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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不知道王兄会行卑鄙之事,她没有跳出去指责那两个动手脚的匠人,而是在黎明时,将忽孛还留在酒桌上的一坛酒摔了个粉碎。
忽孛酒意阑珊,爬着矮凳坐起来,只见青木一张鼓着的愠怒的脸,醉意一来,宽阔健硕的躯干微微一晃,笑道:“怎么了?谁欺负孤王的妹妹?”
青木跺脚,“王兄,你为什么指使人坏李闯的弓?”
忽孛捏紧了酒坛的碎片,愣道:“竟有此事?”
青木咬唇,“王兄不用跟我装傻,他们要不是得了你的授意,不敢这么胡作非为。何况,何况……王兄,就算那个美人很美,可她毕竟是个汉人,而且你应允了李闯,要决斗,当然要公平!”
一直坐着被妹妹数落,忽孛的耐性被耗干净了,“孤王说了不是,你为了一个大魏的小白脸,敢顶撞你王兄?”
青木自幼也是被兄长疼着长大的,就算是喝了酒,也不该遭到这么严重的数落,她承认那个大魏来的美人生得确实美艳,可王兄有过那么多女人,都留不足三个月,何至于此?
她不知道忽孛在帐外吹了一夜的冷风,脑中满是美人儿在容恪身下承欢的图景,想了一夜,脑袋疼得要炸裂,天明时,他发誓一定要拿下这个美人,并且暗暗祈祷,如果这个美人属于他了,日后他再不找大魏那些庸脂俗粉的麻烦。
忽孛不愿与青木纠缠这个问题,他即便是真小人,也对那个美人势在必得。
要撂倒一个单纯的妹妹很容易,忽孛突袭一掌,将青木打晕了,命人好生看管住公主,而猎雁场已铺开,忽孛会营房脱了袭满酒味的狐裘,换了一身暗蓝的短袍,绑上了金蛇蟒带,雕弓在手,宝马在胯,那个英明神武的大汗又回到了夷族人眼前。
对于夷人来说,这已不单单是为了争夺一个美人,他们大汗,绝对不能输给一个弱不禁风的魏人。
忽孛拽着缰绳在猎雁场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容恪才抱着她的夫人姗姗来迟,昨日还有几分力气、急着为她夫君出气的美人,眼下竟脚不沾地,娇滴滴地被容恪抱着,忽孛的鼻孔出了两口浊气,阴冷冷地一声屑笑。
冉烟浓蜷缩在容恪怀里,脸埋入他的胸口:“忽孛是草原上的神箭手,我爹爹以前和他交过手,不是善茬。”
容恪抱着她从容地含笑穿过一群包围的夷族人,冉烟浓顿了会儿,手指甲掐住了他的胸肌,他有些吃痛,垂下了目光,冉烟浓正好仰起脸颊,这里没有胭脂花黄,她满脸清素,唯独溪水一般清澈的杏眼,溢出了淡淡的红丝,“我在这儿等着你,要是传来一场你输的消息,我就自尽。”
昨晚她一直忍着不吭声,却很主动,泪水沾湿了虎皮枕,他说只要一次,她不肯,一直拿腿磨着他求他要,容恪知道,她想要自己明白,她不会再侍奉第二个男人了。
他收敛了笑容,“浓浓,他是我的手下败将,不要担心。”
两年前,容恪在决战中胜了忽孛半招,逼得忽孛踉跄退兵,这是忽孛平生之耻,忽孛以为自己是万人敌的武艺,在中原除了容恪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他绝对会想方设法赢他,不论他是容恪还是李闯。
冉烟浓被放在了一团虎貂皮铺就的软毯上,她到现在还两腿打颤,在容恪放下她的瞬间,她拽住了他的衣袖,“有一件事,等我们都平安回去的时候,我想告诉你。”
容恪并不惊奇是什么事,眼下这种关头,冉烟浓说的任何话都是用来激励他获胜的,他也只是听听便作罢,笑了笑,抬手将她微乱的鬓发理到了耳后,“我等着。”
两人亲热完了,忽孛看得眼睛发红,才见容恪施施然地下场,须卜给他递了一张弓,忽孛坐在马上,嗤地一声笑:“两石的弓,魏人拉得开么?”
容恪端凝着这张弓,倏地曳起一缕笑意,“试试。”
两石的弓未必有两石,这张弓被做了手脚,容恪掂量了一下弓重,便心中了然了,信手一拉,便是一个满月。太轻了,他微微摇头。
此时除了忽孛和两个动手的人,没有人知道这张弓有问题,一个个眼如铜铃,惊愕地看着这个如杨柳枝一样的细长的男人,将一张两石重的宝弓信手拉开,庖丁解牛般游刃有余,连忽孛也不禁俯低了身体,在马上攥紧了马鞭。
他惊讶于容恪的深藏不露,那张弓在被他试了一试之后,弓弦被手一扣,绷断了。
弓弦断了!
夷人不知道弓的问题,他们只知道,这个人将两石的重弓拉断了!
冉烟浓紧张而惊讶地望着容恪,曾几何时,与刀哥出游时,她用一石的弓,刀哥也是用的两石,但刀哥没有天生神力,既无法打死老虎,也不能将一张弓信手便摧毁了。她只见过爹爹能将重弓拉成满月。
容恪将断弓信手扔在了地上,搓了搓手,“夷族的弓也不过如此。”
忽孛受不得激,一激之下便涨红了脖子,“好,上三石来!”
三石强弓能拉开的人不多,夷族没有几人,汉人更少,连忽孛都不信,到了这个地步容恪还能托大,只是那三石的弓此前没动过手脚,忽孛眼睛一暗,算是便宜这个小白脸了。
这弓一经呈上,再没有眼力见的也知道这是柄宝弓了,忽孛勒住缰绳掉头,马儿打了个响鼻摇头,忽孛朗声道:“这是我打猎用的,你要是用的顺手,即刻便可出发了。”
“今日猎雁,你执白羽箭,我执黑羽箭,半个时辰之内,射中的大雁多者为胜!”
容恪试了试忽孛打猎用的强弓,便已摸清了他的臂力,淡淡一笑,飘然下场。
穆察和几个奴隶蹲在犯人堆里,被惩戒得皮开肉绽,脸色却黝黑健康,一切如常,他与冉烟浓坐得近,诧异地看了他们许久,穆察心道:“没想到一晚上过去,小美人失了身,李兄弟竟也忽然变得天生神力……这是怎么一回事?”
最让穆察没想到的是,小美人看起来好像完全不怕死,临危不惧,似风中月季,艳而铮铮。穆察便心道,果然男欢女爱是一场伟大的修行。
他倒是盼着李兄弟赢的,不过最让他感到为难的是,要是李兄弟赢了汗王,汗王面子挂不住,到最后出尔反尔要杀了他们夫妇就糟糕了。
忽孛与容恪都上了马,忽孛原本大意轻敌,也不禁开始正视这个敌手,在发号施令开始之前,他问了容恪一个问题:“在你们中原,像你一样身手的,有几人?”
容恪笑道:“中原人千万之众,我不过庸人之姿。汗王赢了我也不稀奇,但我要赢了,汗王记得信守承诺。”
忽孛“哼”了一声,从箭筒里取出了一支羽箭,“好,来!”
牛角声连绵地一吹,嗡嗡地声彻草原。
两人同时跨马骑出,容恪那一身衣衫还是魏人制式,并不宜作战,但偏偏那宽大的袖袍被吹拂起来时,有种柔而劲的美感,没有人再怀疑他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这是一个可以和他们大王齐头并进的对手。
容恪的箭术绝佳,并不逊于忽孛,但顷刻之间,那窜起飞出的大雁,乌压压地被数只羽箭射落,无论是白羽还是黑羽,隔得太远都瞧不清,草原上烈日太炽,单是坐着都汗如出浆,此时没有人再管那个被争夺的战利品。
冉烟浓将斜倚在鬓发边的金钗取了下来,紧紧地扣在了掌心,默默地祈祷容恪获胜。她没有退路了,要不然就是一死,好过被一个野蛮的夷人侮辱。
容恪张弓,策马越出一截横断的枯枝,那羽箭如流星一般,笔直地插中灰雁的翅羽,灰雁哀鸣着从空中掉落。
那只灰雁是夷族人驯养的报信使,忽孛只要撮口喊一声,它们便会忠诚地自发寻着呼声去送死,因而忽孛如法炮制了几下,被黑羽箭射中的灰雁已成群结队地匍匐在了马蹄下。
夷族士兵沿着马蹄踏过的痕迹,一路拾掇过去,然后将灰雁捡回来,插着白羽的和插着黑羽的各装了两盘,此时仍然分不出胜负,但从忽孛耍赖开始发口令时,撑黑羽箭灰雁的盘中开始数目剧增,那夷人亮出一口与他的肤色极不相称的雪白大牙,“大汗,十七只,李闯,十三只!”
“哦!”那群人士兵们开始欢呼,浑然不觉得忽孛耍赖,非君子行径。
他们举戈欢呼,冉烟浓只盯着容恪看,他的箭很快,很准,但是一味地只顾自己的大雁,根本抵不过走捷径的忽孛。
她咬住了嘴唇,手心的金钗开始颤抖……
“大汗,二十三!李闯,十五!”
越来越大的差距,转眼间时辰快过去一半了。
忽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虽说他这么比不公道,但是容恪自己说的,由他来定规矩,他事先没说不能射自己喂养的大雁。
忽孛又是一箭,大雁应声栽落在地。
他策马到了容恪身边,围着他的马转了一圈,“要孤王等你吗?也不是不可以!”
容恪淡淡一笑,“不必。大汗,你的灰雁我不心疼。”
他策马走回几步,弯腰利落地取了一只箭筒。忽孛抚了抚须,到了这种关头还能大言不惭,说实话他也很欣赏,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挽回败局。
那边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时辰已过去一半了!李闯落后九只雁!”
就在忽孛满意地眯着眼睛,享受这这一刻的万民膜拜,和本该属于他的美人倾慕时,冉烟浓却远远地看着容恪,相视而笑,容恪让她放心,冉烟浓便知道他有别的打算了,在忽孛暴躁地回头时,容恪竟然将三支箭同时搭在了弓弦上!
忽孛不相信他灵敏的灰雁,能被三支箭同时射落,但是忽孛来不及发号让灰雁躲开,那几只大雁竟笨拙地中箭掉落了下来。
忽孛大惊,取了箭筒里的羽箭便迎了上去重回猎场。
穆察忽地暗中握紧了拳,忍不住激动,“好箭法!”
这个刚愎自用的大汗,自以为天下无敌手的大汗,动辄让他屁股开花的大汗,最好让他赔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