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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司金郎传给了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会不会太草率了。”对于那逃走的浊气,紫色华袍男子此时心里已经有数,一时半会也急不得,相比较那浊气,自己更关心心中所言的那司金郎一职的交接,居然是一个初入修行的臭小子。
月道人自然看出来元无耳此时心中的疑惑,没想到元师弟虽然早已离开师门,居然还会担心司金郎的传承能不能稳当下去。不是不信任何人吗。若是月道人此时知道元无耳心中所想,怕是要沉默半晌。
元无耳担心的根本不是什么师门传承,而是担心那小子本事不到家,带偏了路,影响了司金部消息的准确度,自己日后对官家发放的情报还能不能相信,虽然自己也从来没信过,但事先知道点情报总比没有的好,就算是只言片语的描述,在生死关头往往有着超乎想象的决定性作用。要知道像自己这种无官身的野修,出门在外全靠那点消息,还得花重金买,尤其是北乱之地的消息,要高出去其他地区一倍多银钱,而司金部作为北乱之地的开路先锋,其重要性更是不需多说。
“那孩子,不是我选中的。”
“是师父?”元无耳下意识问道。却见月师兄微微一笑朝着自己摇了摇头。
“不是师父选的还能是谁,老天爷吗?”
“还真就是老天爷选的。”月道人此时正望着潭水上方的竖井,漆黑的洞口里什么也看不见,那里的天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属于死亡的宁静。听到这样的回答,元无耳先是凝神一愣,目光看向自己那位师兄,师兄的这个回答绝非一句简简单单的调侃。
良久后,元无耳从袖中摸出一个玉盒,玉盒是由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盒子六面镂刻着饕餮纹,内部镂空部分隐隐约约可见一张晶莹剔透的蝉蜕放置其中,蝉蜕薄如一层轻纱,几近透明,可以清晰的见到蝉蜕上的每一条细纹。
竟然是仙人蜕,此物若是在外面被人看见,定然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招来无数人的惦记。只因为仙人蜕的功效关乎于世间大多数人都渴求的东西,寿命。传闻只要服下仙人蜕,就算是不修行的凡人也能如仙人般,与天地同寿,更宝贵的是没有任何代价。
这件宝物是元无耳一次偶然机会在一处古墓中所得,为了得到这仙人蜕,自己还差点将命搭在里面,差点就要和墓主人作伴了,只可惜自己是用不上这东西了。关于仙人蜕可致人长生的传闻元无耳自然也听过,传闻是真,只是就这么直接吃了下去,那才叫真真的暴殄天物。除了长生这一作用,仙人蜕更大的作用是可以演化出第二个自我,不同于寻常的灵魂出窍,而是实实在在的另一个自己,就连灵魂也能复制。
“这东西还是给你吧,兴许你用得到。”
“如此宝贵的东西,元师弟你居然舍得。”看到人手中的玉盒,月道人一手接过仔细端详起来,这对于野修而言就是无上至宝,没有宗门的庇护和官府派来供差遣的炮灰们,大多野修行走世间主打一个稳字,最怕沾惹上什么因果,诅咒之类的东西落得个身消道陨的结果,有了这仙人蜕,完全可以将一个自我留在安全的地方,另一个自我无所顾忌地去探宝寻宝,甚至是截宝,所修所得的一切提升二者都可以享受到,就算是遇到生死关头,一方死了,只要另一方还活着仍能继续演化出新的自我,除非将二者同时斩杀,才会真正的死亡。
“我用不上了,为了得到这个破玩意,我沾染上了诅咒”
“诅咒?什么诅咒连仙人蜕都束手无策?”诅咒看似可怖,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低劣的术法,因为诅咒只能是死后怨念所设,不过是些将死之人的破口大骂,比如死全家之类的,吓唬吓唬寻常人的把式。怨念稍微强点,骂的狠一些,也只需要从源头上解决掉问题就行,只要那鬼物没了,诅咒自然也就没了。
就算是元师弟遇到的这个鬼物再厉害,用仙人蜕化出的自我去承受不就行,为何会用不上。还不等月道人说话,元无耳从怀中一把抽出一柄短刀对着自己的喉咙处一刀斩过,片刻钟,元无耳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红线,鲜血从红线处缓缓流下,只见元无耳单手摸过头顶,一把抓着自己头顶上的发冠一提,整个头居然就这么被人自己提了起来,那半空中的脑袋在与身子分离后嘴巴眼睛竟然还能动,一双眼珠子溜溜转盯着月无日。
头颅与身子完全分离后,切口处原本是平滑的切口,只见切口处的血液并没有往下流淌,而是向着空中,向着头颅的方向流去,如无数有生命力的树状小芽一样疯狂的向上生长直到触碰到空中的那颗头颅,无数血色树状小芽形成一根根粗壮的藤蔓,将空中的头颅高高托起,元无耳刚松开手,头颅便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拉拽回原来的位置,与身体重新粘合在一起,完美愈合了,脖子上的切口处一点痕迹都没有,一切如初。
“现在的我,就算自己把自己砍成碎块全部丢进去石磨盘里磨成血水都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复原。”
“这是赐福!”见到这一幕的月无日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同于诅咒,世间万物皆可生怨,有怨就会有诅咒。但赐福只有芸芸众生头顶上那片天才有资格降下。凡被赐福之人,世人谓之为仙。只是仙人已经有数百年未曾在这片大陆上降临了,先前说选东三的是老天爷选出来的,正是因为自己的老师父在临终时占的那卦,卦象指引着月无日来到这南国的最南端,最终才在十万大山里寻得东三,月无日还记得那时候师父吊着最后一口气紧紧拉着自己一遍遍重复着那句话。
就算真的有赐福,那也应该是东三才对,怎么会在元师弟身上。关于赐福的记录世间存书早已经消失,根本寻不到任何记载,仿佛这东西从来不存在于世间一样,要不是学艺那会师父拿着一块残缺的石碑碎块,一遍遍跟自己语重心长的说,有些东西总要有人记得,记得的人不要多,最好就一个最好。如果没人记得这些东西,那他们就真的不存在了。一边说着,老师父还将手中的石碑宝贝一样包裹好,放回原处。
感受到自己师兄传来的惊异目光,元无耳却并无甚喜悦,别人不知道自己身上这赐福的古怪,他自己还能不清楚。自从从那古墓取出这仙人蜕出来后,自己就发现身上多了样东西,不论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头顶上有一双眼睛正无时无刻盯着自己。
“能赐福的不仅仅是只有天。”元无耳一边将手中的短刀放回袖中,一边朝着潭底走去,走到潭边,一手指着潭水深处的那东西,看向月道人。
“还有仙,仙人也可以赐福。”
仙人赐福,可水底下那位仙人,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死去,如今只是残缺的怨气被压在潭底。这世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第二位仙人了,久到人们都已经习惯了没有仙的存在的世界,甚至开始怀疑仙人根本不曾存在过。
“赐福是好事,怎么会是诅咒,看你现在啊这样子想死都死不了。”一个人被砍了头还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恢复伤势,而且一点外伤痕迹都没有,如此逆天说是不死之身都不为过。
“不错,可是赐福的仙人是一个死仙。如果水底下那玩意还活着该多好。”希望水底下的大怨还活着这句话显然不是元无耳的真心话,只是某人的调侃罢了。自己一生怕死,怕到不敢相信任何人,如今自己却成了想死却死不了的存在,仙人他还真是有求必应。
被一个死掉的仙人赐福,无异于成为那大怨的傀儡,要替人办事情,若非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份机缘怎么会无缘无故降在自己头上,虽然现在自己还算平安无事,但是元无耳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上的这个东西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只是暂时没有发病,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病的时候自己定然会追悔莫及。
可以说,从这所谓的赐福降在身上的那一天,自己其实就已经可以算是死去了,只是死去的时间被无限延长,一直延长到已经被安排好的那一天。对于命运的安排,元无耳从未就此屈服,令元无耳意外的倒是,那大怨需要自己办的事,竟然并非解开九巨城的封印,而是要自己穿越北乱之地,去到极北见一个人。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这恐怕也是这赐福不死的原因,北地的荒乱危险程度人尽皆知,想要横穿北地,比登天还要难,就是菩萨去了也得少层皮,更何况自己这肉体凡胎,双拳两腿的功夫。这也是元无耳会如此大方将仙人蜕交予月道人的原因,这东西若是在东三那傻小子手上,那小子也能快点成长起来,好动用司金部的力量助力大南国全力北上,自己一介布衣散人,终究是势单力薄,难抗巨擘。
不论月道人还是那位老师父出于什么原因选中的东三,其实不管接手司金郎的人是谁对于元无耳而言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司金郎。
想要横穿北边的大陆光靠个人实力决计不行,个人修行再高也通不了天,人还是凡人,还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在污浊的大地上,除却那些野兽鬼物,总有一些鸿沟天堑,非人力虽能跨越,正所谓逢山开山,遇水架桥,靠的都是众人齐心,更要命的还是方位。元无耳自己就是出生在北方那片大地上的,在那里方位对于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北地不比南国,大部分地区根本不能依靠寻常方法辨别方位,没有方位,就算是有翅膀也飞不出去那几座大山。
司金郎一职,不仅仅对于南国而言十分重要,对于天下散修而言,更是举足轻重。
“不管死仙也好,活仙也罢,总会有办法。”
元师弟的脾气他是清楚的,自己这位元师弟从来不会轻易向任何人低头,即便是老天爷也不行。多劝说无益,那仙人再厉害不还是被人给分食给活吃了,且看它要打什么算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二人说话间的功夫,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羊叫声,声音是从另一头的黑暗中传过来的,漆黑的远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双金色十字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那是黑羊的眼睛正在暗处注视着潭边的二人。
“对了,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件事情。”看到远处的黑羊,月道人心念一动朝着不远处的元无耳使了个眼色。
“不帮。”这一次元无耳斩钉截铁的拒绝道,那黑羊元无耳一眼便看出来那是个死人的残魂被强行与所剩的羊魂糅合在一起,拘留在活物身上,可谓是半人半畜,那破碎的残魂自己当然人的,自己前些天还去拜访过那乔家,现如今焦土上都已经开始长出新芽。话说回来,自己就是再不拘泥世俗礼节,这种人与牲畜成亲的事情自己是半点不想掺和。
“我还没问呢,拒绝的太早了吧。”
“不帮!”这还要问,不说他也猜得到自己这个痴情师兄要干什么,真是疯了,要跟一只羊拜堂。
“我想趁现在,至少自己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之前,跟乔女拜了堂,也算了却我一个心愿。”成为司事无疑要遭受这个世间最漫长的等待,等一个虚无缥缈的死期,等到身边所有自己认识的人一一死去,所有认识自己的人一一消失,等到石碑上的刻字被风沙磨灭,直到自己把自己遗忘。
“不帮就是不帮,你手里的仙人蜕就是我的贺礼,我还有很多事忙着呢。”说罢,元无耳便扭头走向顺天府的巨大青石门口,只是到了门口,人又原路折返了回来。
“怎么又回来,改变主意愿意帮我了?”看着折返回来的元师弟,月道人倒是有些意外。
元无耳看了眼人,指了指月道人手中的玉盒。
“里面东西你拿走,把盒还我,我用来冰镇果子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