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艾小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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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佳……”

    ……

    电话被挂断,留给沈巡的只有一阵急促的嘟嘟声音和骆十佳心灰意冷之下,说的绝情之语。

    屏幕黑下去,沈巡懊恼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人总是在事后才开始后悔。骆十佳的离开和萌萌受伤对他的打击没什么两样。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情被骆十佳离开的消息彻底搅乱。

    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为什么会口不择言?

    说到底还是害怕,害怕骆十佳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

    沈巡在二十出头就当了爸爸,在那个年代来看,他算是比较离经叛道的人。和周思媛结婚后,也是糊里糊涂就过了下来。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就开始担负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人生,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合格的丈夫和爸爸。

    之后的几年为了生计一直和长治合伙做生意,满腔热血,一头猛扎,常年到处跑,对家庭算是有些疏忽。认真来说,他其实没有很好地完成一个普通男人到丈夫和爸爸的心理转变过程,一直都在凭本能行事,所以后来周思媛出轨,他虽然气愤,还是在心里背上了部分责任。这么多年要说他对不起谁,说起来也就是这个女儿了。

    孩子出生的时候家里一团乱,那时沈巡和周思媛都太过年轻,对这个孩子始终手忙脚乱,只能交给奶奶养。后来和周思媛离婚,孩子虽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但自那以后明显内向了许多。

    正因为这份亏欠的心情,才让沈巡在萌萌受伤后说出了不理智的话。

    这几天过去,沈巡冷静了许多。沈巡亏欠萌萌,可骆十佳没有背上这份亏欠的道理。更何况骆十佳不是故意的,萌萌受伤,她明明也是一脸自责不是吗?

    萌萌被推进手术室,医生说了什么沈巡几乎都没有听进去,整个人有些恍惚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在外等候的七八个小时,沈巡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如坐针毡。这二十几年的生活,从学生时代至今,沈巡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原来,他不是任何人的英雄,他只是一直在逞英雄而已。

    ***

    手术室的使用灯熄灭,大门被打开。医生进去的时候表情凝重,出来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手术一切顺利,但躺在病床上的孩子还十分虚弱,头上包满了纱布,也不能动,身上到处都是管子,作家长的看着就难受。

    萌萌在手术后整整昏迷了一天才醒来。医生做完检查以后终于给出了可喜的消息。

    沈母在孩子醒来后不住谢天谢地,高兴得差点晕了过去,高兴之后,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忍不住靠在沈巡身上哭了。

    沈母的情绪也影响了沈巡,沈巡捏着拳头坐在病床旁边一直没有动。

    萌萌脱离了危险,沈巡才决定离开医院。

    临行前沈巡向沈母交待了许多,沈母得知他要离开深城,脸色立刻变了。

    “你要去哪?去干什么?”

    “有事。”

    沈母对于沈巡简洁明了的回答显然不能信服:“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事比你的女儿重要?!”

    沈巡撇过头去,看着远处,不愿面对母亲咄咄质问。

    “没有比萌萌更重要的事。”他顿了顿说:“但是有一样重要的事。”

    “你去了,就别认我这个妈。”沈母面色凝重:“沈巡,听妈一次,她真的不适合你。”

    沈巡转过视线,与沈母四目相对。他明白,那目光里都是真心实意的关切。

    可他真的不懂,始终不能懂。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

    这么多年好像一直如此。每个人都不让他们在一起,每个人都在阻止,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觉得也许该放弃了。

    “您私下和她联系,说了些什么,我不想问,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结局不该是这样。”沈巡说:“如果我就这样放弃,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沈巡!她是你能招惹的吗?那个姓闫的一直针对你是为什么,你还没搞明白吗?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有钱有权的人只手遮天,还用我告诉你这个道理吗?”沈母越说越生气,对于沈巡的冥顽不灵实在失望:“沈巡,你这一去,是要了我的命!”

    “我不去,是要了我的命。”沈巡的声音充满了迷茫,明明是在和沈母说,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冥冥之中已经有所预感:“我的命,也许,这次真的要丢了。”

    ……

    ***

    近十个小时的旅程,深城到西安,这线路从前骆十佳也不是没有坐过,这一次的感触却格外不同。那么长的时间,骆十佳一直没有睡着,一路看着从深城到西安的沿路风景。下车的时候,骆十佳觉得腰有些酸,大约是双身的原因,近来她总是感觉到容易累。

    刚一出站就看到了闫涵的车,低调而奢华,他不在,只有周叔来接。

    一见到骆十佳,一直翘首企盼的周叔立刻上来帮她拿行李,不等周叔放好行李,骆十佳已经自行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对于骆十佳的冷漠,周叔也已然习惯。

    “佳小姐,这一路也累了吧,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到家了。”

    骆十佳一只手撑着下巴,冷漠地看着窗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谁家的小姐?又是谁的家?我只是一只飞不出他手掌心的鸟,在他眼里,大概也就是一只难驯的宠物。”

    骆十佳每一个用词都犀利到有些难听。周叔没有回应也没有正面冲突,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着:“这些年,闫总也不容易。”

    “我很容易吗?”骆十佳无助地透过后视镜看向周叔:“我到底该去哪里才能彻底逃开他?只能是死这一条路了吗?”

    “佳小姐……”

    “叫我骆十佳!我不是谁家的小姐!”这称呼让骆十佳更加愤怒,她忍不住拔高了嗓音。

    周叔知道骆十佳情绪不好,没有再说话,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骆十佳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抹掉了眼角的湿意,又看向窗外。

    “既然哪里都去不了,那就哪里都不去了。他喜欢这样耗,那就耗下去。”

    ……

    这栋别墅已有近十年历史,但每年都在花大价钱修缮,让屋子看起来仍然如同当初入住时一样富丽堂皇。为了让冬日的花园看起来多一些缤纷的颜色,院子里做了一些色彩装饰,年关将至,门口挂了一串布艺鞭炮。但这些小细节并没有让这栋冰冷的别墅多一些人气。

    骆十佳进门时没有拖鞋,平底靴踏在地毯上有灰黑的痕迹,不论闫涵以什么方式把她关在这房子里,她始终觉得这里不是她的家。

    骆十佳回来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保姆在骆十佳进门后将饭菜端上了桌。随后才上楼叫醒了午睡的栾凤。

    骆十佳刚坐下,就见栾凤穿着睡袍从楼上不紧不慢地走下来。比起上次见面,栾凤明显瘦了好多,不论她再怎么掩盖自己的病容,油尽灯枯之相也已经难以掩盖。

    人一生可以为自己做很多选择,却永远也不可能回到最初去选择父母。这么多年背负着栾凤的怨恨,她也累了。也许原本还有几分欲壑难平,如今见她如此也,什么怨什么恨也都消散殆尽。

    栾凤走到桌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拿筷子。

    “不是坐了十小时车?不饿?”

    骆十佳没有回答她,只是拿起了碗筷,她现在是特殊时期,就算没胃口也得吃东西。

    饭桌上安静得让人有些无法下咽,骆十佳头也不抬,只是嚼蜡一样将食物往嘴里送,好像每一样东西都是没有滋味的。

    周叔离开,还有别的事。家里只留下骆十佳、栾凤和保姆。保姆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让她的存在感减低。栾凤看了保姆一眼,柔声吩咐:“上楼把地吸一吸,我今天下午不睡了。”

    保姆仿佛得了大赦,立刻上楼干活去了。留下骆十佳和栾凤在饭厅面对面而坐。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骆十佳冷冷一笑:“我能有打算?”

    栾凤往后靠了靠,翘起了二郎腿:“你没有打算,我有。”

    听栾凤这么说,骆十佳才堪堪抬起头来:“什么打算?”

    “我会尽力劝服他。”栾凤撇开视线,大约是要找烟,摸了半天没找到,又作罢:“你也知道我,没多久可以活了。我想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走最后一程。”

    骆十佳冷冷嗤笑:“这时候让他走,你觉得可能吗?”

    栾凤表情仍旧冷漠:“我得了癌症,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多少有些情分,最后的几个月,他也许会答应。”

    “然后呢?”骆十佳眼中仍旧迷茫:“这种方式可以禁锢他一辈子,永远不再来纠缠我吗?”

    “所以你要趁这几个月,走得远远的。”

    “去哪?出国吗?”

    栾凤的视线从落地窗看向外面的花园,不如夏天的花木扶疏,院内仅有的色彩也都是人工为之,像极这个越来越没有生命力的世界。

    她轻启嘴唇,许久才缓慢说着:“去一个,有自由的地方。”

    自由?骆十佳在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却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只感到更深的无助和绝望。

    对骆十佳来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让她能得到自由的地方吗?

    答案是让人迷茫的。

    ***

    沈巡看好了时间,买了去银川的机票。

    韩东打电话来的时候,沈巡正在排队登机。韩东从电话里听到了登机广播,有些震惊。

    “矿里的事我这边还能顶着,萌萌的手术要紧,你不要回来了。”

    “我去银川。”

    “去银川做什么?”韩东敏锐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同:“是不是和骆律师有关?”

    不等沈巡回答,韩东已经急了:“沈巡,你别疯了,我告诉你,那个叫闫涵的男的,背景很复杂,也很深厚。你现在烂事缠身,根本没有能力和经历跟他斗。”

    “沈巡,现实一点。”韩东停顿了许久,声音有些哽咽:“长安和我说了许多,我知道你和骆律师这么多年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可是她终究和你不合适。”

    登机的广播再一起响起,沈巡看了一眼逐渐向前的队伍,对着手机听筒说道:“我要登机了,先挂了。”

    “哎。”电话里传来韩东的一声叹息:“骆律师没有来矿里,如果她不再深城,可能是去别的地方了。”

    “知道。”

    “知道?那你去银川做什么?”

    “找人。”

    “谁?”

    “一个可以让我得到谈判筹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