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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陌寒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周身坐忘气劲,涛生涛灭,如同夹杂着万千灵魂。白羽一时竟不能以神念定住陌寒周身。
薛自雪甩去手上血珠,在剧烈爆炸声中,比划:“怎么离开?”
白羽切回紫霞功,接过陌寒手中玄剑化生势,以自身内功维持这方小小天地,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联系到外面吗?如果不能,我们只能等火熄灭,萧皓渊未死,这里太危险了!”
尤其,陌寒的情况急需寻一安静之处闭关。
薛自雪摇了摇手中的通讯仪,苦笑摊手:“联系不上。但谢将军肯定就在附近。但愿他能找到我们。”
白羽一时惊讶,谢怀衣居然就在附近,一时又暗恼,没有在开局之前,先把谢怀衣拉在队伍列表,甚至都没偷偷加个好友,这会儿居然连传音也做不到。
只能苦等。
真是失策。
焦点目标中的萧皓渊,模糊成了一片灰色,似乎是她功力不足,无法锁定目标。只能凭肉眼观察,浓浓黑雾赤炎之中,一道扭曲的人影,在飞快吞噬周围血丝。如果任其恢复,将生死难料!
不一时,却见茫茫赤炎,被一道旋风从外卷开,升腾的热浪和飞卷的黑雾,居然被笔直推向两边,露出九重天上一隙明亮的阳光。
谢怀衣劈开焦土,一路掠来,第一眼落在了薛自雪半身的血迹上,他罕有地语意不忍:“辛苦了,小薛。”
薛自雪起立回了一个标准的敬礼,也没解释,这半身血迹多是污血,只是厚重粘稠,看着吓人。
“轩辕容已被击毙,随后在血池现行的人是萧皓渊。未能击杀主要目标,报告完毕。”
“好。”谢怀衣点头赞许,面不改色道:“你已经完成任务。回去好好休息。”
谢怀衣这才将目光转回陌寒身上,皱眉问持剑默立的白羽:“令师……此时渡劫?”
白羽颔首:“正是苦海天劫。”
谢怀衣神色一动,似是颇为可惜:“那么好吧,我先送你们回去。”
白羽能清晰地感到谢怀衣的不悦。师父在此刻渡劫,韩子和等人不在,汇聚来申城的各方修行者,没有一个达到脱胎换骨的修为,甚至连破妄大成都寥寥无几。这厢才和轩辕容摆开车马,去了陌寒,申城之事,又要如何抽调?
白羽神色一动,师父不在,哪怕谢怀衣再不屑与弱者多谈,她也必须道谢:“多谢将军援手。只是据我所知,那幕后之人,应当不是萧皓渊。”
谢怀衣堪堪将三人带出火场,不禁侧目:“理由?”
“潜伏在轩辕容体内之物,正是昔年金陵城地宫下的魔物。说来它与我师父也是旧识。萧皓渊萧前辈成名已久,也曾为地宫一役,尽心周旋。这魔物最善蛊惑人心,就算萧前辈早被沾染,杀了他,恐怕也无济于事。”
谢怀衣陷入沉思,隔着森罗大阵,葱茏碧叶,那炽烈的火焰,依然灼人眉眼。
木仰之与他一同进去,迄今未归。
“等木仰之的消息吧,他会带给我们、最终的答案。”
火焰中心,却是一片诡异的平静。
浓烟,赤炎,仿佛只是一块二维布景,被一片青葱翠碧,当中割裂。漂浮在半空的木仰之,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的投影中。
半身浴血的萧皓渊,血眸一闪,传递出另一个灵魂的声音:“多少年未见灵台展开的造化世界,可你却不像有仙家修为。你到底是谁?还是……谁的化身?”
木仰之目光低垂,轻轻道:“它不来,祂就不会出现,你站在这里,我便在你眼前。与我是谁,有何干系?你在千年血誓之前,便扭转空间结界,潜伏于金陵地宫,欲扰乱天机,却不得不自损修为,闭关等待归墟之门大开才敢出现,个中滋味如何?”
“哈,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自损修为又如何?千年前,赤虬把整座金陵地下浇铸成金汤铁城,也没能抵御我的召唤。你的森罗大阵,世所罕见,能阻拦尸毒的扩散,还能扭转人心吗?”
“人心向背,岂是一人一时之力所能驾驭?这世上玩火之人,都只有自焚一个结局。”木仰之眉目一淡,神色竟令人难以捉摸。
“萧皓渊”冷笑:“木仰之,你躲在造化灵台之中,以为这样就能抵御我的力量吗?你敢不敢出来与我一战?”
漫天血丝在赤炎中轰然收紧,居然循着“萧皓渊”周身经脉飞窜而入。原本狭长的眼睛,红光渐盛,令人不敢逼视。
木仰之浑不受激,微露诧异道:“‘萧皓渊’,柳如来申城之时,我便说过:我从不爱与人动手。你喜欢在人心上做手脚,可想要蛊惑一棵树,可能有点难度。我本无意与你争锋,只是想尽最后一点努力……”
木仰之迟疑片刻。
“萧皓渊”冷笑:“如何?”
“苦海无涯,劝你回头。”木仰之碧眸一敛,神色安静,几近于无。
“萧皓渊”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一时竟然语塞。
“哈哈哈……何者是前?何者是后?何者是岸?何者是舟?你与魔谈血海封刀?不可笑吗?死亡才是一切的开始!当你挣脱生命这最大的束缚,才能真正追求你想要的一切!木仰之!你也可以尝一尝,一只手握住整个世界的心脏,是什么感觉!”
“当妄心挣脱生死的界限,无限膨胀,你虚妄的世界里,除了自己,还容得下别人吗?一个只有自我的灵台,要面对这千载洪荒,万里山河,又是何等可悲。”
木灵缓缓抬眼,深碧色的眼眸,一时如婆娑幻影,流露出的怜悯,居然令“萧皓渊”震慑。
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散去,滚滚浓烟还在背后升腾。
魔物满目赤红,一分未退,冷笑道:“临战劝降,这算是例行公事?你就这么自信,能在我手下留得性命?”
“你所自恃的,不过是信徒广众。杀了一个轩辕容,还有一个萧皓渊,杀了一个萧皓渊,还有其他人。不将受你蛊惑之人全部杀死,就不能彻底消灭你?对也不对?”
“萧皓渊”凝神不语。
木仰之神色从容,渐渐浮现出笑意:“你不把人命放在眼中,难道指望别人会在乎?谢怀衣会在乎吗?肖廷声会在乎吗?与你交过手的魏红缨,他在乎吗?还是……你指望一棵树会在乎?”
“萧皓渊”眼中红光一闪,不待再答。
赤炎中裂开的蒙蒙碧光,倏然一闪,就此消隐无踪。
只余一片碧叶,在烈火舔舐下渐渐焦枯,崩裂成虚无。
爆炸的余波被重重森林阻隔。
等徘徊在翠萝障之外的人群,发现远处轩辕盟驻地浓烟四起时,流言已经像长了翅膀似的,飞满了整个申城。
“你个死老头,看什么看,还不快回来!”
下申城,外来人口收容区。一条粗壮的手臂,将那个探头张望的高瘦中年人,从门外拎回。
“我这不是……纳闷吗?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们交的钱……”那中年男子顶着半白的短发,喃喃自语,却不料吃了一记重敲。
“砰!”
妇人双目圆瞪,一副吃人的架势:“要死啦!你嘴上怎么不加个链子!我们和那个烧了粮仓的土匪头子没有一分钱关系!”她粗短的手指指着窗外滚滚浓烟,道:“看到没!这肯定是申城的将军在收拾轩辕盟呢!你还敢瞎嚷嚷!”
那汉子嘟囔:“还说我嚷嚷,什么事情都给你嚷嚷出来了!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说什么都要跟着那土匪头子走……结果你看看!”
妇人声音一低,想探头出去看看有谁偷听,去又不敢,只得怒视着丈夫:“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安安!他爹娘出门打工,这么多年只回来了三次,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要不是安安进了城就开始生病,咱们早就给他觉醒成功了!哪还会有这些事!”
“哼!趁早没搅和进去!到时候执法队冲进来抓轩辕盟的人,安安怎么办!”男子撇撇嘴,到底没再和婆娘吵下去,转身去照料生病的孙子。
这个只有七八岁的男孩,被一件成年人的旧皮衣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埋在毛领中的脸蛋——消瘦而苍白,带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青灰色。
妇人端着一碗水,啜了一口,试过温度,这才小心翼翼托起孩子的头,磕开唇齿将温水灌下。
男孩似是睡梦之中,低垂的眼睑遮住了不停颤动的眼球,却一直不能醒来,只能下意识地就着碗沿饮水。
妇人一边喂水,一边念叨:“菩萨保佑我们安安早点好起来……菩萨保……”
“咣当!”
原本稳稳托住的水碗骤然落地。
妇人惊骇的目光,宛如实质般停驻在孙儿脸上。
那中年人原本气不过,还要再骂,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去,一脸的震惊近乎凝固在皱纹满布的脸颊上——
男孩儿低垂的眼睑,缓缓透出一道缝隙,一丝游移的红光,如毒蛇吐信,在暗褐色的虹膜上,盘旋出一只空荡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