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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瑺话音落下,自有大群的侍女将两道美食挨桌奉上。
这盐水鸭是常见的金陵美食,不过这泰兴记乃是当今应天府最为正宗的,就连徐家也不时专门前往订购,当中滋味自是妙不可言。
而这清蒸鲥鱼,则是更为难得一见的顶级美食。作为和河豚齐名的长江三鲜之一,其珍贵之处在于只有初夏时节,这种大多数时间生活在海中的鱼儿才会溯河而上,回到江河之中产卵,也才能被捕捞得到。因此,这种美食的有效食用时间仅有不到一个月,更显其珍贵。
而长江之中,历来以当涂至采石矶一段捕捞到的鲥鱼最为美味,其滋味顿时让全场赞叹不已。就连平日里挑食得很,且并不习惯于在公共场合用餐的徐妙锦都自顾自地夹个不停。
“万里荷香未曾放,一钓子陵先来绝。东坡先生误我!此等绝世美味,岂是鲈鱼能相提并论耶?”张信这位状元郎自然不是浪得虚名,这一出手,便自带了几分高水准。
“哈哈哈!状元郎自己未曾一试,怎能怪东坡先生?”茹瑺显然对他这个文雅至极的马屁极为受用。
其他众人见才思敏捷的张信拔了头筹,也不甘示弱地开始掉书袋子,作诗的作诗,咏怀的咏怀。只剩徐钦姑侄二人,颇为洒脱地埋头大吃。在场的怕也确实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完全无视吏部、兵部两位尚书的威严,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
在场的年轻官员们,虽大多是由国子监直接拔擢起来的,但这个年代的国子监可不是后世的捐官捷径,还是颇有分量的,即使是少数的荫监,也都是才华横溢之辈,更不用说真正推荐上来的举监和贡监了。
主要是如果在这个时代乱搞,被朱大老板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而国子监本就是朱大老板亲自发起设立,并寄予了厚望的专业人才培养机构,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世界第一学府,据说还有为数不少的藩国人士不远万里前来求学。更何况要从中脱颖而出,也是要经过严格的选拔、考试的,所以不像正德之后,国子监例监泛滥,逐渐褪去了神圣的光环。
因此在场之人,文化造诣水平都不低,即使是略逊于张信的才思敏捷,却也有两把刷子。一时之间,觥筹交错、文采飞扬,真可算得上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文社诗会,果然和后世的二流子聚众喝酒没什么两样,二两黄汤下肚,除了原则性的东西,其他什么修养、形象统统毁于一旦。唯一还能彰显其文士风范的,无非就是你拽过来我拽过去的诗词歌赋了。
“呵呵,小公爷果然是老成持重,见此等盛会,就不想与这些少年英才们切磋切磋?”茹瑺自不会和这些小辈们胡闹,转而是有邀请徐钦下场的意思。
“恕庵公过誉了,小子不过是一介武夫,在旁边看看热闹还行,就不献丑了。”徐钦只得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果然装逼过头是不行的,剽窃一首名篇不难,可接下来就会导致你被迫永远剽窃下去。且不说有没有那么多名篇给你剽窃,就是每一位作者心境、文风不同,迟早也会让专业人士看出端倪来,更何况每次都要有应景之作,实在是难上加难。这可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都说小公爷才是应天第一才子,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道尽世间情,将新科状元斗得溃不成军。依我看,小公爷不但是才情第一,这谦恭之风度也当第一!”翟善也是文采风流之辈,虽也只是贡生出身,但也对文坛风闻一清二楚。
然而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即徐大少脚背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踩。亏得这个时代不流行细跟高跟鞋,而是软布底的便靴,否则当场徐大少就得进太医院不可。
“嘶~泰兴先生谬赞,小子实在愧不敢当,真的就不班门弄斧了。倒是我这位小叔叔,可是我们徐家第一才子,若他有兴趣,还可与在座诸位切磋切磋。”徐钦忍痛回应,当然,他也不是什么谦谦君子,虽不记仇,可却一般都是当场报了的。
“哼!”徐妙锦见他报复来得这么快,却也根本不怕,只是桌下的穿着方靴的蛮足更用力地撵了两圈。
“呃,这位…”这下则是轮到茹瑺和翟善面面相觑了。
作为朝廷里面有数的大佬,他们怎能不对中山王府的情况一清二楚?徐达当年不过是和朱元璋一起放牛出身,家里人都在战乱和饥荒当中丧失,除了子女之外并无亲眷,而徐达膝下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在朝任要职,都是极为熟稔的。幼子则是在镇江卫任职,而且年龄也绝对对不上号。所以这人绝对不可能是徐钦的什么叔叔。
而从种种迹象分析,此人唯一可能的身份就是徐家三小姐,特封中山郡主的徐妙锦。
这可是大事不妙!这位小姑奶奶的名号他们也有所耳闻,这要是把她惹毛了,天知道谁会倒霉?就算是有徐钦顶缸,但即使是遭受池鱼之殃也是万万不划算的。
“这有何难?诶!那个,新科状元是吧?!”徐妙锦性格恶劣,胆子也是极大的,更是隐藏的女权主义者。见茹、翟二人纠结的神情,以为是他们觉得自己不如男人,顿时恶向胆边生,直接就点了状元郎的名。
“呃,这位,仁兄,不知有何见教?”张状元一时也有点儿懵,话说人家正在和一群文士斗得不亦乐乎,且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意思,突然被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给点了名,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不过这人和徐钦、茹瑺、翟善一同坐在主位上,自然身份不低,他不好直接发作就是了。
“这里面就你还有点儿样子,本,公子就来会会你好了!”徐妙锦气势汹汹,就是差点说漏嘴。不过如此一来,倒是一竿子把在场的年轻人都给打死了,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搞得徐大少苦笑不已。
“那这位公子就请了!”张信本就是才学出众之辈,更一举连夺两魁,可以说除了那次徐钦用神来之笔让他甘拜下风之外,其他人、其他场合,若论才学还真没让他服过软。
“难得有如此盛况,不如就由老夫来做个仲裁了。”茹瑺也急忙跳出来,一则是因为有趣,二则是他大致知道眼前这位的身份,想稍微控一下场,免得事态不可收拾。
“有劳恕庵公!”张信倒是对这位尚书大人极为有礼,不过徐妙锦却因为误会不太想搭理他。
好在茹瑺也不介意,稍作思索,便决定以劝酒为题。
“好,那在下就先献丑了!提琴起炉天欲晚,踏波采莲水却寒。莫愁湖畔风疏骤,凤凰台上空悠悠。仲谋建功在当年,洪武定鼎九州全。昨日羽纶不复见,今朝伊管俱欢颜!”依旧是张信的一贯风格,根本无需准备,直接张口就来。这次还顺带夸耀了当今皇帝陛下的丰功伟绩,更给在场的全部所有官员们戴了一顶高帽,这状元之才果然是非同凡响。
“哼!溜须拍马之徒!本公子这里也有一首,听好了!青天问月几时好,薄云沉沙花争俏。英雄当执雁翎刀,可汗塞外骨衔草。纵是君王殿前召,宝马貂裘换酒豪。既然惜取乌纱袍,何来热血化碧涛?”
“噗~”徐钦听完,一口酒就喷了出来。也亏得这一桌只有四个人,面对场中的那一方全空出来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喷谁一头一脸。
这可真是有妙锦风范的毒舌了,虽算不得绝世名篇,但确确实实是把张信给喷了个狗血淋头。甚至也把在场的小伙子、老伙子们给统统骂了个遍,现场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平静之中。包括张信在内的年轻人们是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万万没想到人生竟可以彪悍到如此程度。而茹、翟二人,则是确实被骂得有些无法还嘴,毕竟人家是实打实的开国军功第一的将门虎女,这官司就是打到圣上面前都打不过。
“这下满意了吧?!”徐妙锦扭头对徐钦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起身便要走。
也顾不得徐妙锦了,这家伙可真会惹事儿,徐钦见这等事态,马上就向两位尚书大人道歉。
“还请恕庵公、泰兴公恕罪,我这叔叔这里有点问题。改日再向诸位赔罪了。”说着还徐钦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徐钦!”徐妙锦虽然没听到他说的什么,但见他竟依然做着,顿时拿出了长辈架子。
“下次有时间,小子再回请二位,算是致歉!诸位抱歉了!有点儿不灵光!”快速和两位尚书大人告了罪,又趁徐妙锦转头的功夫,一边向全场道歉,一边指着脑袋说到。
亏得徐钦反应迅速,而且姿态也拿得极低,众年轻官员虽然挨了骂,大多却也是不以为意。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文人而言,这等狂傲之徒也并非罕见,反倒是大多对徐大少如此低姿态的态度颇为敬佩。何况不少在京师混迹得久了的,大概这时候也猜出这位的真实身份了。
只是作为第一顶缸者的张状元还有些想不过,诗文才华上输给徐钦他心服口服,可是因为这种憋屈的缘故输了,还输成了如此难看的模样,实在让他有些不甘心。况且这也不算他完败,较量该继续下去才是,怎么对方就拔腿要走呢?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藐视他,于是他也顾不得对方可能的身份了,抬手就想拦住她。
徐妙锦快步走向楼梯口,怎料他突然伸手阻拦,差一点点张信的手臂就撞上她的胸口了。
“啊!该死!”徐妙锦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小白兔,出身将门世家,自然也练过两手,反应速度极快。状元郎袭胸不成,被她顺利闪避开,并且顺带抬腿就在他小腹上来了一脚漂亮的侧踢。
“你干嘛!”徐钦连忙抢上前去,拉住准备追加制裁的徐三小姐。
“你该问他干嘛!送本,本公子回去了!”
说完,也不理睬像虾米一般蜷缩在场的状元郎,拉着徐钦就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