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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得这样近,她甚至能从那双向来清正的眸子里看见自己。里头的姑娘娇俏动人,两腮像点了胭脂一般嫣红,慌乱的眼,浓长的睫微弱颤动。
四目交错,他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与浓烈的脂粉味不同,她的气息清甜宜人,是与生俱来的处子幽香。他眼底蓦地一黯,眸光定定锁住她,不给她片刻躲闪的机会,那双执掌乾坤的手此时缓缓抚上她小巧的下颔,又道:“皇后,你喜欢朕么?”
他掌心炽热,指尖却似乎还带着几分料峭轻寒,微凉如玉,从她羊脂般的肌理上滑过去,像摩挲一件上好的瓷器。
被慕容弋这样看着,沉锦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她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典型,想要戏弄他,反倒自投罗网落到了他手里。她悔不当初,他那么坦然地承认自己喜欢她,这是她没料想到的,一直以为他是个脸皮薄的人,这下来看果然是她想多了,这个人何止脸皮厚,脸皮对他简直是身外之物!
诚然她不是他,当然没法儿这么淡定,她浑身都冒汗,喉头微微滚动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扯了扯唇角,道:“君上先放开我,咱们有什么话站起来好好说……”说完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又补充一句,“或者坐下来说也行。”
他却不好糊弄,将她压在桌上纹丝不动,半眯了眼,声线清冽得发冷,“朕喜欢看皇后躺着说。”
沉锦一愣,他见她半天不说话,也不再催促,只是慢条斯理道,“皇后还没想好怎么回话么?不过朕也不急,这得好好想清楚,答错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分明是悠哉的语气,却听得沉锦一阵恶寒。她心头皱眉,感觉到他捏着她下颔的手指动了动,居然顺着她的面颊一寸一寸游移了下去。慕容弋居高临下俯视她,目光淡漠如水,修长指尖的缓缓拂过她纤细的脖子,精致的锁骨……
他好洁,身上的气味很好闻,龙涎香之外夹杂属于他的味道,丝丝缕缕从她的鼻子里窜进去,以摧枯拉朽之势令她的脑子一片混沌。
沉锦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胸口起伏,映衬得大好风景更加旖旎。他没有收手的打算,低头贴近她,薄唇微张,含住那圆润可爱的耳垂,与此同时宽大的掌覆上去,她的丰盈便在指掌间绽放开。
她一声惊呼,脸红得能滴出血,伸手用力按住他肆虐的大掌,侧了侧头直直瞪他,羞恼道:“君上这是做什么?”
这人……这人真是,怎么老喜欢对她胡来?
见她恼羞成怒,慕容弋却只是勾起唇一笑,微挑眉,“皇后还没思量好?怎么,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沉锦还是没答话,他也很干脆,连半分的迟疑都没有,右手一路往她的腰腹探下去。这个举动将她吓住了,焦急得冲口而出道,“喜欢,喜欢还不行么?再不能更喜欢了……你放开我。”说完便狠狠使力去推慕容弋,他身子微微退开,她便撑手从桌子翻身起来,慌慌张张地理了理衣裳退到几步远外,这才惶惶地抬眼看他。
慕容弋瞥她一眼,径自在官帽椅上坐下来,手里握着佛珠一颗一颗地捋,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信件,曼声道,“皇后真想知道这是什么?”
每回都是这样,分明前一刻还做了坏事,下一刻他便又能便成这副超然入定喜怒无常的模样。沉锦气呼呼地咬唇,抬眼狠狠瞪着他,很不客气道,“不想。”
他闻言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这是同大周往来的书信。”
同大周往来的书信?皇后听了大皱其眉,阔袖下头的两只手狠狠收拢。她对周国的情感可以说得上深恶痛绝,当初若不是大周兴兵伐梁,皇父便不会寻求大胤支援,自己也不会被当作交换的条件嫁到大胤来。
她不解,“大周?”
慕容弋侧目看向她,眸光沉沉,又问她,“写这些信的人是谁,皇后知道么?”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她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愈发对他的行径不可理解,“君上也说过,我不是个足智多谋的人,你又何必同我打哑谜,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他却仍旧是闲适的姿态,眼神沉敛,将手中的佛珠一圈一圈绕到腕上,边颔首,“好,既然皇后不想绕弯子,那朕就对你直说。”他略停,复又道,“写这些书信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胤人皇后认识,正是朕的长姊,大胤的镇国长公主慕容璐,这另一个是周国人,刚巧,皇后也认识。”
沉锦听得一头雾水,摇头道,“我从未到过周国,更不认识什么周国人,君上一定是……”
他略抬手打断她的话,面上静若深水,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又徐徐道,“皇后怎么会如此天真,周人之狡诈非你所能想。世人只知大周国有六位皇子,然而事实上,周国的皇帝还有第七个儿子。这位七皇子的母亲身份低贱,不得周国太后喜爱,周德帝无可奈何,只能将这个儿子养在宫外。周七殿下名公彻,擅音律,擅用毒,长大成人后被他父亲先后派往胤梁二国为细作。”
慕容弋不着痕迹地打量沉锦,他每往下说一句,她的面色便苍白一分,最终成了死灰一般。她隐隐感到有什么潜藏已久的东西就要浮出水面,伸手勉强撑住一旁的落地罩,抿唇道,“……我对周国萧家的丑闻没有兴趣,七皇子?我认识么?”
他微微合起眼揉摁眉心,沉吟了半晌才又开口,“萧公彻,字泊奚。”
萧公彻,字……泊奚。周人,原来他真的是周人,还是周国的七皇子!
皇后只觉得脑子忽地一阵眩晕,勉力抓稳了一旁的落地罩,五指收拢,尖锐的指甲狠狠划过紫檀木,剜下几道不大显眼的痕迹。她惊愕失色,太阳穴一阵抽疼,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眼看向他,沉声道,“君上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慕容弋缓缓转动白玉扳指,淡淡道,“皇后难道不想知道真相么?”他神色迷滂,微微一笑,唇角带着讽刺的意味,“萧公彻潜在怀阳多年,对大梁的要情了如指掌。你的父亲朱允淮并不是明君,大梁近年频兴土木,大肆建造殿宇庙堂,国库空虚,大周挥军南下攻梁,便是他的主意。”
他说她的父亲不是明君,尽管不得不承认他所言非假,但是这话太不中听,令沉锦心头一阵气闷。然而她也却没有驳口,只是怔怔的,脑子里白茫茫一片,好半晌才有气力说一句话,“……还有呢。”
他便继续道,“万幸你父亲还不算太昏庸,还知道向朕求援,这才暂时保住了朱家的基业。”
她愣愣地听着,到最后神情几乎木讷。原来白泊奚同慕容璐早有勾结,当初慕容弋指名点姓要她和亲,白泊奚便想到了利用她来对付慕容弋。春龙节时她在运河上落水,也是白泊奚为了试探她在慕容弋心中轻重如何,也便有了他授意她刺杀慕容弋之事。
“……”
脑仁儿里钻心地疼,沉锦以为自己会伤心欲绝,然而却没有,她只感到莫大的愤怒--一直以来被她仰慕尊敬的司业,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想到自己曾经痴迷的是这样一个人,她恶心得几欲作呕!伸手扶住额,她强忍住眼底的泪水,仍旧有些困惑,又道,“君上说长公主同白泊奚早有勾结,可我不明白,她是你的亲姐姐,是大胤的长公主,为什么要加害你?”
“亲姐弟又如何?人的贪念是无止境的。”他轻声叹息,黑瞳里映入远处起伏的山峦,“皇后终究太年轻,还不懂人心叵测。”
人心叵测,是啊,人心叵测。她自嘲似的一笑,世上多的是笑里藏刀的人。今日能对你肝胆相照,利益当头,也保不准不会朝你捅刀子。长公主之于慕容弋,白泊奚之于她,同胞手足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呢!
沉锦合了合眸子,忽然感到疲惫不堪,低声说,“所以君上软禁了长公主,将她押解回宫么?”说着稍停顿,又道,“你想怎么处置她?定罪发落么?”
他却微微摇头,眼中神色莫定,“暂时不用,朕留着她还有用处。”
太阳穴酸胀难耐,疲乏无力从四肢百骸上传过来,她嗟叹,撑着额头一沉沉默,好一会子复又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我有一件事始终好奇--”她忽地抬眼看向他,“君上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有时真的觉得他太吓人,古有孔明,茅庐之中便晓天下事,今有他慕容弋,老谋深算捉摸不定,简直令人恐惧。
慕容弋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馥郁的茶香在唇齿间晕染开,他意态闲闲,也不回答她,只是薄唇轻启道了一句话,“朕记得自己曾经问过皇后,你相信世上……真有轮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