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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月份,是临安城新酒集中上市的时候。
那时候,各大酒楼旌旗招展,鼓乐喧天。这段时间里,京城名妓基本上全都被酒楼招纳去,为自家的新酒做宣传。
更有甚者,还专门制作了花车,在御街之上巡回展览,比上元节都要热闹三分。
上元节有官家的参与,大家多少还有些拘束。新酒上市的时候,是属于百姓自己的节日,纵情狂欢。
富人们买上等的精酿把酒言欢,穷人也能灌一肚子免费试喝的酒,半醉回家。
茗香苑第二锅“胡虏血”上市的时候,已经十月底,十一月初,没啥竞争对手,也就不需要费那么大周章地搞宣传。
奢侈品就要有奢侈品的淡定,一定要本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高傲,拒绝一切宣传活动。
胡虏血真正出现在宴会上,其实只有两次。
一次是李申之与韩平等人的内部宴会,一次是在西湖边上与一众宗室子弟的宴会。
真正畅怀痛饮过胡虏血的人,也没几个。大多数人只能分得一两半两,刚刚品出点味道便没了下文。
韩平等人一直忙着科举,每天深居简出地,自不必说。
宗室子弟们着实为“胡虏血”好好地宣传了一场。这帮每日里养尊处优,手握大把的银钱没地方花的人,能让他们念念不忘的,必然是稀世珍宝。
西湖聚会之前的胡虏血,已经卖到了百两银子一斤。等到西湖聚会之后,经过宗室子弟们的大肆宣扬,酒价直接上到了五百两,并且还有上涨的趋势。
若不是茗香苑自己出来按照八十银子一两的价格收定金,接受预定,天知道黑市上的胡虏血会是什么样子。
若是遇到投机商人参与炒作,真卖到上万两银子一斤,恐怕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不知道当泡沫破裂的时候,临安城会有几人服毒,几人跳河,又有几人会魔鬼一般地上街砍人。
茗香苑门口,人头攒动,一派喜气洋洋。
“哟,这不是王掌柜么,订了多少斤酒哇?”
“咱是小门小户的,茗香苑只让订了十斤,花了八百两银子。”
“你说着茗香苑也是的,咱又不是缺这么点银子,非要那么抠唆地舍不得卖,一人只能买十斤,还不够塞牙缝的。”
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以往最贵的酒不过是十两银子一斤,他们从来舍不得喝。反倒是从来没喝过的“胡虏血”,花八十两买一斤,一点都不觉得贵。
幸好李申之是真的在卖酒,没想着坑人。
茗香苑的酒不仅接受预定,还根据购买者的实力实行了限购政策。
普通人家只给订十斤,就算是狗大户们,也最多只给订一百斤。
刚才说话的那个掌柜神秘一笑:“我用我家小舅子的名字又订购了十斤。二十斤酒拿到黑市上一卖,里外里立马能挣五百两银子。这比开铺子挣钱快多了!”
只需要一天时间,胡虏血在自己手中里外一倒腾,就有百分之四十的利润,傻子才不赚这个钱。
“可是我听说了,第一锅胡虏血只产了一千斤,这次产了足足三千斤。并且他们的产量还在增加,等到下一锅预计要产五千斤。这么多酒一上市,这价格不得降下来吗?”
“降?你是不知道,要不是茗香苑开放预定,这酒在黑市已经卖到八百两银子一斤了。你放心,就算产量上去了,八十两银子买一斤也不亏。”
人间的事最怕起哄,一件本来很危险的事情,做的人多了,大家的胆子也就大了。
第二锅的胡虏血早就卖得一干二净,并且茗香苑还承诺送货上门,这些人原本不需要亲自来茗香苑捧场。
之所以还来了这么多人到店里,是为了抢购第三锅胡虏血。
转眼之间,茗香苑的大堂里堆满了白银。
只收现银和,不收汇票,铜钱都不要。
前后八千斤酒,一斤预售八十两银子,合计收了六十四万两,都抵得上南宋给金人一年的岁贡了。
按照当时的汇率,金银兑换比例大概是一比一百,虽然时有波动,但大体稳定。六十四万两银子能折合黄金六千四百两。
留下一千四百两黄金继续投资,剩下的金子铸成了五个“鬼见愁”。
经过茗香苑一众管家与女眷的推测,“胡虏血”最终的价格会稳定在二十两银子左右。这么肥的利润,最多还能再赚两三波。
李申之又是搞限购,又是搞预定,并不是想搞什么饥饿营销,他只是不愿百姓在这样一场商业盛会中,反倒输光了自己所有家产,最终落得家破人亡。
抢购的人蜂拥而至,临安城中显贵的拜帖也没少收。
能送拜帖来的,无不适临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好言相求,请茗香苑匀一百斤胡虏血给他们,价格随便开。也有颐指气使地,张口就让李申之送一千金胡虏血过去。
对这些,李申之一概置之不理。
人都不来,凭什么给你面子?
对那些派了管家亲自上门的,李申之一一接待。
比如这个眯缝着两只眼睛,目光仿佛被大堂里满地的银子吸住了一般,走路都歪着脖子不看路,这是“没奈何”张俊家的管家。
张俊家的管家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想要从茗香苑处多讨一些酒,再砍砍价格,自家少出一点银子。
李申之大手一挥:“张相公是我李家的大恩人,若不是张相公转呈犀带与陛下,我李家哪有现在这番光景,还说什么钱不钱!管家且先回家,随后小子自当送上五百斤胡虏血,算是给张相公的谢礼。”
张俊家管家一下就被吓傻了,晕晕乎乎地就被送出了门。
这个管家始终没有搞明白一个问题:原来知恩图报是真的存在的吗?真的有人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吗?记忆中自家老爷帮李家转呈犀带的时候,可着实没少收李家的钱。亏得自己还以为是张家坑了李家呢,白想了那么多圆谎的好听话,一句都没用上。
直到许多年以后,这位管家回忆起这天的情形,嘴角都会不自觉地上扬:“我从未见过如此豪爽之人。”
紧接着又来了一位全身劲装打扮,消瘦的脸庞配上厚实的胸背,目测体脂率不超过百分之十。若不是脸上的两道刀疤,不知能迷倒勾栏瓦肆多少小姐姐,这位是杨沂中的副将。
他不是来讨酒的,而是来请教的:“殿帅遣我来传句话,请李公子得空去殿帅家的酒坊做客,指点一番我家的酿酒工艺。”
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说话就是直。明明是求人的词句,说出来的语气跟军令似的。
李申之出于对军人的尊重,没有计较这些。
才不是想抱人家大腿呢。
“殿帅相邀,小子莫敢不从。请将军转告殿帅,莫说什么指点不指点,我家酿酒的家伙事直接送殿帅两套,酿酒的师傅也能借去用几天,什么时候殿帅家里酿出胡虏血了,我家的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这简直就是连带着酿酒设备和酿酒工匠的全套赠送,等于把自己发家的秘籍白送给了杨沂中。
军人自诩是天下最豪爽的一群人,只要对脾气了,命都可以交给你。
饶是如此,李申之的这番话还是让这位副将愣了片刻,然后硬邦邦地说了句:“谢了!”
凡是上门的人,李申之有求必应,给好处的程度,视对方大腿的粗壮程度而定。
最不济的,也给了五十斤的指标。
人家既然亲自上门,必定是真心看好李申之。在李申之跟秦桧不对付的情况下,人家至少敢站出来向自己示好,就凭这个,李申之都觉得不能亏待人家。
直到来了一位最尊贵的客人,岳银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