转转，便同意了。
新的办公地点还在装修当中，位于巨豪酒店的顶楼，大概十一的时候就能搬进去。
现在的办公地点已经换到了大明广场内的一个地点，郑亚军赶紧翻找着当时他只看了一眼的资料，找到后递给了马光明：“他们好像刚完成来了规划设计。”
“怎么这么慢？”马光明有些不解。
按说一家开发商好不容易拿到地后，最紧迫的就是工程进度，越早开工就越早能够预售，越早能够预售就越早能够回款，不怕中途遇到什么难处和波折。
但陆华西那边慢条斯理地样子，让人想不通。
“谁知道呢，各人有各人办事的风格吧。”郑亚军也只知道开发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情况。
马光明翻看了一下资料，想了想：“我估计陆华西这小子肯定看好阳江的市场，所以想等等再等等，不急着开发，就等着下半年十月份开盘，都说金九银十，他估摸着六月份的机会就让给张爱东去，等到十月份他来个大爆发，还能趁着再涨一波，多赚一笔。”
不少楼盘就是采取的这个套路，不急着推进，慢慢来，缓上两个月，没准还能再涨十个点，那这两个月就是白养着人干等着，也是划算的，还可以美其名曰“精雕细琢”。
但生意前面是黑路，谁能确保一直涨下去呢？
股市有句话，叫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楼市也一样。
“盯着他，他们拿地就已经远超市场价了，再要规划设计、推进工程的，哪儿哪儿的都需要花钱，总不能全部由他老头子出吧？”马光明又看了看报表，说道。
郑亚军有些不明白，马光明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涨价不涨价，亏本不亏本，那都是别人的事，关大明集团什么事情呢？总不能去替别人分忧吧！
他先前之所以还关注着，是因为想着这对于大明房产后续拿地多少有着影响，所以也只是略微关注了一下，并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
马光明也不再解释：“留意着就行了，公司那边也算是给大家放放假，轻松轻松，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能让他们闲着，带队出去学习学习，或者到老姚那里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还可以去安州先探探底，考察考察安州的市场，我之前也说过，大明房产不能总是窝在阳江这样的县城，要想闯出一番名堂，必须要走出去。”马光明又补充了一句。
郑亚军点点头：“这倒是，回头我就带两个人去安州考察调研几天，把安州那边的基本行情摸一摸，也方便知道我们选择在什么地方落子为宜。”
“这就对了，安州不同于阳江，阳江说实话，目前只有新区这一个地方比较热，老城区改造却是越来越难，所以我们选择的余地不大，大家一窝蜂来新区扎堆开发，竞争也激烈；安州城市更大，主攻方向是城南和城东，但城北和城西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要综合评判才能下决定。”马光明比划着说道。
选择在什么地方争取拿地搞开发，要看这个地方的行情，要看这个地方的地价，要看自己公司的实力，等等，投资房地产，从长远看虽然稳赚不赔，但从短期看，还是要尽量避免入坑。
毕竟，大家拿地之后，基本上都是要从银行贷款的，银行可不会管你这段时间是赚是赔，到了期限你不还款，就翻脸不认人，轻则对簿公堂，要扣押房源；重则把你拉入黑名单，以后问哪家银行都贷不到钱了。
之前有个同行抱怨说，大家都是在给银行打工，这话有几分道理。
马光明让郑亚军把自己放到了大明广场，然后让他回去准备去安州考察。
大明广场这会儿人还是很多，尽管不如刚开业的时候那样疯狂，但依旧人来人往。
业绩报表也显示，最近一段时间来营业额基本稳定下来，在没有任何促销的情况下，每天的营业额也在上百万的样子，已经是远超大明广场和各个合作商家的预期。
马光明偷得片刻闲，就想着也去辛巴克店里去喝杯咖啡，吃点甜点，再带点回去。
他跟唐豆约好了，上午没有时间，下午来帮他辅导两个小时，带一些女孩都喜欢的甜点，也算是支付了辅导费。
刚坐下点好一杯咖啡，还没喝上两口，马光明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居然是钱正铎。
“你也在这儿？”钱正铎也看到了马光明，笑着打着招呼。
马光明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两三天就要高考了，这会儿不在家里好好复习备考，跑出来喝什么咖啡啊？”
钱正铎笑笑：“正是因为要好好备考，所以我才来买两杯咖啡，下午的时候容易犯困，喝点咖啡提提神。”
“你老头子不在阳江了，也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参加高考？”马光明问道。
这时候的家长们，尤其是阳江一中的学生家长，对于孩子参加高考是格外重视，往往考场外的空地上都是站满了送考的家长，他们也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干等着毫无作用，但一个个都那样坚持着，让人既感动，又增添了不少压力。
钱东进虽然贵为安州市副市长，而且还有机会更进一步，但也不至于不重视自家儿子的高考，毕竟这是一个改变或者决定人生命运的战斗。
“不是周三开始高考嘛，我老妈援疆去了，一时也回不来，所以我老头子特意请了假，周二晚上他就过来，陪我考三天。”钱正铎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袋子，却是向着马光明说道。
马光明心里一动，高三的学生从周三到周五三天参加高考，而他们就会放假三天，周六周日不放假，正好钱东进来了阳江，正好是邀请他来谈谈的天赐良机。
之前也曾谈过几次，但那基本上都是官样文章场面话，说不出个头头道道来。
私下场合那就不一样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谈的都是掏心窝的话。
“你周五晚上考完了，我请你吃个饭，算是为你解脱庆祝庆祝。”马光明拍拍钱正铎的肩膀。
他没有说为钱正铎高考成功提前祝贺，那样的话未免太过了。
“行啊，考完了我老头子也不会再盯着我了。”钱正铎自然答应，他也想好好放松放松呢。
“那干脆请他一起，也算是给你们父子俩营造一个和谐相处的机会。”马光明笑道。
“他才不会参加呢，你不知道，他为人处世很谨慎的。”钱正铎摇摇头。
马光明一想也对，几个学生出来玩耍，哪有带上家长的道理。
“那你喊上你的朋友，我带几个我的朋友，咱们热闹热闹。”马光明想了想，请不到钱东进也行，到时候让钱正铎把话带到，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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