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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恪一路行军,面露疲惫,本想入宫朝圣,但也该体面些去,冉烟浓着人烧了热水,备了热汤供他沐浴,容恪卸下坚硬的银白盔甲,换了一身淡紫色的宽松长袍,厚实的一把墨发滴着水,他用毛巾裹着,擦拭着出来,冉烟浓已经托着笨重的身体侧卧在床榻看书了。
闲暇时没得打发时间,她都是用看书来修身养性的。
只要不出门,就遇不上居心叵测的陆延川,还有虎视眈眈的贤王殿下,冉烟浓还乐得清闲。
容恪擦干了墨发,冉烟浓放下书去,用轻薄的匕首替他刮去下颌黏着的一层碎胡茬,容恪全身的骨骼肌肉都放松下来,懒散地躺在了她的腿上,在冉烟浓替他刮右脸时,他微微侧过脸,盯住了她滚圆的肚子。
“别动。”冉烟浓在他脸颊上拍了拍,示意他不乖。
容恪笑道:“胆子不小了。”
瞒着他怀孕的事还没与她算账,又神气起来了?
冉烟浓脸一红,匕首小心翼翼地擦过他的脸颊,“我怕造成你的负担。”
容恪挑眉,“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不要他,你紧张什么?”
“……”
冉烟浓下刀谨慎,怕刮伤了他,故此始终斜斜地摆着匕首,看似慢条斯理地与他说了几句话,指头却有了颤动,不敢下手了,因此刮得很慢,两盏茶功夫过去了,连半张脸都没有完成。
容恪不计较这个,在她停刀时,脸凑过去,在她的肚子上亲了一口。
“……”
冉烟浓整个人都红成了柿子。
“浓浓,”他仰面躺下来,微带着笑,“我在陈留俘虏了一个人。”
冉烟浓会每日到父亲大人那里等捷报,闻言,点头道:“我知道,是夷族的一个亲王,忽孛的弟弟。”
容恪叹道:“不是他。是穆察。”
对穆察这个人,冉烟浓真是心态复杂,他将她掳到草原上去,让她和容恪遭了一番罪,但要不是他,他们也无法从草原顺利逃到陈留。
她疑惑道:“那抓着之后该如何处置?他是你做生意的兄弟……也算是有个救命之恩。”
容恪微笑,“放了他,不过俘虏被释放以后,忽孛多半不会用他了,因为有了叛变的嫌疑。当晚穆察与我谈心,说想逃到月满,改头换姓叫穆查。”
其实比起上阵杀敌,穆察倒更宁愿做个商人,月满遍地都是商人,可以施展他的抱负。
冉烟浓点了点头,容恪微微扬起下巴,眉眼清湛,如隐约春风里闻信而露的芳蕊,冉烟浓屏住了呼吸,他抓住了冉烟浓的柔荑,“月满是我母亲的家,浓浓,若有闲时,我愿带你前往小住,那里没有烽火、没有权术、没有人心叵测,你愿意么?”
“愿意啊。”冉烟浓笑起来。
容恪从她怀里起身,笑意温柔:“那就一言为定。”
夫妻俩待到黄昏,容恪连晚膳都不曾用,靠着冉烟浓闺房里那张窄窄的小床就入睡了,她吃了点米粥,用了些小菜,也回来随着他一道睡,冉烟浓的玉手揽住他的腰,连脸颊靠近他的胸口,找了一个合适而温暖的地方,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好像有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与她的孩子对话。冉烟浓翘起了嘴角,连梦境都是甜的。
翌日一大早,容恪就跟着冉秦上朝去了。
一路上谈及隐没风沙之中的忽孛,冉秦终归是不能安心,“忽孛是出了名的悍将,沙漠之中曾疾驰百里。此人不可小觑,没找到他的尸首,还不能确认他已经死了。”
武将皆骑马入宫,容恪与之并辔而行,得胜归来的将军受到了夹道百姓的欢呼称颂,在容恪耳中,虚名浮利犹如不闻,淡淡回道:“忽孛除去被俘虏的左谷亲王弟弟,另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日前他已在阏氏扶持之下即位,忽孛即便逃出生天,要复位恐怕也要有一番恶斗。”
“此话怎讲?”要是老子回来,乳臭未干的小子自然要将王位还给忽孛。冉秦故而不解。
容恪按辔道:“忽孛倒行逆施,欺压中原百姓,劫掠中原妇女,阏氏是个保守的女人,与他意见相左,她认为,夷族应向大魏示好,学习如何在草原南面种植粮食,与大魏建立商贸往来。”
冉秦惊讶,“竟有如此奇女子?”再一想,她扶持她的儿子上位,说不准能换来大魏与夷族的和平,只要忽孛不杀回马枪来夺权,夷族和大魏的太平是可期的。
文武百官入了宫。
魏帝看到容恪走入大殿很高兴,直言不讳,“景阳王的王府朕给建好了,选了个好地方,风水也是一等一的,日后景阳王就不必委屈在冉家下榻了,择日就搬过去罢。”
齐野想剥离容恪的兵权和人脉,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只可惜事与愿违,始终难成,这回正好,派遣到陈留的将领们在陈留滞留了几个,齐野正好找个法子,将他们七八个人手中的权力一分,各在其位各司其职,就不会有一桩独大的局面了。
齐野高兴得很。
但百官很快便发觉,对于入住王府,景阳王兴致缺缺,无可无不可地搭着皇帝的话。
下朝之后,百官散如潮水,冉秦与容恪一道走,顿了顿,“皇上封你这个闲职,也是想着你此次居功至伟,夷族之患也许就此解除了,既不兴战火,那也就不需要将军。”
大魏除了夷族时而生事,大抵上还是河清海晏之世。
北边边患一除,皇帝就可安安心心大展拳脚了。
容恪道:“没有仗打,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幸事。我没有怨言。”
难得女婿看得开,冉秦很是欣赏,“对了,你的王府我趁着上回打马上街,去瞄过一眼,倒很适合浓浓养胎,记得带着明蓁还有几个老嬷嬷过去,她们懂得伺候,等浓浓生了孩子,天南地北的,你们哪里都可以去了。”
冉秦怕容恪成为几个皇子争权夺利争相拉拢的对象,这种人的下场一般都不好。除了太子,齐戚和齐咸,无论哪个成事最后都是狡兔死走狗烹,容恪是他女婿,可万万不能有个闪失。
这一点容恪想得开,“岳父大人,容恪如今已是一只闲雀,无利剑在手,不过一庸人。不值得几位王爷看重。”
冉秦苍老地叹息,“不如注意些好,我只盼着景阳王府莫要再引人注意了。”
可这是不可能的。
容恪才立下战功,又受封景阳王,虽然齐野是借着虚名剥削实权,可总有些不开眼的要来巴结容恪,才搬到王府一日,送礼的求见的络绎不绝,更有甚者带来了家中姬妾,有意在容恪眼前献舞一曲。
后来,容恪不耐烦了,让江秋白带着剑守在门口,劝不住者,以私闯官宅罪论处。
江秋白做了门神,曲红绡还是日日跟着冉烟浓,做她的影子守卫。
冉烟浓听说有个美姬要给容恪献舞,就有点儿吃味了,容恪将她抱着安置在贵妃椅上,冉烟浓小声嘟囔道:“人都打发走了没有?”
容恪勾唇,微笑道:“放心,都走了。”
冉烟浓拽住了他雪白的一截广袖,压低了声音,“恪哥哥,我总担心,近来上京好像不太平,地痞流氓、牛鬼蛇神,都像是被闷在锅里的一炉沸水,随时要冲破了一样,我就怕这是表象的平静。”
她自幼读过许多男人读的书,有一些见识,虽然久已深居简出,可稍加权衡便能猜到,在太子去辽西时,如此大好机会,齐戚与齐咸早该冒头,可惜两方势力牵制,无法施展,只能拼命挤压,挤压到皇帝都束手无策。
如今太子回京,那就是端王和贤王的活靶,他们一定会群起而攻。
可这么许久却没有动静,实在匪夷所思。
容恪不想理会朝政,不关心谁做皇帝,但岳父大人担忧得对,他不能让浓浓受到一点威胁,因而就不能容许齐咸登上帝位。
“也许是对太子的隐疾有了察觉。”
太子这事瞒不住,知情的人太多,一旦端王和贤王有所警觉,必定会着手开始调查,一旦调查,事情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而齐咸等待机会已久,终于教他在数百名名医之中,问出了太子身有残疾的证据。
于是这证据变成了一副药方、一张供词,另有两个大夫愿意作证,被皇后大喇喇地押着人,到宫中编排太子齐戎欺君的罪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