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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心中一惊。
她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她亲耳听见的。
她亲耳听到陈三的心说的。
不过这话,她不能说。
如果说出来了,陈三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知道了太多?
易地而处,如果你心里的想法,尤其是那些隐秘的,不可告人的想法,能够被另外一个人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恐惧?
除夕抿嘴不语。
“哈哈哈!陈建设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样的问题你还要问?那当然是我和除夕心有灵犀!”陈三笑的完全合不拢嘴。
除夕偷偷看他,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脸上只有真实的快乐和过分快乐后的嘚瑟。
陈建设摸了摸自己的头,点头:“是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说完,他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除夕松了口气。
陈三垂在身侧的手松开了。
他是特意为她解围的。
小姑娘家家的,担心自己对象,担心到连夜跑到人家家里,这让她怎么说?
说出来就不矜贵了。
这可不是2022年,女追男会被一堆人叫好。
这是1990年,女人就该矜持,否则是会被人嘲笑的。
陈三怎么能容许别人嘲笑她的除夕呢,他推开陈建设:“滚滚滚,我和你嫂子恩爱不行啊?快回家去!都几天了!不怕你妈拿大扫帚打你啊!”
陈建设脸色一变:
“要死!三哥,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就来我家找我。我每天都没事。”
陈三胡乱点头。
等他出了院子门,陈三才走到除夕身边:
“我送你回家。”
不需要什么肉麻的表白。
陈三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她好好的送回去。
除夕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院子,恰好撞上了送完人回来的陈文喜和叔伯们。
刚才大家都想着摸奖的事情,没仔细打量除夕,这会儿迎面相逢,不少人都上上下下把除夕看了个遍。
除夕不好意思的往陈三的身后躲了躲。
陈三心里有些恼怒,但更多的是得意。
他情不自禁挺起胸膛,把除夕遮的严严实实后,贱兮兮的说:
“叔伯们,我对象可以吧?是不是咱们村第一漂亮?”
立刻有人起哄:
“陈三你会不会说话呢!我闺女才是第一漂亮。”
也有人说:
“漂亮能当饭吃么?陈三你这个傻子,你中了小汽车就该开回来,换了点电器、金饰和摆流席算什么事吗!”
“你亏待了陈三!”
这话陈三不爱听。
“亏什么亏啊!我觉得值!我对象旺夫!”陈三拍自己胸口,“你们要是不信就等着吧!我过两天就要上去上海,去买那个股票!等股票涨起来,你们就知道了!我只要给我对象花钱,我就能赚钱!”
叔伯们面面相觑。
股票这东西他们是知道的。
报纸上说了,上海要成立证券交易所,到时候大家就可以买股票。
不过拿真金白银去买一张纸,赌它会不会涨,老百姓不敢。
“陈三你见好就收吧。”陈文喜第一个开口,“好好的钱,你换成股票干什么?你就不能正正经经去租个门面,做点小生意?”
陈三不接他的话:“我送除夕回家!晚上不要给我留门了!”
说完,他拉着除夕就往外面走。
陈文喜气得牙痒痒,忍不住追了两步,骂道:
“你这个小兔崽子!你以为你每次都能那么好运嘛!见好就收你懂不懂!你是不是非要把钱都败光了才安心!”
叔伯们突然就不酸了。
他们看着陈文喜气得发抖的背影,忍不住想到:
陈三走狗屎运,中了小汽车,可还不是留不住财。可怜了老陈,这儿子算是白生了。真真一点靠不住。
一点靠不住的陈三架起了除夕靠在院子半墙上的自行车,他脱下身上的棉袄,垫在自行车后座上:
“上车!”
除夕摇头:
“你把棉袄穿身上,路上风大的很。”
“让你上车就上车,再啰嗦信不信我自己把自行车骑走?”陈三骑上自行车,回头瞪除夕,“矫情什么?你穿成这样都能一路骑过来,我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能被这风吹冻死?”
那怎么一样?
我身上的外套不钻风的。
你现在把棉袄脱了,里面就一件破毛衣,会冷死的。
除夕张嘴,想要反驳陈三,偏偏他已经不耐烦的开始拨车铃铛。
除夕忍住羞意,她说:
“我不坐后座。我坐前面。你把衣服穿好。”
陈三对她好,所以,她也想对他好。
陈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除夕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就撑好自行车,穿好了衣服:
“快上来!”
每个人时代的人对爱和情的初印象都是不同。
对于陈三这个出生于八十年代的人来说,流着鼻涕,蹲在田野边,看到的知青们自行车后座上坐着的姑娘,以及姑娘脸上的笑容,就是他对于爱和情的初印象。
尘土飞扬的泥路上,自行车飞快的行驶着。后座上满脸羞涩却止不住幸福笑容的姑娘们紧紧拉着骑车知青衣服的下摆,无数次出现在陈三的那种梦中。
以至于,他对自行车都有了一种情结。
上辈子,刘海萍,陈媚的姐姐从他嘴里套出了这个,特意安排陈媚和他一起去了一趟海边。
他们两个人一起玩了一回绕海骑行。
陈媚穿着白裙子,披散着长发,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算是圆了他的一个梦。
那之后,他对陈媚就有些不同。
如今想来,那种不同根本就不是爱。
陈三拍了拍自行车前头的大横杠,问除夕:
“面对面坐行不行?”
除夕点头。
话是她说的,这会儿反悔,那就是矫情。
她利索坐好。
陈三这才长腿一跨,上了车:
“把脸埋在我胸口,手伸到我衣服口袋里。免得被风吹了生冻疮。”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棉袄的扣子:
“钻到我怀里来,多少能挡住点风。”
陈三家院子里的灯泡瓦数很低,除夕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露在外面。
她慢慢的靠近陈三,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又慢慢的把自己的手伸进他棉袄的口袋里。
“真暖和……”除夕低声感叹了一句,眼里带上了一丝水光。
瞧,原来有人知道坐在自行车大横杠上是要受风的。
以前,她和初一还小的时候,刘心宝经常送她们去学校。
初一坐在后面,她坐在前面。
每年的冬天,她都会被冷风吹得生冻疮。
有一次,她试探着开口,问能不能和初一换个位置。
初一满口答应,可她妈打了她一巴掌,骂她事多。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开过口。
脸上手上要是生了冻疮,就用辣椒和生姜搓。
搓到人人都说她身上一股子味道。
她不是天生聪明才成绩好。
她是因为身上有味道,没人愿意和她玩,不得已才一个人呆在教室里学习。
陈三没察觉到除夕情绪的波动,他脚下一蹬,美滋滋开口:
“走喽。”
谁都没有说话。
乡间小路上也没什么人。
漆黑一片中,除夕手上用力抱紧了陈三。
陈三刚想开口,就觉得胸口湿哒哒的。
他一愣。
除夕哭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