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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万众期待之中,会试金榜终于新鲜出炉,这一届科举的最终晋级结果也尘埃落定。
获得了主角徐钦的激励光环加持,且本身才华也确实首屈一指的张信果然如历史般一举夺得会试头名,成为企鹅会员,哦不,是洪武甲戌科会试会元。虽因在乡试中屈居浙江第二,痛失了刷爆科举终极成就“连中三元”的机会,但以这个势头,这甲戌科的状元几乎已成其囊中之物。
当然,作为体制内的高级干部,徐钦早在金榜公布的两天之前就知道了张信斩获会元的消息。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些事情几乎无关痛痒,莫说是举人、进士,就是真做了状元,只要不是在史书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人物,对他而言都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而且徐大少现在依然很忙。明面上,会试和殿试接连举行,即使是落榜的举子们,也还没有出现返乡潮,甚至徐大少还得防着有人一时想不开,考一场科举,考死在了天子脚下,因此他统管应天治安的任务远未结束。
此外,朱元璋暗中早已磨刀霍霍,蒋瓛的事情,怕是在状元郎出炉之后马上就会爆发,在准备进一步维持局面稳定的同时,他还要准备好应对可能出现的落井下石,保证事态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现在,他还被兴致勃勃的朱大老板给抓了壮丁。
按照往后不成文的规矩,这殿试虽名义上是由皇帝亲自出题考校,先笔试后面试各一场,再由皇帝亲自决定名次。但实际上,明代的惯例往往题目也都是内阁拟定多个,然后由皇帝选择其中的一个或几个,来作为殿试考题。甚至有些比较懒的,连排名都懒得排,一股脑全交给了内阁,只是在金殿策论的时候露个脸就完事。
可朱元璋是出了名的劳模皇帝,大概是提前消耗了子孙们的精力。大臣拟题目,可以呀!不过要在御书房里,一边想一边汇报,想出来了马上就要向皇帝陛下陈述理由用意,同时还要帮着皇帝陛下完善他亲自出的题目。给徐钦的感受,大概就是后世的高中语文阅读理解,明明作者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意思,但你就必须解读出一种高大上,否则你就等着吃蛋吧!
甚至这件事难度还要大得多,性质还要严重得多,所幸只要有一人答对即全体过关,否则这日子还就没法过了。
最重要的是,徐钦实在是想不通,这种舞文弄墨的事情把自己这个武勋子弟、特务头子叫来杵着是什么意思?好吧,我是您的保镖,那您让我来站岗也成啊!这么客气赐座干嘛?赐座就赐座,自己旁边还坐着个什么鬼?!
一身“普通”白底赤鸾纹宫装襦裙的江都郡主朱云轻察觉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登时琼鼻微微一皱,像是要打喷嚏的样子。然后马上以袖掩面,整理了一下,这才没有在公共场合失礼。
嘶~徐大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该不会是第六感或是真的具备诅咒之力吧?这才稍微腹诽了一下下,就有感应了?不过他还是迅速整理心神,回到了今日的正题,不敢再去想其他的了。
“徐佥事!朕曾听闻你曾与众亲王及驸马对策,大谈平靖北疆,且颇有章法,想来你出身武勋世家自小耳濡目染,对武备也当是颇有造诣,何不出两个武备的题目?”
“陛下盛赞,臣实在惭愧!些许微末伎俩,怎敢在雄武圣君面前班门弄斧?”
“少来!叫你出你就出,哪来那么多废话?!”
朱元璋本想着,自己钦点了他们这对佳偶,也让他们在婚前多照两面,沟通一下感情。顺便也有心让徐钦在自己孙女面前露露脸,以彰显自己的英明神武,也让自己不至于每次都被这个聪慧狡黠的孙女给拔了龙须。
谁知道平日一套接一套,奇谋妙计层出不穷的徐钦,竟然在这种时候装起乖宝宝来了!怎叫他不怒火中烧?
而任亨泰等在场的旁人,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至于顺带着有几分看笑话的意思,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那小子就斗胆说一说。其实诸位贡生都是国之大才,来日得天子钦点之后,更有进士之尊。虽说蒙陛下教诲,不忘了刀枪弓马,可毕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故而冲锋陷阵的事,当不是他们的本行。故臣以为,殿试之中若要有武经之考,大抵应以大略、兵部、征调、查举等几项为重。”
“嗯。”
对于徐钦不出招则已,一出便是一套一套的连环招的习惯,朱元璋也已经基本习惯了,只是在他明显停顿的地方,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而任亨泰、刘三吾、黄子澄等在场的其他议题官,几乎都是文官,唯一与此相关的就只有兵尚茹瑺。可听他说什么自创的:大略、兵部之类词汇,也是朦朦胧胧,犹如云山雾罩一般。
“所谓大略,可以理解为对朝廷的根本用兵方针,诸如:当前朝廷最该打谁?不该打谁?打不打?用多少兵马去打?当快还是宜慢?此类大事,本就是朝臣当议论的内容,若是统统不知,自当再好好想想,如若一知半解,也可讨论一二,若是胸有沟壑,那自当是文武全才,可堪大任!如今任谁都知道,我朝大敌乃是北退残元,那不如就考校个:五十年平漠策!”
嘶~整个御书房中不由得响起了一大片的抽气声,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不过朱元璋在微微一惊之后,倒是极为满意。五十年,自己等不到了,在座的估计也没几个等得到,可这小子大概是没问题的!都说懒人长命百岁,这家伙懒得出奇,大概真是天赐给大明,荡平北疆的。
见朱元璋微笑着捻须点头,徐大少只能继续往下说。
“所谓兵部,其实就是兵部事务…考题可用:火铳之利弊几何论。所谓征调,简单来说就是协理粮草军需…考题可用:一府之地,百姓几何?岁产几何?十万兵过,当费几日?协粮几何?民夫几何?足支撑几何?查举,说来简单,就是如何甄别乡里行伍勇士,如何鉴别军功真伪,该如何推举?不过小子未曾理会过相关的事宜,这考题一时也想不到,还请陛下恕罪。”
“徐佥事不愧为中山王之后!端的是经韬纬略肱股之才!臣惶恐拜服!”
这一堆人里面,也就朱元璋和茹瑺真正听明白了其中的厉害。茹瑺这话,虽有部分玩笑的成分,可也完全足以说明他对徐钦的认可。
其他人大多是有些不明觉厉,有了开篇的预防针,更没有人敢随意在自己不了解的领域发表意见了。
“嗯,不错,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人尽其用,很好!你下来再写个详细的陈条,一并奏上来吧!”
“臣遵旨!”
接下来的议题就又回到了文官体系的条线里面,在场的人搞这些可都是一把好手,徐钦自然也奉行了不懂就不说的优良原则,老老实实地做了一回观众。
只不过令他比较意外的是,自己这个未婚妻郡主,竟然不是来做样子的!时不时竟真能发表一些精辟的言论,并且引经据典,在这一大票文豪高官里面,一点儿不落下风,尤其是在和署理工部的左侍郎王儁的算学交锋中,竟然三下五除二就打败了这个半专业人士,显然也是个才华横溢的主。
原来还是个学霸!就是不知道牛师傅、法师傅和艾师傅之流的伟大成果能不能给她添点儿麻烦。
偷偷看着她隐隐傲娇的俏模样,徐钦很恶意腹诽到。
然而正当二人“眉来眼去”的时候,本次科举的辅考官,太常寺卿黄子澄起身打断了他们。
“臣有异议,陛下容奏。”
“准奏。”
“陛下,臣以为,科举之利在于举才,此才乃经天纬地、教化万民、匡扶社稷之才。若是按徐佥事方才所言,亦或者江都郡主所言,所出题目皆是理政一方之所在,以此为纲岂非舍本逐末?圣人之道,以德行召天下,明明立身,乃存社稷、致天下,机巧之务,乃小道,实不宜以为纲,至少不应太过苛求。”
黄子澄这番言论,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是颇有市场的,尤其是这种以德为本的观点,就算是朱元璋作为皇帝,明知其有谬误,却也不好驳斥,毕竟这“德行”的首要要求就是“忠君”,是符合其统治的根本要求的。
而在场的其他大臣,基本上都是文官系统的成员,对这种首重德行,以典为本的观点则更是不可能不支持。尤其是像王儁等人而言,这番话也算是为他们争回了一些面子,顿时不住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
江都郡主听闻此言,也是俏脸含霜。虽说大致明白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再怎么说也是直接驳了自己的面子,当然是不愿意的。可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她也不好正面和黄子澄辩论,毕竟那些未成年的皇子皇孙,不管怎么整,都可以归结为小孩子间的玩笑,但现下的场景,则是正儿八经的御前议事,本就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再和朝臣发生直接冲突,就有些难看了。
可她不出面,自有人出面。倒不是单纯的为她出头,而是徐钦也听得出来,黄子澄明面上是反对和驳斥江都郡主刚刚和王儁等人讨论的过于深奥的算术题,实际上矛头却是对准的自己。若是真让他占了便宜,还让人以为是自己怕了他!
“黄寺卿此言差矣!”
徐钦冷不丁说出这等不留情面的话,着实让包括朱元璋和江都郡主在内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见朱元璋没有直接反对,于是他马上接着往下说道。
“圣贤教化在于心,而心乃人之本,此当无异议。然为政者,当以天下黎民计,为社稷安稳计。昔日孔夫子一度相鲁,然鲁内不定三桓、外不敌齐晋,何也?孔夫子非不圣,实乃治国者当以千万计较,而非一味仿圣。千万百姓躬耕,当以千余知民之所需,能为民之所求的父母官。江河时有险,当以数百明赈灾、擅治水之人统之疏浚。残元、倭寇、土蛮时有扰,则需知兵者降之、善调者助之。若单论圣贤之言、德行之美能平靖天下、四海升平,那陛下也用不着殚精竭虑,日日案牍劳形,只需反复背诵论语即可,岂不美哉?”
“你!你强词夺理!”被他一番抢白,黄子澄当即就炸毛了,只是最后祭出了朱元璋这块挡箭牌,以至于黄子澄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才不会伤及皇帝陛下的面子。
非但黄子澄炸毛,在场的所有文官也都微微皱眉,甚至朱元璋也是对他这等不尊教化,还拿自己做挡箭牌的行为微微有些不满。
“当然,臣的意思也不是说圣贤书无用,圣贤教化自然是我天朝之根基。然而徒有圣贤之表,而无圣贤之能,于朝廷行政并无太大帮助,只有在少数衙门才能用到这些人。而像六部、布政使司、府县等更多实处,则必须要既有圣贤教养,又有理事之文韬,方能为陛下分忧,为天下谋福。故而臣以为,圣贤之说固当为本,然实务之才亦不可轻慢不查!望陛下明鉴,诸公明察!”
他这一番话,简直把黄子澄气得七窍生烟,这基本上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而在场的其他各部文官,则都是被好好的捧了一把,虽没有直接出面支持,却也是各个面露喜色。包括皇帝陛下,虽然还是对他这种直接和朝臣开杠的行为不是很喜欢,却也明白黄子澄这是首先发难、自取其辱,于是大手一挥,就将此事揭过了。
而江都郡主则是在震惊之后,忍不住抿嘴轻笑。她本身就对这个姓黄的没什么好感,刚刚他又是直接驳的自己的面子,见他吃瘪,自然是极为畅快的。不过她也不好再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更不好再和徐大少互动,只是用余光瞟他的频率,明显上升了些,也不再继续参与大臣们的讨论。
御前会议开了大半天,终于商讨出了一大堆备用的试题,至于具体考什么,自然还得朱元璋拿主意,这一点任何人都插不上手。殿试中的笔试题目,就连徐钦也是在殿试当天凌晨,才从文华殿誊抄的翰林们那里瞟来的。至于策论,那就更是只能看他朱大老板当时的心情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