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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才疏学浅,难担当太子重任,还望陛下恩允,许臣撤去太子之位。”
紫宸殿上,太子李旦居于百官之前,躬身下拜,他的脸隐藏在灰暗的两袖之间,声音低沉却仍如一石激浪般响彻群臣的心底。安静的朝堂瞬时乱作一团,各方大臣都纷纷出声劝阻,恳求高座上的皇帝罔若未闻。有些是真情实意,有些却只是假意逢迎。
圣神皇帝的目光自堂下众臣一一扫过,最终落在首位的太子身上,“太子,清楚你在说些什么吗?”
李旦闻声抬起了头,高座上的皇帝不着喜怒,眸子幽幽的深沉,恍若早已将他看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忐忑不安,他复又将头垂下,咬着牙强撑道:“请陛下恩准!”
圣神皇帝嗤了一声,“今个儿便就这样吧。散朝。”站起身,她瞥了眼正待搀扶的上官婉儿,轻轻唤了声,“团儿。”
武团儿急忙快步走近,搀扶着皇帝回宫,途径上官婉儿时,她扭头看了对方一眼,唇角高扬,眉眼里尽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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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武团儿服侍着皇帝入座后,便听皇帝问上官婉儿,“太子的事,你可已经知晓?”
上官婉儿心下微凉,屈膝下拜,恭敬而又顺从,“宅家圣明,婉儿不知。”
圣神皇帝觑着她不语,过了少顷她方道:“太平这些日子不是留在宫里陪你么?团儿,你去看看,若是公主在便将她唤来。”
“是。”武团儿娇声应着,心中舒悦无比。
武团儿赶过去的时候,李令月正在逗弄玄儿,听她传令,抬首间温柔便化了作了冷峻,“知道了。”
淡淡的一句话,直将武团儿眼底的笑意凝结,武团儿身子一颤,低身恭顺地应了声,“是。”
李令月蹙了蹙眉头,她身为骠骑大将军理应上朝,但皇帝迟迟不允,想来忌讳那些大臣的激愤言语,此时唤她过去,八成是怀疑太子的事与她有关。她斜斜勾了嘴角,这事确实与她有关,不过她才不会承认。
“玄儿乖,去找你凝夫子习字,阿娘过会儿便回来。”轻拍了拍女儿的头,李令月起身走了出去。
大殿沉闷无声,上官婉儿独独跪在殿中,高阶上圣神皇帝正襟危坐手持书卷,武团儿站在一旁轻摇蒲扇扮演着她家奴的角色,余光瞥见一抹红裙踏入殿内,她急忙将唇角蔓延的笑意掩住,垂下头静默不语。
“臣武令月觐见,宅家万安。”李令月走到上官婉儿的身旁跪下,右手轻轻握上婉儿的左手,侧过头,两人都在对方的面上看见柔和笑意。
圣神皇帝没有抬头,只淡淡吩咐侍婢退下,见武团儿依旧侍立在侧,她不虞地蹙了眉头,“团儿,你也出去。”
武团儿眉峰一紧,虽是不愿,却还是乖乖退了下去。
圣神皇帝将书卷置在桌上,抬眸幽幽望向殿下二人,她问李令月,“前些日子,听说你去了趟东宫?”
李令月颔首应道:“是,女儿多年未见兄长,心中思念,便应邀去了东宫。去时仅女儿一人,婉儿并不知情,请阿娘明鉴。”
倒是护着她。圣神皇帝觑着女儿,又问:“你八哥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李令月回道:“八哥问我在突厥过得好不好,关怀了几句,还——”她止了话语,看了眼威严的母亲,又接着道:“还同我说了两位嫂嫂的事。他怀疑这事与武家的两位堂兄有关。”
圣神皇帝微虚着眸子,神色略显凝重,她没有料到女儿连这话都轻而易举的坦白出来,是有所图谋,还是真心相待?她看着女儿恭谨安宁的脸,一时辨不真切,又问:“他怎样同你说的?”
李令月思忖道:“八哥觉得武团儿是两位堂兄的人。”
“团儿?”圣神皇帝面色阴沉,武团儿是她武家的户奴,同武承嗣两人相识不足为怪,但若是那两人安插在她身边的人,便不能再留。她又望向女儿,“可有证据?”
李令月踟蹰道:“八哥久居东宫,并无证据,故而……”
“故而便寻你相助?”圣神皇帝淡声问着,言语里透着丝嗤然。
李令月颔首,“是。想来是八哥多虑了,还望阿母不要怪罪。”她垂下|身,恭谨地拜了下去。
圣神皇帝看着殿下默契俯首的二人,想要诘责,却发觉寻不出差错,她老了,精力不比往昔,身旁的人一个个都在谋她的位,若是无一人可以信任,那还真是可悲。低声轻叹,她决定借此时机试探一下三方势力,便道:“既然你八哥求你相助,你便去查吧。”
“阿娘?”李令月面露诧异。圣神皇帝不加理会,仅挥了挥手,“去吧。”
“是。”李令月搀扶着上官婉儿起身,两人一齐回了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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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些了?”上官婉儿宅内,大周的镇国太平公主身子半蹲,纤手附在红肿的膝盖上,帮她心爱的女人揉着伤。
上官婉儿点点头,伸手拉她起来,柔声道:“不碍事。”李令月方才也跪了许久,但一进屋便为她敷药疗伤,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这令她欢喜却也忍不住心疼,“我帮你上点药吧。”
李令月摇了摇头,单手将她揽入怀里呵护着,“不用,我不疼。”
上官婉儿枕在她的肩上,眉眼里韵着甜蜜,她道:“你那日见太子,怕是怂恿他退位了吧?”
李令月颔首应声,她回忆起上一世李旦的经历,不由叹了口气,“八哥素爱风雅,若能就此脱离朝堂,于他倒不失为一大幸事。”
上官婉儿也跟着叹息,“我知道你顾念兄妹情谊,太子是无心机,但他背后的势力却不得不防。”
李令月轻轻勾了唇角,她贴着婉儿的螓首,细细摩挲,“安心,我会让他的势力慢慢顺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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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朝堂请辞后,太子便告病于东宫,不问世事。群臣一时议论纷纷,有些人怀疑太子受人所迫,想要搭救,亦有些人认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应当将他拉下马。两方势力参杂,数之不尽的奏章上到皇帝面前,若是以往,这些奏折应当先让上官婉儿过目,可如今圣神皇帝一见着她,便想到觊觎皇位的李令月,挥挥手就又让她退了出去,“你去寻阿月吧。唤易之和昌宗过来。”
少了服侍,上官婉儿亦乐得清静,她奉旨去寻了李令月,李令月见她倒是欣喜,“怎生这个时候就回来了?莫不是思我成疾?”
上官婉儿瞥着她,笑嗔道:“是,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刻不见你,我便害了疾。”
李令月拥她入怀,轻轻吻了口,抚着她的脸关怀道:“阿娘又起疑了?她让你出来,莫不是让那两个面首帮她翻阅奏折?”
上官婉儿涩然颔首。李令月怜惜地望着她,叹道:“娘迟早要后悔。”
“不说这个了。”上官婉儿收起惆怅,温和地望着她,“太子之事,你可想到办法了?”
李令月挽着上官婉儿的发,眸色温情,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武团儿恃宠而骄,毫无风骨,无论是软是硬,都可以令她屈服。不过我近日不悦,不想让她吃软。婉儿你说,若是那两个面首用来烤鹅的笼子放个人进去,会是何景象?”
上官婉儿眉峰微颤,诧异地觑着她,“你便这么恨她?”
李令月想到武团儿对上官婉儿的态度就生厌,不过她到底不是个残忍好杀之徒,眼见上官婉儿有些受惊,便笑着安抚道:“我确实讨厌她。不过我又不是商纣的妲己,没那折磨人的兴致。这么做,也不过是学阿娘的那些酷吏,吓吓她给她个教训罢了。”
上官婉儿松了口气,虽然不喜见那残忍场面,但她对武团儿并无好感,只叹道:“宫内人多口杂,你且先回府上安排此事,过些日子我便寻个事宜将她带过去。”
“好。”李令月轻声应着,心道:八哥请辞,武承嗣和武三思应当也心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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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李令月所言,武家两兄弟一见太子请辞,心思就动了起来。前些时日,他们见李令月大胜归来,开了府邸,门客纷至沓来,便有些心慌,心想一个太子不够,如今又多了位公主,公主虽为武家妇,但是敌是友尚不清晰,此时难得太子让位,倒是为他二人创了个好时机。借着张氏兄弟正得宠,他二人便施了重金,希望两人能帮他吹吹枕边风,说说好话。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张氏兄弟一得皇帝召见,眼看堆满书案的奏章都在议论太子之事,张昌宗便装作不解的模样问道:“宅家,怎生这些书信都与太子有关?”
圣神皇帝瞥着被分作两摞的书卷,轻轻嗤了声,“倒是势均力敌。可有提议换王储的?”
张昌宗回道:“有,有提议让庐陵王回来的,但更多的还是希望立魏王。”
圣神皇帝蹙眉问道:“可有提及太平公主的?”
张昌宗摇了摇头,“并无。”
圣神皇帝面露犹疑,她原以为这是太平搞出来的计量,哪想竟没有一人提她,莫非是她错怪了阿月?抬头看了看正阅奏章的两兄弟,她忽而问道:“依你们看,太子、庐陵王、魏王、梁王还有太平公主,谁更适宜继任皇位?”
张昌宗笑了笑,他开口想要答魏王,却被兄长拦住,只见张易之轻轻伏身,谪仙般淡然地回了句,“兹事体大,我二人只懂些文墨,不理政事,还望宅家恕罪。”
张昌宗恍然明白兄长的意图,跑到皇帝身边,轻轻为她捏了捏肩,“是,我和兄长只知道如何侍奉宅家,讨宅家欢心,旁的那些一窍不通。宅家莫要嫌弃我们兄弟。”
圣神皇帝拍了拍张昌宗谄媚却又俊俏的脸,满意地笑了笑,她知道这两人同武家兄弟有关,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们识时务便好,反正于她不过是个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