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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官素手的娓娓诉说中,顾仙佛怀抱佳人,躺在雪白狐裘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构建出一份对比鲜明的门派图样。
龙虎山毫无疑问的江湖首领,也就是现在这个朝代武林中不可设武林盟主,否则的话武林盟主不是出自龙虎山,就是做龙虎山的提线木偶,有张无极在乾国担任国师,又有无数虔诚道徒分布神州各地,龙虎山这个庞然大物,确实不是自己能短时间撼动的。至于那凌霄府,不问世事多年,恐怕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自己若给他们一个机会,想必会有四分的机会合作,其余六个门派,除破剑斋能有八分机会收入麾下之外,其余的还得从长计议。
马车在徐立的驾驭下,轻车熟路地驶出长安城,慢慢朝长安城东郊的瘦湖赶去。
长安城很出名,长安城外的瘦湖也很出名,瘦湖是长安城冬天赏雪的好去处,自立冬以后,士子佳人每日游人如织,因为冬天的此湖在雪花映照下,好似瘦骨清相的美人儿,透着股飘飘乎而遗世独立的清冷劲儿,才有瘦湖之名。
在湖边众人或惊诧或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带有顾府标志的马车缓缓在一静谧之处停下,驾车的徐立透着阴森气息的三角眼缓缓扫视了一圈周围众人确认没有明面上的威胁之后,才轻轻掀开车帘请主子下车。
顾仙佛扶着新裹了一貂皮大氅的上官素手慢慢走下车辕,李四已带着护院把两根青玉鱼竿和足够的饵料双手奉上,张三则去牵引了一条略有历史沧桑感的渔船过来,给了渔夫三钱银子让他上岸去喝口烧酒,自己则客串了一把渔夫划着船慢慢靠到顾仙佛脚下。
顾仙佛先扬了扬下巴,李四疑惑地嗯了一声。
真是个活宝。
顾仙佛无奈地扶额摇头,上官素手则轻轻一笑,最后还是上官素手解释道:“顾公子让你把鱼竿和饵料送到渔船上去。”
李四这才恍然大悟地应一声,屁颠屁颠地把东西送到客串渔夫的张三手中,成功赢得了张三拍在他后脑勺上的两个巴掌。
渔船旁边,有一白发白须的垂钓翁,一身玄色棉衫,外披破旧蓑衣,手执一竿翠绿鱼竿,坐在湖边怡然自乐。看到前呼后拥的顾仙佛携佳人经过,也只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便不再有多余话语。
顾仙佛微笑还礼,护着上官素手慢慢踏到渔船上,张三恭敬问候过后,便划动船桨往瘦湖中央驶去。
“顾仙佛。”上官素手一边摆弄着鱼饵一边认真侧头说道。
顾仙佛心中一惊,据他的了解,每当上官素手如此说话之时,就代表她要开始说教了。
“嗯。”顾仙佛心虚地应了一声,如老僧坐定般坐在船边,右手一甩,青玉鱼竿上的鱼钩便划着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湖中。
“我发现你很小气。”上官素手没有急着垂钓,而是把鱼钩摆放在身边,面朝顾仙佛屈膝而坐,双手抱住膝盖,歪着脑袋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顾仙佛。
“此话怎讲?”顾仙佛手执鱼竿,也不转头。
“你看,今天早晨去吃面还是我付的钱,本来盼望着你这个顾家大公子中午能带我去哪个酒楼见识一下山珍海味,结果你又带我来垂钓,真是和江湖上流传的顾相一样,刮地皮最拿手,让你掏钱就难如登天了。”上官素手屈指弹了一下顾仙佛的耳垂,慢慢说道。
顾仙佛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上官大夫是那种是金钱如粪土的人,就不用黄白之物侮辱上官大夫冰清玉洁的……躯体了。”
说到最后,顾仙佛貌似无意间打量一眼上官素手玲珑妙曼的躯体,结果换来上官素手面红耳赤的一个白眼。
顾仙佛盯着鱼线,认真说道:“来的路上你给我讲了江湖,我现在就给你讲讲庙堂,有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却一直没有一吐为快的机会。”
上官素手换了个姿势,背靠着顾仙佛的右臂,仰头望天,柔声道:“你说,我听。”
“先说我父改革科举,这其实是于朝廷于天下都是一件好事,对于朝堂而言,科举制就像我们现在的垂钓一样,一把饵料撒下去,钓上来的可能是一尾肥硕的锦鲤,也有可能是一条还未化龙的青蛇,只是与垂钓不同的是,垂钓的时候鱼钩得藏起来,科举制的鱼钩,正大光明的摆在那里那些寒门士子还嫌不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凡自认有才学的士子都极其唾弃这句话,认为这些人只不过是宠臣奸佞,但是又极其希望这句话应用在自己身上,人啊,一直以来都是双重标准。不过我父改革科举,势必得先废除九品中正,若是他手段缓和一点还不会招惹到那些大族的强力反弹,但是我父实在是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一系列雷厉风行的手段下去,那些根深蒂固的大族恨不得生啖我父。而我父呢,这么做又得到了什么?几个破落书生的生祠?这有屁用,前些日子我问他的时候他和我说,是贪墨了天下太多的银钱晚上睡不好觉,所以想给那些穷酸书生做些事情,但是昨天我才真正知道他把贪墨的银钱用在了什么地方,所以我觉得,他改革科举就是想给天下士子开一扇门,一扇鲤鱼跃龙门的门,再无其他。”
“我顾家现在在朝廷上风头一时无两,我父上朝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跪拜过当今天子了,不过我清楚得很,乾国立国前十年,我顾家靠的是皇恩浩荡,但是十年过后,就是我父的文治武功了,而现在,别说皇恩浩荡,皇帝陛下恐怕现在也恨不得我失足跌落到这瘦湖里,都说功高震主,我父的功劳已经不能用户震主来形容了,应该是到了弑君的地步了,之所以我顾家现在还能权倾朝野,一是我父不结党营私,没有触及到皇权的底限,二,则是我父和皇帝陛下都在等待一个机会,我二弟顾烟无心庙堂,前几年更因为那次退婚事件和我父差点反目成仇,所以,我,就是他们在棋子上的唯一活棋了。”
“把我外放西凉,我到昨天才知道这不仅仅是我父亲的意思,但是我父想必也是赞同的,虽然我不知道我父在乾朝给我留下了多少手暗棋,但是我了解,我父一定是个有后手保命才敢动身的人,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对他来说就是一句屁话,我怕死,我爹比我更怕死,但是我知道,他是怕他死了以后,我和二弟马上就被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以这个角度来看,他把我扔到西凉,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头到西凉的两年,我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内心里确实怨恨过父亲,我自恃辩才无碍胸中有丘壑,把我扔到西凉这荒野不毛之地,纯粹是浪费时间,别看我在西凉杀伐果断,甚至有好事之人送我一个‘斩龙头’的绰号,但是只有我知道,这六年我一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睡觉之时不说枕戈待旦,那把西凉刀确实在我身侧放了六年,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我父背后为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单单关注我在西凉的动向,我父耗费的银钱物力就不计其数,更别说送到我身边的汉卿和无双两人,西凉最近几年盛传‘文有汉卿,武有无双,割人头有顾药师’也可见一斑。也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父为何不把我送到南疆,北原,而是偏偏坚持把我送到西凉,我最多谋三年,汉卿能谋九年,而我父,谋的是百年啊。”
说到这里,顾仙佛喟然长叹,手腕一抖,青玉鱼竿甩着水珠被一下拽起。
顾仙佛展颜一笑,道:“上钩了。”
湖水一阵荡漾,一柄雪亮利剑分水而来,卷起层层水浪,带着磅礴的杀气直刺上官素手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