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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延广狂浪的脚步仍没有停下。有一天,他在一堆旧纸中扒拉到了一笔陈年旧账,高祖石敬瑭生前,为了安抚平卢节度使杨光远,曾下诏借给他三百匹战马。
不知道景延广是为了备战契丹,还是为了莅任立威,他声称奉石重贵的命令,向杨光远讨要这三百匹战马。
“这是我凭借自己真本事得到的先帝恩赐,如今朝廷凭啥要夺回去?朝廷这是在怀疑我,还是要对我动手?”范延光的音容笑貌突然浮现在杨光远眼前,他觉得既害怕又心虚,准备借机生乱。
随后,他立马将儿子杨承祚秘密召回。杨承祚此时在单州担任刺史,接到父亲的紧急召唤,便对外宣称母亲生病,要回家探望,于当天晚上骗开城门,连夜奔赴青州。这是一个极强的反抗信号。
朝廷方面觉察到杨光远父子的异常后,也开始着手应对。石重贵派宦官去青州,给杨光远送去玉带、御马和金银绸缎等厚礼,进行安抚。同时,从朝廷派人接管单州,并派禁军进驻郓州。
青州三面环海,只有通过郓州才可以进行陆路进出。朝廷此举目的已然明了,“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如果你父子二人还不识相,就立马收拾你们!”
杨光远当然知道自己实力有限,单靠自己恐怕还不能把石重贵怎么样。该怎么办?他很快想到了“教授”石敬瑭。
石老师为天下开了一个不好的头,重新刷新了人们的认知,开启了一种新的夺权模式:想要夺取天下,除了“兵强马壮者当为之”,还可以“卖国求荣”。向契丹出卖祖国的利益,以换取契丹的支持,从而成为中原皇帝,石老师不就是这样子才“发家致富”的嘛。
“石重贵那小子忘恩负义,背弃盟约,现在后晋境内出现饥荒,政府财政亏空。您应该趁这个机会,一举把石重贵那孬孙子给灭掉。”主意打定,杨光远立刻派人去找耶律德光告石重贵的刁状。
其实,杨光远丝毫没有夸张。943年,春夏两季大旱,而秋冬两季则又大涝。旱涝灾害之后,中原地区无论是原野、山谷,还是居民房屋,到处都爬满了蝗虫,竹叶树叶全被啃光,农民欠收,无法生存。
然而,为补充军需对付契丹,后晋朝廷的征粮任务却丝毫没有减轻,不断向民间搜刮,把老百姓的口粮都夺去。有些地方官员因为实在搜刮不到,没有办法完成下达指标,只好交出印信弃官辞职,饿死的百姓多达数十万,流亡逃难者更是不计其数。
朝廷特意豁免了镇州、定州的征粮任务,节度使杜重威却以军粮不够为由,搜刮一百万斗,上疏说只得到三十万斗,其他七十万全搬回自己家。他还进行民间借贷,向农民强行借粮,到来年春天缺粮之时,再高价卖给农民,得到二百万串私房钱。
其他藩镇节度使一看,原来还有这种神仙操作,纷纷效仿,准备大发“国难财”,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听到杨光远这么说,耶律德光的“马屁精”赵延寿立马抓准时机,在旁边又是一番煽风点火。
其实,他们不煽阴风,耶律德光也要拿掉石重贵,这个孙子已经严重危害了契丹在中原的利益,自然不能放过。
于是,上应天时、下合民意,耶律德光就以“后晋单方面毁约”为由,兵分两路,大军南下。一路由赵延寿、赵延照统帅五万大军,自幽州南下,作为主攻方向;另一路则由皇叔耶律安端(耶律阿保机幼弟)、皇侄耶律宛(耶律李胡次子)率领,自云州出发,南下雁门关,进攻河东太原府。
“只要你能拿下中原地区,我就封你当皇帝!”临行前,为了让激励赵延寿搞定后晋,耶律德光给他画了一个又圆又大的饼饼。他又指着赵延寿,对军中的汉人降兵降将们说道:“此人就是你们未来的新领袖,你们可要好好辅佐他呀!”
耶律德光的这番操作,和当年对石敬瑭的如出一辙。赵延寿对此深信不疑,仿佛皇位就在自己眼前。于是,他成了后晋和契丹大战中,那个最勇猛、最卖力、最靓的仔!
由于契丹军有了燕云十六州,居高临下,他们进入中原如趟平地一般。石敬瑭当初割让土地为求一时之快,现在终于搬起了石头,砸到了石重贵的脚上。
贝州地处河朔地区中心地带,原属魏博军,并不是边境城镇,其北面依次是镇州成德军、定州义武军,然后才是幽州卢龙军。契丹军为何要选择孤军深入,直接穿插跳攻敌人的腹地?
孟子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贝州位于水陆要道,从石敬瑭时期开始,为了防备契丹人的入侵,朝廷就逐渐开始把大量粮草囤积于此。
目前,这里的粮草储备已经足够后晋前线大军吃上好几年。这样的战略要地,后晋肯定是防守严密的。
然而,贝州将领邵珂因为性情凶悖、残暴叛逆,被贝州的节度使王令温免职。邵珂怀恨在心,于是便秘密联系契丹,透露了一条重要军事机密:“贝州储存有大量粮草,且兵力空虚,防守薄弱,节度使恰巧去京师朝见,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速来!”
这也正是契丹放弃平铺推进,直接选择“跳跃式”进攻的缘由。
一定程度上,打仗就是打后勤,尤其是后晋发生了大饥荒,能否夺到贝州,夺到城内的粮食,关系到契丹军的战斗力是否持久。耶律德光怕赵延寿这个草包坏事,便亲自前来指挥攻城。
王令温进京述职后,吩咐吴峦暂时负责府中事务。耶律德光一看到守城的是吴峦,顿时旧恨涌上心头,传令三军“务必要活捉吴峦!”
原来,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后,吴峦不愿成为亡国奴,带领汉族军民坚守云州,拒绝向契丹移交,誓死不降。契丹围攻了半年多,始终无法攻克。最后连石敬瑭都钦佩吴峦的义勇和血气,派人向耶律德光求情,契丹士兵才解围而去。朝野上下都知道吴峦擅长守城,因此调他固守贝州。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今,耶律德光亲自指挥攻城,吴峦虽是一个文官,没有自己的本部兵马和牙兵,但是他有着忠于祖国和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更有云州坚守的实战经验。在他的带领下,仓促应战的贝州守军打退了契丹的第一轮攻击,并把契丹的攻城器械全部烧光。
可汉奸什么时候都不缺,吴峦没想到邵珂早已通敌,他在东门与契丹军悉力死战的时候,把守南门的邵珂却大开城门,将契丹军迎入城中。耶律德光自然不肯放过机会,率军冲进城中,两军一顿混战。
吴峦回天乏力,不愿投降,投井殉国。贝州被攻陷,军民死伤一万多人,后晋积蓄多年的粮食储备沦于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