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分离(二)

宁世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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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距离最近的京都各勋贵人家冲进皇宫时,看到的就是摄政王半跪在地拥着基本没有被他们正眼看过的女皇陛下,正处于从女童过渡到少女的年纪,被大堆珠宝挂满身的女孩目光依旧无神,娇嫩白皙的手直接握在剑刃上,鲜红的血划过剑身沿着剑锋低落在逶迤一地的红袍上。

    “陛下……”为首的王丞相瞪大眼睛低低喊,然后又抬高了声音,“殿下!”

    摄政王偏过头冰冷地扫了他一眼,掰开女皇血流不止的手指接过剑,撕开自己的衣袖轻柔地替她包扎。

    所有人面面相觑,又看向被摄政王放在脚边的紫微剑。

    神剑光华内敛,显然已经认主。

    有不甘心的人上前一步,还没等他做出什么事来,雪白的长剑颤抖地鸣叫一声,如同冰石相击一般清脆的剑吟中剑意微闪,那人脚前一寸的白玉石板被无形剑刃劈开五指宽的裂缝。

    显然,若那人还要向前,被劈开的就不仅仅是地板了。

    摄政王没有看这人,而是小心翼翼地检查女皇陛下的手,确定所有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才直立起身。

    “诸位爱卿,还未早朝就这样匆匆忙忙进宫来,有何急事?”

    他姿态从容,却又半分都不提紫微剑,短短一夜已经被发生的太多意外给弄晕头的重臣们对视一眼,齐齐选择暂时偃旗息鼓。

    “臣等无事,早朝就要开始,臣等正要去大殿等候。”

    “哦?”摄政王依旧没有看他们,而是提起自己被撕得不成样的长袖皱了皱眉,用好似说今日天气真好的语气问道:“我以为前天琼林省起事,昨夜天一道□□还有西洋蛮夷趁乱攻击我中华国结界,你也应该知晓才是。”

    “臣等愚钝,尚未想出好计策。”

    “罢了,”摄政王说,“下去吧。”

    一群人急忙行礼,然后竭力保持镇定地退出房间。

    摄政王看着他们离开,老太监已经招呼其他太监宫娥收拾东西,周围陷入一种发生什么大事之后收场的有秩序忙乱,终于轻轻叹出气。

    终于……

    终于……

    只要手握紫微剑这一张牌,就算最后皇位不保,为了以三尺天巫刀和紫微剑以及长渊剑来维持的中华国结界,令儿应该也不会死吧。

    倒是他自己以后恐怕要小心一点了,这个没问题。

    他绽放开一个温暖的微笑,揉了揉女皇陛下的脸,女孩依旧僵硬地不回应,但是对于摄政王来说,今天的一声“叔叔”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令儿的病情是在好转的,他欣慰地想。

    希望保持这样……令儿好得更快点就好了。

    “走,我们上朝。”

    ***

    “啧啧啧,夏家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到现在也气运不绝啊。”

    “不过现在算什么事啊,明明五省一个接一个的起事独立,那些占据一方的家伙们却说他们依旧认可夏家是皇室,特么这要分不分的。”

    “什么分不分,国家分裂还了得,看看三天前西方天空出现的那把大剑,西洋人一直虎视眈眈呢,一旦分了被洋人各个击破怎么办?”

    “说的倒是。”

    “目前朝局真是诡异地稳定呢,咱们还不如说说天一山。”

    “天一山有什么可说的,没有想到他们自诩为名门正派暗地里却做些那种勾当,与魔物勾结盗取紫微剑,我听说连下落不明的长渊剑他们也沾了边,北鸿真人说自己被囚禁一切不知,切,谁信他。”

    一群人在树下乘凉,摇着蒲扇躺在竹床上,大老爷们袒胸露乳,却和妇人一样爱卖弄是非。

    余礼白坐在树上,无聊地叹口气。

    他现在在的地方是丹人谷外的竹寨,其中居住的多是苗汉苗女,少有中原人,地处深山老林之中,若说白河镇好歹算是省会花都偶尔能听到名字的乡下地方,那么这个竹寨可谓名声不传三里外,除了苗人自己知道外就很少有人来过。

    竹寨中居住的大多是丹人谷弟子的家属,丹人谷弟子长长隐瞒身份行走在中华国大地上,因此这个地方虽然偏僻,却不是消息不通。

    ……更何况现在有电话了。

    余礼白有气无力地趴在树干上,靠着树荫来躲避毒辣的阳光——现在的天气对于一条鱼来说,哪怕只是神魂是一条鱼也是极为讨厌的。

    重点不是这个。

    身边的下属都被他遣回白河镇——其实现在也没有白河镇这个镇子了,就连白河也变为一条小小的溪流,余礼白一天不回去,白河的水量一天就不能恢复。魔染的镇民们穿过万魔之门被封印在了渊海之下,楼家士兵也离开,神差神将们在白河镇原址上缓慢地开始重建,孤身一人的水神等在丹人谷外,觉得自己简直要不好了。

    现在季镰在丹人谷中就医,但是……

    为什么他不能进丹人谷啊喂!

    就连紫衣道人都能进丹人谷为什么只有他不能进丹人谷啊喂!!

    就连裴吉和楼家二小子也能进丹人谷为什么只有他!只有他不能进丹人谷啊喂!!!

    天道不公……

    余礼白心中忿忿。

    “你表情好蠢。”顾十三说。

    “本君要进谷,”余礼白首先说,然后反驳,“本君不蠢。”

    “剑主座下任何一处地方都不欢迎你,同意你小情人进谷就已经破规矩了,你就算了吧。”

    “平安什么时候说过不欢迎我啦!”

    “少爷不在各项事务由我暂代,我说不欢迎你就不欢迎你,”顾十三没觉得哪里逻辑不对,直接改变话题,“你什么时候去渊海?”

    “等等,”余礼白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我为什么要去渊海?”

    “你不去守渊海我怎么把少爷完好无损地救回来。”

    “……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守渊海……”

    “没有什么可是的,此事宜早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守渊海啊……”

    “你还躺在这里做什么,快走吧。”

    “……”

    这还怎么好好沟通啊摔!

    所以他最不喜欢平安家的这个仆人了,每次在平安面前装得那么纯良,对他却是这样,害他连告状都不好告!

    因为当初遇到夏平安逃家没有将人带回渊山山城,反而帮忙让夏平安逃得更远,算是当年渊山山城支属的剑门对余礼白是非常地看不过眼。

    至于丹人谷……当年夏平安父亲手下有医师名为丹人,还曾替摔到头的余礼白医治过,后来离开的山城自开一脉,但是暗中一直都帮助渊山山城,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余礼白好歹是知道的。

    被丹人谷看不顺眼当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余礼白捂住胸口。

    嘤,心塞。

    他将心中不快挥去,皱着眉理了理思路,才从最开始的疑点问道:“本君偶尔传信于你的剑门询问平安消息,那时尚不知晓你未死,但是你什么也没有说。”

    “那是当然,”顾十三说,“我告诉门下弟子什么也不要和你说。”

    “……问题是每次你们问我什么我都很认真的找情报回答你们了啊。”

    “那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

    世界上已经没有友情这种东西了他就知道!

    狠狠地将余礼白噎得说不出话来,顾十三终于正经了些,“少爷目前的情况不太好,但是渊海的封印却又离不开他,现在寻回剑鞘正是一个好时机,反正你左右无事,暂且帮个忙吧。”

    “本君要守着季镰。”

    “哦,”顾十三瞥他,“在这竹寨守吗?你这是守你的小情人还是守丹人谷啊。”

    “我怎么可能守丹人谷啊!”余礼白扶着额头,觉得幸好他一直不知道顾十三活着,也一直没怎么和他打交道,就是刚刚这么一小会儿,他都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哦,”顾十三点点头,“那渊海呢?”

    “……如果不让本君见到季镰,本君绝对不会去渊海的!”余礼白站起,怒气冲冲指着顾十三。

    在水神对面的顾十三却却看着余礼白开始思考。

    这样啊,对于这位而言,已经有了比少爷更珍贵的人吗?

    少爷若能按照计划醒来,知道此事后一定会将一部分注意从余白河身上收回来吧。

    嗯,这是好事。

    而且,他本身就要以能进谷为条件让余白河答应帮忙,现在他自己提出反而更好。

    这样想着,顾十三好似随意地点头。

    “那就这样吧,走。”

    ***

    丹人谷在密林深处。

    谷中巨木参天,交织的粗壮树枝上搭建着精巧的亭台楼阁,无一不在斑驳日光下蒙上已成光圈,余礼白走进侧殿的时候,那几个被他充满怨念念叨的名字的主人们都在里面。

    紫衣道人别开眼哼了一声,裴吉眼前一亮,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的楼清泷面无表情地发呆。

    自前几天听闻小情人那个词的紫衣道人脸色就没有好过。

    但是他现在又不好说什么,因为说到底,虽然剑门和丹人谷上上下下对于白河水君无比嫌弃,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又比较亲近……至少比和他要亲近。

    紫衣道人从前就没有和丹人谷打过交道。

    季镰能得到丹人谷的医治,功劳要算在白河水君身上。

    问题是罪魁祸首也是他。

    这几日紫衣道人过得万分纠结,现在一见到白河水君便气不打一处。

    好在有一个人制止了他。

    丹人谷年轻的谷主丹颐挑起帷幕走出来,没看应该不能出现在谷中的某水神,而是对着紫衣道人一笑。

    “老爷子年纪大了,”她说,“还是勿大动肝火为好。”

    这几日见到丹颐如何折腾季镰的紫衣道人默默地打了一个寒颤,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到一边,还把两个小家伙带上了。

    然后丹颐才对余礼白行礼。

    “白河水君是稀客啊。”

    余礼白:“……”

    他没觉得这个谷的人把他当客人了。

    没有管余礼白咬牙切齿的表情,挑起帷幕的丹颐示意他跟着进去。

    层层半透明的帷幕叠在一起极为厚重,笼罩住纱帐中缭绕不散的烟气,余礼白所熟悉的青年躺在长羽织做的软毯上,晕迷不醒。

    丹颐也没有和余礼白客套,开门见山说道:“季少侠的情况不乐观。”

    “他一开始只是神魂受损,但是他身体中有您的法力……”丹颐顿了顿思考措辞,“倒不是说水君的法力是害人的东西,若没有水灵之力养生季少侠大概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他到底是人不是神,积年累月下来没有修炼果的凡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住您的力量,从前这样的隐患一直都被他的意志力压下了。”

    说道这里她又瞥了一眼余礼白。

    “但是水君您前日附身,他的意志力瞬间被降到最低点,您一直附身还好,如今脱离就整个爆发了。”

    “……”

    特么又是他的错吗嘤。

    “治好他的把握有七成,想来人交给我全权处理您是同意了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您可以留在这里。”

    干净利落说完,丹颐对他点点头,径直走了。

    待丹人谷谷主走出好远,余礼白才磨磨蹭蹭在软毯边坐下。

    “……季镰,一定要好起来啊。”

    “等你好了,本君就……就……答应你的表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余礼白自言自语。

    青年依然没有醒来。

    余礼白没话说了。

    他犹豫地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人,满脸通红的俯下身。

    那是轻轻地一个吻。

    在双唇相触的瞬间,那个只能称为粗糙半成品的契约被水神调动起来,修补增添。

    现在它是一道真正的同生共死的婚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