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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岳银瓶回到了应天府,扛着一个大布麻袋走进了府衙。
麻袋里装的是金兀术。
完颜宗弼好歹也是一员马上虎将,身材高大,将近两百斤重。
被岳银瓶娇小的身躯抗在身上,充满了暴力美感。
“相公,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岳银瓶说话充满了气势,仿佛出差归来的挣钱人,给家人带回满满的礼物。
李申之瞧着麻袋中仿佛是个人形,心中大喜,快步上前去解开麻袋的口扎的绳子,口中念道:“莫非你真把三圣给带回来了?另外两个在哪里?”
“三圣?什么三圣?”岳银瓶被问糊涂了。
李申之一愣,说道:“不是三圣?那袋子里的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完颜宗弼能说话,恐怕会大喊一声:老子不是个东西。
这一阵功夫,赵瑗也快步跑了过来,匆忙地解开袋子,想要看个究竟。
岳银瓶还没解释,赵瑗便打开了袋子,从里面薅住一把头发,扯出一个人头出来。
从赵瑗疑惑的表情来看,他不认识这个人。
他不认识,李申之却认识,这人正是大金国的都元帅,侵宋战争的头号战犯,号称金国战神金兀术,完颜宗弼是也。
李申之端起完颜宗弼荒芜的脑袋仔细端详了一番,不可思议地望向了岳银瓶,从妻子肯定的眼神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张浚也没见过完颜宗弼,是以问道:“申之,这绑在麻袋之中的,是何人?”
李申之赶忙将麻袋卷着边往下翻,慢慢地把完颜宗弼给拽出来,回复张浚道:“张相公,此人就是完颜宗弼啊。”
张浚的眼神从迷惑,到不解,到震惊,再到兴奋,最后复归冷静,大概只用了不到一秒钟时间。
张浚的大脑处理完了张浚被他们活捉的消息之后,忽然在应当如何对待完颜宗弼的礼节问题上,大脑短暂地死机。
是该当堂问斩,还是押入大牢,亦或是给他解开绑缚请为上宾?
好像哪一条选择都可行,却又都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妥。
张相公犹豫的当口,李申之帮他做出了选择。
李申之扯掉绑在完颜宗弼嘴上的布条,解开了绑着手脚的绳索,将完颜宗弼搀扶起来:“哎呀呀,竟然是都元帅大驾光临,罪过罪过。”
转身对伺候在一旁的小吏吩咐道:“快给都元帅看座上茶。”
“都元帅请稍事休息。”李申之转而又领着完颜宗弼往张浚的下手边去坐。
小吏瞥了一眼张浚,张相公微微点了点头,小吏忙不迭地跑去准备椅子和茶水点心。
武松受到岳银瓶的眼神指使,很自然地走到张浚的身后,仿佛他原本就是张浚的护卫似的。
完颜宗弼瞧见座位摆放的地方,按照汉人的习俗,其地位在大堂之中仅次于张浚,乃是给贵客坐的位置。
再一看,端上来的都是好茶,点心也精美,便大咧咧地坐下:“多谢申之小相公。”
坐定之后先是自顾自地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口茶,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润了润喉咙,这才朝着堂上主官抱拳道:“想必这位相公便是张浚张相公了吧?”
张浚看着眼前的金人将领,心情颇为复杂。
他曾在完颜宗弼的手上吃过大亏,打了一次大败仗。没成想这人竟然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阶下囚。
完颜宗弼抱拳问话的时候依然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张浚也端坐在案几之后,微微拱手:“正是。”
完颜宗弼伸手理了理头上散乱的头发,昂起脑袋,说道:“咱们也是老对手了。当初富平一战俺赢了你一场,今天应天府一战你赢了俺一场,算是扯平了吧。”
张浚微微一笑,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当年的富平一败,虽然没人追究他的责任,但始终都是这位张相公的一块心病。今天能将完颜宗弼活捉在此,这块心病好了一大半。
完颜宗弼继续说道:“上次俺没能活捉你,这次你把俺给捉了来,总归是你胜得多一些。”
“哪里哪里……”张浚开心地摆了摆手,一副谦虚的样子。
他是真的谦虚,因为这一仗是李申之打赢的。
完颜宗弼最讨厌汉人这副看似谦虚,实则虚伪的嘴脸,说道:“俺既然落在你的手里,也不奢求什么,只求能在死前吃一只烤羔羊,喝上十坛胡虏血……”
原本还想说找几个少女侍寝,终归没好意思说出口,停顿了片刻说道:“就这些吧,是杀是剐诸位随意。”
李申之接过了话头,说道:“都元帅这是哪里话。在金国您是都元帅,在宋国那也是一个贵客。当初在开封府承蒙都元帅照拂,今朝好不容易将都元帅请了来,怎能慢了待客之道。”
李申之没有亲历过当初的宋金战争,他的心里对金兀术并没有太多的恨。
其实大多数后人对金兀术的恨,远不及秦桧的百分之一,更不及赵构的十分之一。
尤其是从小听惯了《说岳全传》里的金兀术,那简直就是一个文武双全的英雄模板,反倒让人对他生出了不少的好感。
只有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才会痛恨侵略者,是侵略者杀害了他们的家人,破坏了他们的家园,对侵略者有着切肤之痛。
是以李申之对金兀术的示好,反倒让岳银瓶身边的几个将领神色不悦,尤其是武松和魏胜二人,脸上鄙夷之色更是标红加粗,生怕别人看不到。
岳银瓶虽然对李申之的行为也有些不高兴,但是她知道,自家夫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这完颜宗弼在他的手里,一定会有大用处。
李申之继续款待完颜宗弼,说道:“都元帅且好好歇着,先沐浴更衣,今晚就设宴,让都元帅羊肉吃个够,美酒喝个够。”
完颜宗弼也不客气,站起身来,朝着堂内众人拱了一圈手,说道:“多谢了!”
旁边小吏引导着完颜宗弼去厢房,刚走没两步,完颜宗弼忽然回头,问道:“你们的三圣是不是被劫走了?”
见众人没有回答,完颜宗弼哈哈大笑道:“我劝你们不要太天真,俺家皇帝是断不会拿三圣来换俺的命。”
态度着实嚣张,让大小相公们胸中为之一闷。
都成为阶下囚了,还这样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李申之会对他这么客气。
李申之不为所动,自信地轻笑一声,说道:“换与不换,可不是都元帅说了算。都元帅若是不想让你家皇帝到时候为难,不如现在自尽于此,我们留你个全尸。”
完颜宗弼脚下打绊,差点没摔一跤。
想反驳几句,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论打仗他是行家,可论起抬杠,他就是小学生了。
既然无法反驳,干脆假装没听见,跟在小吏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大堂。
脸皮厚也是上位者的基本素质之一。
等到完颜宗弼走远,张浚问道:“申之,你莫不是真的打算用他去换三圣吧?那金国皇帝真的愿意吗?”
完颜宗弼一出门,武松也从张浚身边退下,回到了岳银瓶的身边。
李申之没有直接回答张浚的问题,先招呼岳银瓶和他手下的几个小将军坐下,说道:“张相公,不如把知县们聚拢起来,咱们好好商议一番。”
张浚点头道:“好。”
张浚这厢派人去通知各个知县,完颜宗弼去沐浴更衣暂且歇息,李申之也准备领着贤妻回县衙之中休息休息。
众人各干各的事,赵瑗却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跟在李申之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又不好意思打断李申之与岳银瓶的亲昵。
李申之瞥到了赵瑗的焦躁,安慰道:“建国公且安心,迎回三圣小事一桩。”
这样一句话还不足以让赵瑗真的心安,却也不好再与李申之多交谈,只得轻声道谢之后,回了自己的住所。
……
县衙卧房。
岳银瓶捏着李申之略微松弛的胳膊:“相公这些日子可劳累了吧?都多了许多白头发。”
李申之疼惜地抚过岳银瓶的脸庞:“那也比不上娘子在外风餐露宿,出生入死。”
岳银瓶嫣然一笑,收敛了女将军的豪气:“相公有日子没操练了吧?等歇过了这些时日,石锁还得再练起来。”
李申之顿时气势一垮,感觉腰有些酸,不情愿地坐到了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岳银瓶将身上的盔甲一脱,哐当扔在地上,一蹦一跳地走了,说道:“我去洗澡。”
李申之独自躺在床上,神情一阵恍惚,最近经历的这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在所有的事情都还顺利,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一下。
应天府守住了,还意外地获得了开封府。丢三圣他不觉得有什么扫兴的,反倒是能活捉完颜宗弼让他喜出望外。
接下来就该宋金和谈了,到时候怎么用完颜宗弼这张牌,还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了。
刚一放松,便进入了梦乡。
当岳银瓶洗漱一番出来的时候,李申之的呼噜已经震天响。
岳银瓶将丫鬟唤了进来,指着屋里的摆钟说道:“等到下午五点的时候来叫我们起床。”
坐式摆钟在应天府早已普及,虽然走时的精准性上还差了些,但比起日晷来好用了无数倍。
从走时误差来看,每天差不多都会慢上几分钟,有时差得多,有时差得少。不过不碍事,只需要隔上三两天调一次便好。
比起阴天下雨就失效的日晷,以及需要专人看管报时的沙漏和水漏来说,摆钟的走时不仅更加精准,还清晰可见,谁用谁舒服。
上好了人肉闹钟,岳银瓶又指使丫鬟们关好了门,放下了窗帘,自己上到床上,放下帷幔,盖上被子,在李申之身边静静地躺下。
正如李申之所言,她在外面打仗的时候,每日里风餐露宿,没白天没黑夜地长途奔袭,短短几天之内就跑了几千路的路,身心早已疲惫不堪。
若不是常年习武为身体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再加上强烈的求胜之心,恐怕在半路上便坚持不下去了。
如今回到了应天府中,各项任务圆满完成,岳银瓶终于可以安静地休息一阵了。
只几秒钟,呼噜声变成了二重奏。
丫鬟们知趣地退出了院子,还将树上的鸟雀赶得干干净净,生怕惊扰了二人休息。
这个下午,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休息。
武夫们大多闷头就睡,有的连衣服都懒得换,便在炕上呼声震天。
文人们只是精神上疲惫,他们更愿意小憩片刻,然后读书喝茶,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再如张浚这种睡眠不是很好的人,在家中散步遛鸟,时不时地吟几句诗词。
……
时间眨眼过去,晚宴的时间到了。
几个知县风尘仆仆地大老远赶来,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应天府衙的后堂,这是他们最常开会的地方。
他们进门的时候,堂中已经坐了好些人。
张浚张相公端坐上位,下首挨着赵不凡和赵瑗,再下面是李申之。
在他们对面却坐着一个生人,看装束竟像是女真人。
知县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与那人打招呼。
陆游当初跟着李申之到过开封府,与完颜宗弼有过数面之缘。
虽一眼认出了完颜宗弼,却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李申之。得到李申之点头的肯定之后,陆游才惊呼道:“金人这便派人来谈判了?完颜宗弼亲自来谈判?”
他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不敢相信,金人竟然是完颜宗弼亲自上门来谈判。
完颜宗弼摆了摆手,端起酒杯自斟自饮道:“小相公说笑了,俺是被你们捉来的,可不是来谈判的。”
还没有落座的几个知县,纷纷朝完颜宗弼的方向走了几步,想要看清楚这个金国的战神到底长什么样子。
至于完颜宗弼为什么会被活捉,他们一点都不惊讶。
应天府中让他们惊讶的事情太多了,惊麻了。
不过完颜宗弼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倒是赢得了他们一些敬佩之情。
等众人落座之后,张浚开口说道:“今日的宴会,算是为金国都元帅完颜宗弼的一场欢迎宴会,咱们也商量商量,接下来与金人的谈判该怎么谈。”
完颜宗弼朝着众人一拱手,举杯说道:“多谢诸位设宴款待,来,咱们先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