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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随意的一问,让宴会的气氛立马再次紧张起来。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倒不是说当君主的有多么的喜怒无常,主要是君主就和老虎一样,拥有的能量太大。
兴许他(它)只是想开一个小玩笑,随意的一个小打闹,却能要了小兔子的命。对于弱小生物来说,站在老虎身边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试想一个人身边有一只蚂蚁,任那蚂蚁有滔天怒火,他会有一丝担忧吗?
不会的。
张浚却丝毫不觉得赵构的问题难以回答。
他是一个为了政治理想,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有什么便说什么,从来不会有所顾忌。
张浚说道:“臣多谢陛下厚爱,容老臣抱此残躯替陛下牧守应天府。此去应天府,臣当立即整备军队,积攒粮草,等待时机成熟之时给予金人迎头痛击,收复河南河北故地。”
赵构听完,心中略微有些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张浚张口闭口地要开战,不是他想要的答案。赵构转而问李申之道:“未来的良相,爱卿可有良策?”
面对张浚的捧杀,赵构的调侃,李申之笑纳了“未来良相”的称号,说道:“臣与张相公的意见相左。所谓打仗,纵有名帅良将,但归根到底打的是钱粮,打的是民力。臣以为,应天府的当务之急,是收拢流民,兴修水利,复垦土地。与金和好之后,坚持休养生息。”
李申之话说了一半,赵构便开始迫不及待地点头,表达自己赞赏的态度。
赵构一直把自己比作汉文帝,想当一个宋文宗,把谦逊温润的刘恒当成自己的人生模板。也把文景之治当做自己的施政理想。
就连汉文帝的勤俭节约,赵构都学得有模有样,简陋的皇宫便是明证。
忍辱负重地休养生息是他的政治任务。至于北伐,等自己的儿子或者孙子长大以后,再去当那个开疆拓土的宋武宗。
巧合的是,“文”与“武”这两个谥号,在有宋一朝,始终没有出现过。
李申之知道这是赵构的想法,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十分自信。
见赵构点头,更是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当然,应天府的北面和西面与金国接壤,直接面对着金人的兵锋。如果金人利用骑兵大规模迂回,应天府的南面也会在金人的兵锋之下,只有东面的徐州可以成为应天府的大后方。
“因此,时刻防备金人的进攻,也是应天府的主要任务之一。”
赵构听完点了点头,他的建军思路就是以防守为主。只要能抵抗住金人南侵,能保住临安不受金军的威胁,那么这支军队就是成功的。
岳飞的岳家军为什么不能给赵构安全感?是因为岳飞北伐的时候,赵构依然受到了金人的军事威胁。
岳飞为了保持北伐的大势,没有分兵护卫赵构的安全。
只有先保证了赵构的安全,将领们才有资格放心大胆地在外作战。
这一点杨沂中做得最好,所以杨沂中成了最受官家信赖的人。
李申之说到了赵构的心坎里,赵构面带笑容,问道:“朕倒是要问一问,咱们的小良相有何具体的良策呀?”
“高筑墙,广积粮。”这是连岳飞都赞赏的策略,李申之再次说了出来,在坐的大佬纷纷颔首表示赞赏。
张浚却不爽了。
他才是即将主政应天府的人,没来由地被李申之给抢了风头。
倒不是说张浚是个没肚量的人,而是话语权这种东西,必须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个上位者想要做成事,必须具备这项基本素质。
上位者想要打压下属很简单,随便扣一顶帽子就够对方折腾半天。等扣的帽子多了,对方也就疲于应付,要么服软求和,要么被活活累死,张浚就是这样的打算。
急着想要扳回面子的张浚,说出了今天让他最后悔的一句话。
“黄口小儿,口出狂言。你擅自更改和议条件,割让商州、秦州,如此丧权辱国之行为,该当何罪!”
可惜他遇到了不是凡人的李申之。
下属遇到上司的刁难,要么顺从,要么走人。只有一种情况下才能硬怼,那就是自己背后有靠山,比上司更大的靠山。
李申之的靠山有很多,赵构就是其中一个。
只见李申之面色如常,淡淡地说道:“下官虽然割出了半个秦州和半个商州,加起来算算割让了一州之地吧。但是下官还要回来了应天府,一州换一州,怎么看也不亏,更算不上丧权辱国吧。
“如果这都算是丧权辱国,那么下官倒是想问一问张相公,一口气丢了熙春路,庆原路,鄜(fu)延路,京兆府路,该当何罪!”
最后几个地名,李申之咬着牙齿念了出来,最后的“该当何罪”更是一声轻喝。
宴席之上鸦雀无声。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李申之的几句反击,相当于薅起张浚的头发,piapia打脸。
岳飞虽然没有说话,却不失时机地点了点头,为自己未来的女婿助攻。
韩世忠也跟着点了点头,他是真的瞧不起张浚。其实也不是他瞧不起张浚,而是张浚这种文人先瞧不起他这种粗鄙武夫,他才瞧不起张浚。
话说十年之前,彼时彼刻意气风发的张浚奉命向西进发,奉官家之命经营川陕,成果颇丰。
踌躇满志的张浚组织了一次与金人的大型会战,双方参战规模号称达到了六十万,史称富平之战。
这种规模大型会战,就连岳飞的北伐都比不上。
宋军先胜后败,仿佛宿命一般,只要一个点被打败,瞬间整个宋军全都溃不成军,一路仓皇逃窜,扔掉了整个陕西。
在富平之战中,张浚连续丢失五路领土,仓皇西逃,川陕基业毁于一旦。
虽然张浚并没有因为这次失败而受到责罚,但这也是张浚自以为的政治军事生涯中的巨大污点,十年来从未有人敢提。
现在李申之不仅提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提了出来,张浚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吐在口中,张浚咬住牙关没有吐出来,只从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便要重新咽回去。
那厢张浚吐血,李申之乘胜追击,补了一刀收割人头:“经有如此大败,领兵之将还有何颜面敢言军事?”
“噗……”张浚只觉得两眼一黑,身体再也不受控制,一口黑血喷出,再也坐不住,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