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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令月带着苏慕凝并苏慕蓁走近,见郑氏欲起身行礼,忙拦住道:“夫人无需多礼,我今儿个来,就是带着凝儿来给您请安的。”
她给了苏慕凝一个眼色,苏慕凝上前就给两人施了个大礼,“学生苏慕凝见过先生,上官夫人。祝先生和上官夫人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郑氏忙唤她起来,苏慕凝举止得体,气质柔和,看上去倒有几分似年幼的上官婉儿,郑氏见了也心生欢喜,她又唤了苏慕凝走近问话,问了些她的学业等事。
李令月趁两人交谈之际,笑着觑了眼不远处的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正凝视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子,时不时地附和两声,她面上虽还是得体的笑,但眉间却蓄着一抹愁。李令月将这抹愁收在眼底,没直言,只坐在客座听着,待郑氏问道她时,她才开口应声,竟是全程都未同上官婉儿打趣。
上官婉儿亦是守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和她过多接触,待到李令月出声告辞之时,她方才起身笑道:“我送公主。”
李令月和上官婉儿走在前面,身后是牵着手的苏慕凝和苏慕蓁。李令月回首觑了她们一眼,命令道:“慕蓁,你先带凝儿去牵马。”
“是。”苏慕蓁应声,牵着妹妹的手离开了。
四下无人,李令月也不再掩饰,迈到上官婉儿身前,正对着她便问:“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面前人目光炯炯,神色真挚,上官婉儿看得一怔,倏尔摇了摇头,浅笑道:“没有。”
“还说没有?”李令月抬手抚上那微蹙的眉间,她轻轻摩挲,神色略显眷恋,“都皱成小山了。有人欺负你了?”
上官婉儿只觉那人抚在额上的手,仿佛触着自己的心房,让她的心都开始悸动,她腹诽着眼下除了你,还有谁敢欺负我。却又禁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没。我只是感慨这一年过得真快。”
去年初,上官婉儿还只是掖庭里的一个低级奴婢,眼下却成了武后身旁的红人,同时也是宫内有品级的才人。这一年上官婉儿经历的事,确是很多。
李令月柔了神色,抵在眉间的手也放到了面颊上,她轻轻抚着,神色间满是心疼,“是啊。好在都过去了。”
上官婉儿自然知道李令月指的是什么事,李令月总是懂她,她弯起嘴角笑笑,抬手将那支柔荑挥了下来,“好了,又不是见不到了。上元节后,我还依旧会去你那里教凝儿功课。”
“那上元节当天呢?”李令月不依不饶。
上官婉儿无奈,笑着回道:“自然是留着予你。”
李令月面露餍足,倾着身子勾了勾婉儿的下颔,调笑道:“婉儿真乖。”说罢,便转了身子,寻了苏慕蓁策马而去。
上官婉儿习惯了她这副霸道轻佻的模样,倒也不恼,只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抚着下颚,莞尔无奈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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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日的第七天称为“人日”,这一日皇帝会带着群臣登高设宴。自二圣并尊后,武后便随着李治一齐,只是这次她还多带了上官婉儿。李令月当日才得此消息,唯恐上官婉儿初次参与国宴遭人欺辱,她拦住正要上香车的武后,恳求道:“阿娘,带女儿一起去吧。女儿也想登高卜算,恰可同明正谏探讨一下术法。”
武后暗忖了片刻,责怪地瞥了她一眼,倒也应了,“坐后面那辆车吧。”
李令月笑着称,“是。”她快步走到那辆马车,踩着矮椅踏入车内之时,嘴角却又现出了欢喜,“婉儿。”
是了,这辆车恰是给上官婉儿准备的,车子不大,李令月坐进去倒是有些拥挤。不过她丝毫不在意,依着婉儿便坐了过去,“真是巧呢。”
李令月笑笑,先前她就估算自己这么突然,武后定不会再配新的车辇,自己没准会和婉儿挤一辆,眼下倒还真是应验了。她从荷包里将昨日裁剪过的人胜1取出,亲手帮婉儿戴到头上,“这是我昨日用绸缎裁得的梅花旛,你看看好不好看?”
人胜戴在头上,车内没有铜镜,上官婉儿自然看不清,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笑着应着,“很好看,公主有心了。”
李令月莞尔。
上官婉儿伸手抚了抚头上的梅花旛,心里却又思量起来,她昨日自也是有作彩胜的,原本是想等登高回来再送予李令月,没想今日李令月倒是跟着一起来了。抿了抿唇角,上官婉儿突然将自己头上的另一飞燕彩胜拿下,递向李令月道:“公主,婉儿未戴着彩胜,公主若不嫌弃……”
懂得礼尚往来的婉儿,真是可人。李令月当然不会嫌弃,她弯着眉眼笑道:“婉儿做的,我又怎么会嫌弃。只是眼下我看不到自己的发髻,不知该戴到哪,还给请婉儿帮我个忙。”
“公主客气。”上官婉儿的身量略低于李令月,不似于李令月那样的随手一簪,她需要昂起脖子,探着脑袋扫视一番,而后才可寻个位置,将彩胜戴上。
李令月见她连戴个彩胜都这样认真,嘴角又是不经意地泛起了笑,婉儿真是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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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的身子不好,登高便也选了离皇宫最近的一座山。武后同李治走在前方,李令月和上官婉儿在后面跟着,从后方看,可明显发觉天后的体力要胜于天皇。李令月微蹙了蹙眉,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她侧首看向身旁的上官婉儿,却发觉婉儿也正看着她,神色中还带着一丝关切。
李令月心头一暖,微摇了摇头,便笑着继续前行。
山不算高,不过须臾几人便已登顶。
李治站于高峰之上,对众人道了几句贺词及勉励之语,而后便放了臣子们入座享宴。李令月是女儿家,当时还不是武后主位,李治不愿女儿太过抛头露面,便特意给她支了个行障,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斜后方。
李令月坐在屏风后,不由有些惆怅,她上辈子抛头露面还少了?男人当政便就是喜爱做这些无趣的麻烦事。垂眸斟了杯酒,她又拈着脚杯,默默聆听着外间事。
外间有丝竹管乐之声,偶尔还有几位学士吟诗唱和,李令月一边摇着酒杯,一边慵懒地听着,俄而,她忽然听见自己的七哥李显唤婉儿的名讳。眸色瞬时一凛,隔着帷帐便咳了两声。
李显听罢,也意识到这个场合不宜唤婉儿的名讳,即刻改口道:“上官才人,你也做一首吧。”
“七哥。”李令月面色一沉,隔着帷帐都让李显察觉到了一丝寒意,他知道自己的小妹对婉儿多加庇护,讪讪笑了笑,“太平,人日便就是登高吟诗的日子嘛。”
李令月嗤然,“那七哥倒不如先做一首。”
李显面上的笑容更显窘然,他左右顾盼着,发觉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可眼下他却没个思路,不由有些发慌,额上都隐隐沁出了冷汗,“这……这个,啊……”
李显的吞吞吐吐将座上的二圣均弄的面色不虞,而他一见着自家母亲皱了眉头,心里更加惶然。上官婉儿不忍场面就此尴尬下去,抬眸探了探武后的神色,见对方微微颔首,便起身作了首诗:“斗雪梅先吐,惊风柳未舒。直愁斜日落,不畏酒尊虚。2”
“好诗,好诗!”见有人为自己解难,李显当即便抚掌称道。李显之后,一直沉寂着的臣子们也纷纷各抒己意,大多都是赞赏此诗的意境及用词之妙。
李令月静静听着,口中虽未表态,但面上却早已露出餍足的笑意:若比文采,天下间又有几个胜得过她家婉儿。
听曲吟诗的戏码演过,接下来便是观天卜卦环节。今日天气胜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按预兆今年自也会五谷丰登,如意顺遂。前来卜卦的官员自也是如是答道,李令月听着却又颇觉好笑,她经历过一世,自然了解这一年会有诸多事宜,然而新年伊始,谁人又敢当着二圣的面说灾祸呢,又不是嫌命太长。
她将目光放到武后身上,等着武后的询问,没想武后却自始至终均未问她。李令月可不觉得自己的母亲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果不其然,她方一回宫,没歇多久,就又被武后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