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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皇上。我大清不缺人,这更换舰船和建设港口,再设水师,无非只是需要一样东西,那就是:钱!所以,臣正在想着如何赚钱!……如何在短时间内赚到大笔的钱!”看到众人的疑问,高士奇一本正经地朝康熙躬身答道。
“那不知道高大人您可曾想出办法来了没有?”佟国维盯着高士奇,问道。这上书房四大臣里面,他虽是首辅,高士奇如今也仍然只是排在老三,可是,康熙对高士奇的倚重和高士奇本身的能力,总让他觉得是一种威胁。
“想出了一点……这个办法,说赚钱嘛,肯定能赚上一大笔!就是不知道这办法当说不当说……”高士奇答道。
“呵呵,看来你高士奇又想到什么馊点子了,说吧!朕倒想听听你这回又有了什么主意。”康熙微笑着说道。
“臣遵旨!”躬身一应,高士奇立即就抬起头,看着两边的同僚一笑,说道:“说起赚钱,这最快的办法,自然是打仗了。打仗,来钱不仅最快,而且也是最多的!所以,高某这赚钱的法子,就是按刚才大阿哥所说的,招兵,拉成队伍到欧罗巴打仗去……”
……
“高相,你开什么玩笑?大阿哥什么时候说过要招兵了?他说的是让一名将领,带着军中少壮之士,前往欧罗巴尝试战火,并不是说帮谁打仗去……”对高士奇的招兵打仗的建议感到匪夷所思兼措手不及,马齐急忙出言反驳道。而说话的时候,他也觉得高士奇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这两点其实也差不多!不过,看别人打仗,怎么能比得上亲身经历的阵仗?我大清的兵与西方的兵又怎么会一样?所以,还是要招人出去打,这才是正道!”高士奇说道。
“高相,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发臆症呢?怎么如此异想天开?我大清凭什么到欧罗巴去打仗?”佟国维对高士奇的话嗤之以鼻。
“不错!而且,高相,我大清可以不理他国征战,可是,又怎么能加入进去?……你刚才说的有违圣人中庸之道!”李光地也开口反对。
“不明白,高相,你怎么会这么想?……”陈廷敬看着高士奇,仿佛一下子不认识了。
“……”张廷玉无言,好像还在想着安徽巡抚和布政使的人选。
施琅早就躲到了一边,生怕别人看到自己!
至于太子胤礽,则是眼珠子有些发青!……高士奇居然赞同他那个大哥!那岂不说,那位大阿哥手下,文武都全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
不知道有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在短短的时间内,被归到了“脑子中风”、“发臆症”的行列之中。可是,对于身边同僚的话,高士奇却只是微笑以对,一言不发。
直到康熙回过神儿来。
“高士奇,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朕不是说了,不会答应俄人的请求吗?”不悦的神情出现在康熙的脸上。
“请皇上恕罪。其实,臣也只是这么一说。……只是没有想到诸位大人的会这么激烈而已,这个,实在是超出预料了一点儿……”听到康熙的责问,高士奇立即收起了微笑的面孔,显得有些讪讪。
“哦?按你这么说,那反倒是其他人大惊小怪喽?高士奇,你可得把话解释清楚了,要不然,朕恐怕可不好保你!”康熙微微“冷”笑道。
“臣遵旨!”好像得了什么保证,听了康熙的话后,高士奇立即朝康熙一拱手,又接着做了一个罗圈揖,然后,便对在场的诸人说道:“皇上,还有诸位大人,其实高士奇刚才那么说,不过是因为稍稍了解一点儿那欧罗巴的行情罢了。”
“行情?高相,难道你改行做生意了?”佟国维取笑道。
“呵呵,佟相说笑了。”似有深意的看了佟国维一眼,高士奇也不在意,只是接着说道:“这所谓的‘行情’,当然不是说做生意买卖东西的那个‘行情’。……不过,说起这欧罗巴洲,虽然不像我中华一般,有‘忠、孝、礼、义、信’之德传承数千年,却也算得上有一些东西。……可惜,那里的人实在是过于重利,以至于最近这些年,不,应当说是最近‘几百年’,为求利益,他们不惜远赴万里重洋,不惜杀人放火……”
“……‘利’字头上一把刀,哼,这帮夷人早晚会自食恶果!”佟国维又不屑道。
“啊?啊……,佟相所言甚是!”高士奇古怪的看了一眼佟国维,并没有告诉他,其实他说的那句话应当是:“忍”字头上一把刀。
“高相,你到底是想说些什么?”李光地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他跟高士奇可是老冤家了。十几年前,他就有希望进入上书房为相,可惜,由于是索额图的门生,康熙怕他进入上书房后会大增索额图的势力,没有同意。结果,他痛失良机,可是,没曾想,他的这次失意却让高士奇这个没什么根底的家伙钻了空子,白身入阁,一日登龙门。之后,高士奇大多数时间都是身处中枢,虽然中间被撤过一次,可没两年就又复起了。这让一直干瞪着眼盯着相位的他可是嫉妒的要死!所以,虽然知道高士奇也属于很有才学的人,可是,李光地总是看这家伙不顺眼。
“李大人莫急!”笑着回应了一下李光地,高士奇仍是自顾自地说道:“数百年来,因只求一‘利’字。所以,欧罗巴之富,堪称少有。不过,相比于欧罗巴,那土尔其却更加不得了。想当年,突厥劫掠成性,迁至西方之后,其地又无可与之匹敌之国,于是乎,这些突厥人不仅建了一个大国,而且连灭西方数十邦国,集其财富子民于一己之身。并且,由于数百年来土尔其截断东西两地,使得东西方财物多有聚于其国境内;再加上其地盛产黄金宝石,是故,土尔其之富,更甚于欧罗巴。所以,若我大清能以解决宿仇突厥为籍口,派兵助战俄人,攻入土尔其,必能大有收获。……”
“简直荒谬!”李光地从牙缝里崩出了这么四个字。
高士奇没理他,只是用目光再次扫视周围,可在场的人看向他的眼神,除了张廷玉的没什么变化之外,都有些嘲弄或者鄙视的意思,当然,更多的却是疑惑不解。……一向精明的高士奇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尽说些不着边际的浑话?
……
“高士奇,你去了一趟欧洲,怎么就有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奇思怪想?”最后,看到别人没有再问话的,康熙有些皱眉地问了起来。
“皇上,臣知道刚才所言确有不妥之处。可是,臣也只是说……说说罢了!这不是您……”收敛起口舌,高士奇又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哼!”拖朕下水?扭脸冷哼了一声,康熙表情不爽的又瞪了高士奇一眼,终于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只是在身后留下了一句话:“高士奇有些‘累了’,准其回府‘休假’三天,其他人随朕去用膳!”
“臣(奴才)遵旨!”听到康熙的话,所有人急忙齐声高呼道。……张廷玉眼尖,一斜眼,就看到高士奇在低着头的时候仍然在微笑。
“高相,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陪康熙没能吃多少好东西。也就是一小碗大米饭,之后,几位清廷的一等重臣带着才三分饱的肚子离开了乾清宫,出了紫禁城。佟国维拉着马齐,说是一起去喝点茶,李光地自己走了,陈廷敬和张廷玉顺路,便陪着施琅这个武将再去补充点儿,结果,遇上了正在酒楼吃饭的高士奇,四个人便凑到了一起。席间,陈廷敬看着高士奇,忍不住问了起来。
“什么为什么啊?”高士奇一脸茫然,明显装傻。
“高相,为什么你要说派兵西去?你明知道此事根本就不可能……”对于高士奇的态度,陈廷敬一脸严肃,很有点儿质问的意思。
“不可能?真的么?……”高士奇笑嘻嘻的反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高相,难道你还弄了什么玄机不成?”看着对方的表情,陈廷敬感到了一丝疑惑。于是,很自然地,他转头看了看张廷玉,可这位张相爷却正在透过雅间的窗户数着天上的云彩;再看看施琅,施大候爷却正低头,想从地板上找出些蚂蚁来……
“呵呵,陈大人,万事无绝对啊。你以为大阿哥的那几句话皇上真的没有动心么?”高士奇微笑道。
“哼,这算不得什么。大阿哥所言十分在理,所谋也确实有益于我朝,就是陈某也十分动心。可是,我泱泱中华……”陈廷敬还想接着说下去,可是,却被高士奇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为了面子,失了里子!……陈大人,这才不到十年啊!你看看:图海去了、周培公去了、张勇(讨吴三桂有功,封靖逆候)去了、赵良栋(平定云南,官至云贵总督)去了、蔡毓荣(清初名将,朝鲜人,官至湖广总督、云贵总督)入罪丢官、飞扬古也愈发老了……我大清能打仗的将军,还有几人?能接替这些老将的人呢?又还有几个?……而且,我大清的兵,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跟匪可有多大区别?……今日他们还有一些能上得战场,可明日呢?”
“怎么没提到我?”施琅在旁边听得有些郁闷。
“高相的意思是,皇上也有意派人去西方参战?……可这,未免又太有些匪夷所思!”陈廷敬听着高士奇的分析,琢磨不定。
“皇上绝不会有这个意思的。顶多只是动一动心,然后,跟没事人儿一样!……”高士奇答道。
“那高相你还在君前提这事干吗?”陈廷敬不解道。
“谁说我是要说给皇上听的?……”高士奇嘿嘿直笑。
“……”这家伙在算计谁?稍想了一下,陈廷敬和施琅都感到心中一跳。
“这高士奇到底是想干什么?”张廷玉眉头连皱,看了高士奇好几眼,这才忍住一问究竟的心情。
“相公,你为什么说那些话啊?”回到府邸,高夫人,也就是芳兰,在听高士奇转述了朝堂上的事情之后,也禁不住疑问道。
“夫人啊!”把着芳兰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轻轻地拍着,高士奇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是在谋退身之阶啊!”
“退身之阶?……相公,你如果想退下来,何不向皇上请辞?何必胡……胡言乱语?”芳兰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呵呵,夫人啊!”把芳兰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下,高士奇微笑道:“皇上不因我之罪责而弃之不用,再次宠以阁相之位,如此大恩,我若是现在就请辞,恐怕会被人说成是‘枉顾圣恩’啊,而且,皇上才复我相位不久,又岂会答应放我离去?”
“那以相公你的才智,也不应说那些‘派兵出战万里之外’之类的话来呀?”芳兰把手搭高士奇的肩膀上,问道。
“夫人你可真的是误会了!……不是为夫非要这么说,而是不得不这么说啊……”高士奇叹道。
“不得不?相公,你……”芳兰一脸不解。高士奇身为宰相,除了康熙,便是那位太子,也没法让高士奇“不得不”低头的。
“如今朝中,佟国维一家独大,行为猖狂,不知收敛,今上在位,还能压得住他,可惜,若是今上去了,为了朝廷安宁,他必然难逃一杯毒酒或是那削首一刀;张廷玉洁身自好,不偏不倚,不过,年青人还是不太明白,这在朝廷中的人,又岂能完完全全的不跟别人搭边儿?他这种性格,日后若是遇到明白事理的君王还好,若是运气不好,恐怕也只有辞官归乡一途;马齐,性格刚正,却又有些马虎,且好得罪人,所以,运气好,还能留得官位,若运气不好,则恐难逃死路!……至于我高士奇,居官日久,且又持身不正,若不早做打算,下场好一些是丢官罢职,坏一些,恐怕……”
“相公,你莫吓我……”芳兰急忙堵住了高士奇的嘴,叫道。
“夫人你别急嘛!”轻轻把芳兰的手拿开,高士奇微笑着拍了拍夫人的手背,又说道:“前几日,徐乾学、余国柱、王鸿绪指使其门生官吏上书,请皇上任我为太子少师。……哼,这些人,先前为明珠党徒,后又为佟国维压制,张廷玉不与他们出头,见我重入上书房,便想方设法的想把我推上去跟佟国维打对台,那时,就不怕我这个没势力的人不去找他们。……可惜,他们却忘了,我先前正是因为结党营私之罪,才被皇上从上书房除名的,今日,上书房虽以我的资格最老,势力又最小……可那又如何?我高士奇岂是那轻易受人摆布的人?”
“难道相公你今日在朝中所言……?”
“是啊!徐乾学等人上次所请,被皇上以推脱之词暂时压后。可惜,明天便是朝会之期,届时,徐乾学等人必会再提此事,皇上碍于面子和我昔日功劳,恐也不好再拒绝。可那样一来,徐乾学等人便等于迈出了第一步,日后,他们的第二步、第三步便会接踵而来,直到逼得我跟他们同流合污不可。而且,就算我不与他们一道,他们也不怕,因为,若是这么下去,佟国维就会受不了,到时必会对付我。我高某人虽然不怕,却也烦躁的很,而且,平白得罪这几个人也不太好,这些人在朝中根基稳固,而且还全都是真小人啊!……何况,当今龙座上的那一位可不一定会真的相信我的为人,他当初复我相位,也不过是为了警告、牵制一下佟国维罢了,却不是想再在朝中弄出两个朋党。若是徐乾学等人没完没了,难保日后我不被怪罪。所以,与其等到日后,还不如先断其先手。今日朝中‘胡言乱语’一番,被罚回家‘休假’三日,明日便是徐乾学等人再提此事,皇上也有了借口把这事压下来……那样的话,数年之间他们也难以再提出此事,我也有了足够的时间想办法退出朝堂。……其实,如果徐乾学这些人够聪明,听说我了今天在皇上面前所说的那些话,就应当知道该怎么做了!”
“原来相公你是拐着弯儿的告戒徐乾学那些人莫要再来招你!可是,相公,你真的打算再退下来吗?”芳兰问道。
“是啊。如今朝中虽不似往日索额图、明珠斗法那般激烈,可是,暗流已见涌动,这才是最麻烦的。与其继续呆在上面担惊受怕,还不如早早退下来为妙。而且,还得是风光大退才行……那样以后的日子才会过得舒服!”高士奇先是叹了口气,接着又微笑道。
“这样也好,只是,相公,我怎么觉得你还有未尽之词……”芳兰端详了一下高士奇,又问道。
“有吗?”高士奇一愣。
“是啊!我觉得你在皇上面前的那些话恐怕不只是你想告戒别人那么简单……”
“这个……嘿嘿,夫人啊,你果然冰雪聪明,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为夫也就只好坦白了……”高士奇嘿嘿笑道,然后,猛把把芳兰朝怀里一搂……
“人人都说我是幸臣,不过是靠讨得皇上的欢心才能得据高位,可是,今日还有何人敢这么说?”
二十几年后,高士奇在自己的家里,面对着来给自己做寿的后辈和清廷官员,如此说道。……仅仅是在他那次“胡言乱语”后数日,谣言便自纷起,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和暗里的操纵,终于,一年多以后,第一批“不知天高地厚”、“不遵礼仪”的不法强莽之徒,带着他们的“随从”踏上了西去“寻宝”的路途……又一年过后,这第一批强徒回归,并且带回了大批的财宝!于是,第二批、第三批……,直到清廷注意到这股暗流!虽然清廷对此表示反对,可是,这些人的能量,却使得清廷的禁令最终成为了一张废纸。……而对于这种后果,有心人便想起了高士奇,并且,毫不客气地把始作俑者的“罪名”归到了高士奇的头上,认为以他的才智,本就是有心为之,可那时高士奇已经归乡养老去了,自然不能因为一点儿推断便降罪给人家。……之后,又经过多年沉淀,这项罪名被改成了“高瞻远瞩”。在找不到别人担当的情况下,高士奇也最终接受了这个不错的赞美之词。
可是,对于这项“荣誉”,高士奇真正的心声却是:“我哪有想过那么多?当时不过是觉得有些无聊,不想上朝,想回家跟夫人亲热亲热罢了。……我们那时候可还没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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