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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全场又恢复了正常的亮度,很多人才慢慢回过神来,开始小声讨论,在楼里混成一片嗡嗡声。这些家伙都已经深深中了人家的魅惑蛊毒,哪怕是现场让他们掏家底,恐怕很多人都不会拒绝。不过若是再经他们宣传一番,聚集更多的官贵富贾,来个集合竞价,自然获益将更为可观,甚至还能起到一个免费宣传的作用,潜在价值不可估量。
不过对于徐钦而言,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看着别人被坑,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倒也不失为一种恶趣味,尤其是这些家伙的钱,用朴素的共产主义价值观来看,也都不是什么血汗钱的情况下。
“人也看了,也算不虚此行。时间也不早了…”在识破了青楼一系列的超前营销手段之后,徐钦虽也觉得这关姑娘外表上来看,无论按照哪种标准都是个能打九十五分以上水准的顶尖美人,不过这种地方教出来的女人,心里指不定就是那种黄蜂尾后针的碧池。
倒不是说鄙视风尘女子,更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只是单纯的对不熟的人心中暗自持保留态度的理智型心态的问题。毕竟他也需要有一个理由,来安抚自己同样有些躁动的本能冲动。
况且他现在自己的事情都还没理顺,哪有太多心思去搞这些饱暖之后才能想的事情?因此在了却了大家的心愿之后,便马上表示出要走的意思。
“呃,还是钦哥儿定力非凡,哦,我倒是忘了…”
“诶,确实是个佳人,可惜了,可惜了!钦哥儿说得对,咱们也该走了。”郭三怕常二这个夯货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连忙抢过话头。
徐钦虽不明就里,但也能看得出来,相比常老二这个典型的棒槌,郭老三要沉稳得多,虽因为年纪也都不大,达不到老成谋国的境界,但凭这双商和出身,将来定然也能在这帝国朝堂上风生水起,只是不知后来是英年早逝,还是魂断土木堡了。
正当三人起身离开,不想一场小小的风暴却悄然而至。
本来这在勾栏之地,就算平常稳重之人,也不免有些放浪。尤其是今天闹了这么一出之后,大家各展手段,希望博美人一笑也是平常,其中有那么一两个自恃才华横溢的人,即兴作诗一首,也并不奇怪。
在郭常二人主动付了酒水、打赏,三人刚刚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好听见楼下大厅中,本侧斜方位靠墙处有个青年士子,一边挥毫一边轻吟:吴越轻纱鱼尤馥,塞上胡笳雁如故。今朝玉盼初相怜,仙音渺渺花凝露。
诗虽不是什么传世名篇级的大作,但若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即兴所做,也倒是算得上应景佳作。尤其是诗里高度赞扬了关姑娘的美貌和才情,又隐晦地流氓了一把,放在后世那可绝对是有文化有素质的渣男一枚。
徐钦以前对唐诗宋词什么的也算有点儿研究,创作水平谈不上,可至少基本的品鉴是没问题的,乍听到有人即兴作诗,便停顿了一下,继而马上听懂了,微微错愕继而莞尔,他也算是业余段子手,哪能听不出当中隐含的意思?在场的文化人也不少,听出了其中奥妙的人自然不止徐钦一人,而且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自然有人对这种公然试图插队的行为表示出了极大的敌意。
“哪儿来的下流痞子?斯文扫地!佳人岂容你这等斯文败类折辱?!”就在那个作诗士子旁边,间隔了一桌的位置上,另一个年轻士子模样的人怕案而起,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前者斯文扫地,还是觉得被抢了风头要抢回来。
雄性荷尔蒙已经上头的人自然不会退缩,作诗的士子马上便反唇相讥,两不相让迅速演变成了唇枪舌剑。两人也都不是易于之辈,胸中有一定的才学,对骂都骂得有声有色,引经据典层出不穷。这边说孔夫子曰:你是傻叉!那边马上回敬到,孟老先生曰:你全家都是碧池!
徐钦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别开生面的场景,不由得就在二楼的楼梯口继续驻足观战。
不曾想这些封建时代的士子比想象中还要飙,眼见孔孟之言一时之间无法睡服对方,于是果断选择了更加简单粗暴的全武行,亏得恨别馆的安保人员和管事们反应够快,两人才刚刚对掷了两三个杯子碗盏,就迅速入场控制了事态。要是再晚上一两分钟,等那些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人加入战团,恐怕大半个一楼都要化作硝烟战场了。
“诸位请听小女子一言。小女子蒲柳之姿,又出身风尘,今有公子慷慨赠诗谬赞,已感惶恐!若是再因小女子而生事端,岂非折煞小女子?望诸君垂怜,小女子感激不尽。仅以水酒一杯,想诸位赔罪了。”
不知何时,刚刚隐入后院的关姑娘,竟出现在二楼走廊,一边出言安抚平息事态,一边向楼梯口走来。
徐钦虽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当下的处境下,一时他也没什么其他选择,至少郭常二人呆呆地立在那里,就让他进退维谷。何况他自己也没什么要跑的理由,于是也只能驻足于此、静观其变。
近距离的观察,徐钦发现这位关姑娘确实有自傲的资本,看年纪估计也就和现在的自己差不多,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但从生理卫生的角度而言,青春期的女子发育确实更早一些,加之她即使是在女子当中也是较为突出的,因此一眼看上去倒是颇有一种成熟果实的味道。
她走过来的时候,虽将大多数的目光放在楼下,一切的动作行为都非常自然,仿佛就是一个原本躲在某个窗后的害羞小姑娘,因为不忍大家起了冲突,因此才急切地赶来央求大家平息怒火一样。
但徐钦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头,他下意识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一双眼神一直盯着自己。当然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第一反应是:肯定是有春心荡漾的女人在偷窥自己!现场最漂亮的女人在欣赏老子的盛世美颜!但很快他强大的理智又发挥了作用,自己虽确实一表人才,不过应该还达不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级别,这应该是本能式的错觉。
不过再仔细想想,如果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如果有点什么想法,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徐钦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以免都要跑路了又出什么幺蛾子。别的不说,如果被徐辉祖知道了这才消停了几天,他就跑出来逛青楼,恐怕新账旧账一起清算的可能性不小。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缘之一字的奇妙之处,正是在于各种因素的叠加,往往有时候机关算尽,结局却因为一些小之又小的巧合和误会变成了脱缰的野狗,一边在无垠的旷原上毫无章法地飞奔,一边还顺带将成片的鲜花给啃得七零八落。
本来这位关姑娘走到徐钦三人的身旁,向他们轻轻颔首、浅笑示意,这都没什么问题。但就在她往徐钦前面移出半步的时候,也不知是地板上打滑还是身子骨娇弱无力,竟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本来以徐钦这几天的状态,身心协调程度,大概是不够反应过来的,但偏偏他因为之前那种奇怪的感觉而高度集中了精神,因此很是潇洒地一把就将美人捞在了怀里。
电光火石之间,全场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然后很快就变成了一场更大的骚乱!因为楼下的人,因为角度和遮蔽物等原因,根本不可能清晰地看到和分辨每一个细节,而在荷尔蒙已经严重超标,脑子里充斥着奇怪的东西的男人们看来,这个小兔崽子竟然胆敢公然对这个天仙般的人儿强行动手动脚?!那还了得?!天子脚下,可知王法二字怎么写?!
现场顿时炸了锅!徐钦也是尴尬得不要不要的,而且非常莫名其妙,这种恶俗桥段感是怎么回事?
而下面的人见他搂着美人竟还不舍得撒手,更是群情激奋,好几个当场就要扑上来“英雄救美”,要不是现场安保人员已经就位,怕是第二轮全武行已经热火朝天的开始了。
“来来来,小爷今天就看看,哪个没长狗眼的敢上来!”徐钦还没说什么,常二倒是从最开始震惊中缓过来了,并且瞬间开启了群嘲模式,旁边还剩一丝理智的郭三想拦,可惜没能成功。
虽说作为这帝京之中最顶级的一批纨绔,真要起了冲突也确实不虚,可事情真要是闹大了,那他们今天悄悄跑来逛青楼的事情肯定就瞒不住,而且还在这种地方闹事,回家说不定又得让开国公和武定侯追杀一番。想到此处,郭三公子不由得悲从中来,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两个奇葩?
“公子,公子?!可以放开奴家了么?”愣是抱了人家好半晌,等到人家姑娘已经羞不可耐,出声提醒了,徐钦这才反应过来,轻轻将其扶正,然后松开了怀抱。
“抱歉,事出突然,在下并非有意冒犯!”
“嗯,奴家明白的,多谢公子。”说完,美人便扭头摇曳着如风吹柳絮般的腰肢,带着一抹羞怯,迅速消失在了这走廊的尽头,仿佛这次出现就是专程来将他徐大公子架上火堆一般,惹得徐大少不由得摸摸自己的鼻子。只不过他现在也没精力去注意,她前后称谓上的变化这种细枝末节了。
最终三位大少爷还是很轻松顺利地走出了恨别馆的大门。因为在场的不少人都很快认出了他们三人,或者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自然不会再跟着起哄,更别说是真的冲上来和他们打一架了,然后他们又暗自告诫和拉住了一些身边的友人。于是就只剩下了几个看起来像是外地士子的人还在不依不饶,但也在几十个膀大腰圆的安保人员的努力劝说下,自然没有翻起什么大浪。
徐大少的初次烟花行,就这样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在恨别馆的后院,那幢最角落,却也最别致的那幢小楼中,关姑娘却正跪在辛娘的面前。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旁人恐怕很难想象,刚刚在舞台上巧笑倩兮,机智聪慧却又温文有礼的辛娘竟有这等不怒自威的气势。
“女儿自然明白。”而跪在她面前的关姑娘,此时也收起刚才展现在众人面前的那种颠倒众生的媚态,整个气质瞧上去也与那些她这个年纪的普通丫头无异,只是眼神中透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坚韧。
“诶~!”辛娘重重地长叹了一声。“傻丫头,你聪慧得紧,难道不明白‘一入侯门深似海’的道理?更何况他…若是被人知道,你故意魅惑于他,后果绝非你能承受!荣华富贵过眼云烟而已,你青春大好,犯得着搭上性命?”
“妈妈教训得是,但女儿以为,哪怕就是粉身碎骨,也好过生不如死。妈妈有幸脱离苦海,女儿邯郸学步有何不可?希望明明就在眼前,要女儿假装不知,女儿万万做不到!”说着说着,一行清泪从宝石般的眸子里流出,顺着脸颊直到滴落在衣襟上。
看她这个样子,辛娘也是万般无奈,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关键点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若单以感情论,此女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且由自己亲自教导数年,说是当成半个女儿来看待亦不为过。想起自己的过往,若是回到十几年前,自己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正因为自己走过这条路,更熟悉这条路上相关的人和事,因此她更明白,在这个小姑娘面前的这条路有多危险、多曲折。尤其是徐钦今日的大多数表现她也都看在眼里,对比当年的那个人,这位小公爷的定力和果决简直高出不知多少,他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希望渺茫!而这条路上的艰难险阻,凭一个风尘女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至于自己,自己又能做什么呢?或许其他事还可以腆着脸去求他,但这件事万万不可能,就算求了他也不可能答应。
“罢了,罢了!谁叫有这半生情分呢?不过我能做的也不多,一切只能顺其自然。另外,妈妈我再奉劝你一句,有些事万万强求不得,否则玩火自焚,谁也救不得你!”
“妈妈大恩大德,恩同再造,关雎永世不忘!无论如何,日后妈妈就是关雎的母亲,生老侍奉、香火不绝,决不食言!”
“胡说八道!想妈妈我去死,还早着呢!”
“是是是,妈妈青春依旧,那日后妈妈就是关雎的姐姐,亲姐姐!”
辛娘最终的妥协,让关雎的希望又增添了一分,算是过了第一关,自然不再是刚刚那般如同英勇就义的模样,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私下俏皮的形象。
而她这句话也不知让辛娘想到了什么,竟脸色微微一红,便开始追打这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然后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便从这幢略显独特的绣楼里传出。
另一方面,徐钦“逃出”恨别馆之后,也没了继续和郭常二人继续浪荡的心思,直接回了中山王府。
“咦?”采莲小丫头照例伺候徐钦更衣,但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毕竟男女之间的分别,大概在所有的两性生物中算是最大的。徐钦根本没有察觉到的衣服上的残留气息,而在小丫头近距离接触之下,却简直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明显。
“怎么了?”
“少爷的衣服上怎么会有花月阁的‘添香红袖’?”
“呃?什么?”
“少爷的衣服上有女人的香粉!”
“什么香粉?我怎么知道?”
“少爷是个大坏蛋!下流!”
小丫头说完,把徐钦的衣服随手扔在衣架上面,转身就跑了,把刚刚脱了外套的徐大少直接晾在了那儿错愕地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