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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朔风轻敲窗棂,楚少渊抬头就看见窗外那个灰蒙蒙的影子。
他低下头看了眼婵衣,发觉她已经睡的很沉了,小心的给她掖了掖被子,起身走出了屋子。
楚少渊刚走出房门,就见到门外的沈朔风身上有一大片血迹,不知是刚刚那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低声道:“人没有捉到。”
这不是一句疑问,而是一句肯定,他知道若人捉到了,沈朔风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沈朔风摇头:“不过属下打探到了一件事,或许您如今查的十几年之前的事,与此事有关。”
楚少渊沉默的听他将常逸风所说的话全部说完,心中莫名诡异,这样的事情本不该是借着这样的缘由出现的,却偏偏在他刚要查的时候,就立即得知了这件事,蹊跷的叫人无法不生疑。
他问道:“你可知他嘴里所说的另有其人,指的是谁?”
沈朔风摇了摇头:“属下不知,不过属下觉得,即便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也无济于事,因为如果这个人还活着,师傅是不可能会这般轻易就放弃的,所以此人定然已经死去很久了,久到师傅都无法过问。”
可即便是死人,他也想要知道究竟是谁。
这样对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都会有详细的掌握。
楚少渊看了沈朔风一眼:“你倒是顾及同门情谊,也罢,既然各自为主,那往后再见,你也不必留情面就是。”
这还是楚少渊头一回这般温和的对待沈朔风,却叫沈朔风心中忐忑极了。
再想要说什么,楚少渊已经转身走了。
……
常逸风几乎是拼着一条命,在天光大亮的时候才回到了官道上。
他伤的太重,伤口太深,又经过雨水浇透,整个人像是刚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般,几乎将官道上行走的人吓个半死。
他失力的倒在地上,苦笑的叹息一声,或许是作孽太多,连老天都看不过眼去了,竟要他此刻便丧命于此。
朝阳初升,暖融融的阳光打进他的眼里,却不似寻常那般和暖,直叫他两眼金星乱冒。
他努力想要撑着身子起来,可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他原本心脉就损了,此时又乍然一惊,便再也撑不住,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他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子里泛着水气氤氲,在见到他那一刻,忽的迸出惊喜的光亮,伴随而来的是一句柔和的声音。
“呀,你醒了!爷爷,你快来看,这个人醒了!”女孩儿飞快的起身,去唤车厢外的老人。
常逸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马车上,随着道路颠簸,不停的摇晃着身体。
他皱着眉头,半天想不起自己晕倒之后所发生的事,而这一现象叫他心口警钟大作,无论再重的伤,都不会叫他没有知觉,可是这一次的伤势却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还来不及有所防备,在外头赶车的老人已经进了车厢,老人那双洞察世情的眼一对上他的,他的心头就猛的一震,能够震慑住他的人很少,除了已故的师傅跟周崇明之外,恐怕也只有这个人了。
常逸风连忙垂了眼睛,不去看老人。
老人伸手将他手腕抓住,他下意识的去躲,却被老人抓得纹丝不动,他心头更惊,能够在武学上头压制自己的人除了一个师门出来的之外,几乎没有。
老人并不在意他的种种情绪,把过脉之后淡淡的道:“伤的虽重,好在心脉上的伤不要紧,休息几日便能活动了,我们赶天黑之前就能到永宁镇,镇子上有药铺。”
老人说完,便转身出了车厢,外头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响起:“爷爷,他不会死了吧?”
“嗯,娅娅放心,他不会死了,你看会儿车,爷爷有点累了,在这儿歇一会儿。”老人的声音充满了温和跟慈爱,一点儿也跟先前对待他时的冷然不同。
常逸风抬手轻抚了下胸口,胸口处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刚才老人那番话,其实是想要告诉他,到了永宁镇之后,他便可以与他们分道扬镳了,而老人不叫那个女孩儿进来,也是怕他对女孩儿不利。
他嘴角微扬,真是不识好人心呐,他即便是暗不见光的人,又怎么会对一个十来岁大的小姑娘下毒手?又没有银子拿,也没有什么好处!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听着外头呼吸绵长的吐息声,他忽的皱眉,而后又展了眉。
他就说女孩儿的爷爷有那般高的造诣,女孩儿怎么也不应该是这般的无用,难怪了。
他笑一声,也不知自己遇见的这祖孙两个都是什么人物,会行事这般的低调,却还能够半路捡了他这么个快死的人来搭救。
……
江南风光无限好,云浮城七月的时候已经凉了下来,可在江南却还是一片花红柳绿的盛景。
楚少涵被流放之地是金陵,金陵作为前朝的遗都,繁华鼎盛自是不可与川贵同日而语。
虽说他被燕云卫压着,快马加鞭的赶了不到一个月就到了金陵,但来到金陵之后立即就被这样的无限风光吸引了注意力,连着数日与前来迎接他的官员游山玩水,在前朝的行宫中大摆筵席,颇有在此久居之意。
金陵是富庶之地,官场奢靡之风泛滥,楚少涵与其说是被流放到了金陵,倒不如说是在金陵享福。
楚少涵每日看着眼前精美的亭台楼阁湖光水色,每日沉浸在靡靡之音当中,还有伶人在耳边软言细语的小心服侍着,甚至让他生出一种,此生足矣的感觉。
原本楚少涵刚新婚没一月,应当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可对楚少涵来说,他原本就因为先前的婚宴所出的事情对朱瑿有些嫌恶,如今这样的嫌恶随着两人从云浮离开,私下里相处的时间又越来越久,这种嫌恶感也越来越盛,在厌烦透顶之后,楚少涵变得极少回王府,终日在行宫之中,与伶人们厮混。
朱瑿作为楚少涵的妻子,两人的婚姻又是这样有目的性的联姻,自然不会这么看着他沉迷其中,所以她十分着急,怕他这样下去会颓在这里,往后与那个宝座无缘。
于是她几乎每日都在楚少涵耳边念叨走之前家里嘱咐她的话,虽然无外乎是些什么,即便流放到了江南,也要关注朝中之事,要注意拉拢江南官僚,培养势力,面儿上韬光养晦暗地里不要松懈,可是楚少涵一来到江南就像是立即变了个人似得,每每她一说这样的话,他听不得几句便走了。
身边刚晋的大丫鬟香雯便撺掇她说:“定然是那些小蹄子勾着王爷,才叫王爷这般失了心性的,王妃若是能教训那些伶人一顿,定然会叫她们收敛一些。”
朱瑿皱着眉头,虽然觉得香雯说的这些有道理,但教训伶人到底不是一个王妃应当做的事情,所以迟迟不动作,叫香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香雯看着楚少涵日日宿在行宫,十天半月都不记得回一趟王府,而王妃又是个软柿子,只怕往后那些伶人肚子里有了喜讯,要压着王妃一头,而王妃在王爷跟前没脸面,她们这些下人又怎么会有体面?
所以香雯便自作主张的唤了伶人来,劈头盖脸的教训了那伶人一顿,叫那些伶人好生没脸。
伶人们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知道了王妃容不下她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自个儿脸颊打的肿起,哭求到楚少涵跟前时,一张脸肿得跟猪脸似得,叫楚少涵倒吸一口气,怒意窜了起来,直接回了王府将朱瑿住的屋子砸了个稀烂。
朱瑿跟楚少涵原是新婚,出了这样的事,虽是她管教下人不利,但楚少涵作为夫君一点儿脸面也不给她,这叫她心里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便修书一封给了远在云浮的朱璧。
她心里清楚,若是给祖父或是大哥,他们都会叫她忍下这口气,可给二哥的话,二哥一定会替她做主。
果不其然,朱璧的信半月之后便到了江南,信中不但言辞犀利的将楚少涵大损了一顿,更是将江南官场的一些奢靡风气一顿斥责,信的最后写明了,若是楚少涵继续这般下去,他会不顾及一家人情谊,奏请圣上,彻查江南的官场。
楚少涵接到信笺简直怒从心起,当即便将朱瑿孤立了起来,变相的软禁了她。
她再送不出半封信去,每日里都有人看着。
而那些伶人则知道楚少涵的态度之后,对朱瑿就越发怠慢了起来,言语当中的不恭敬也是常有的,将朱瑿气得简直是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直到七月中的时候,楚少涵在行宫外接见了一个一身短打的男人,这才惊觉这一个月的时间如同流水一般飞逝而过。
他定定的看着手中的信笺,眸子里的光亮一下子变得暗沉。
回到行宫之后,伶人上前来要与楚少涵厮混,楚少涵一下子将人踹倒在地,怒声道:“滚开!”
伶人美丽的眼眸染上惊恐,一点儿不敢延误的退了下去,有些时候主子们的情绪是千变万化的,叫人猜不透更摸不透,一不当心撞上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