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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有人拍响了大门,哐哐地透着焦急。
桃坞开了门,看见门口竟是鲁大爷带着小厮一起来了,连忙轻施一礼,说道:“鲁大爷快请进,我们奶奶昨夜睡地很晚,您先在客厅等等,奴婢去唤。”
鲁敬满面愁容,点了点头就直向大厅而去。
睡在后院的小文也听到前面的拍门声,忙穿了衣服过来了。
她们都知道,鲁大爷这么着急,是因为那一幅巧夺天工之绣毁了,昨天下午小厮就登门来过。
只是王爷旧疾复发,奶奶在王府,这才走了。
可是如今这样,让奶奶去看只怕也没什么办法吧。敲门之前,桃坞这样想到。
岳筝很快应了声,说马上就到。
……
“敬弟,桃坞昨天把事情已经跟我说过了,但是我并不精通染丝,恐怕也一样束手无策。”岳筝简单熟悉过,便来到大厅。
“不筝姐,我只是想让你过去帮忙看一看,能不能有别的挽救方法。”鲁敬站起身,说道:“颜色已经完全花了,从发现不对劲,就找了许多精通织染的人过去想办法,就是丹青师傅,也请了好几个。可却半点用都没有。”
岳筝点了点头,虽然她不觉得颜色已然斑驳的绣品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但既然敬弟说出来了,她就去看看。
本来一副百鸟朝凤,如今颜色斑驳之后,连凤凰在哪里都看不出来了,已完全成了一副废品。
别说鲁敬了,就是她看着都心疼。
再晴也在,见她在看了半天也没有一句话,便道:“没办法就算了,在绣坊中随便挑一幅拿去参赛吧。”
“不行”,鲁敬的声音有些激烈:“在咱们的地盘还被人阴,有没有这么窝囊啊?我不换,就拿这一副参赛也不换。”
大掌柜叹了口气说道:“大小姐,大爷说的有理。再则说,咱们鲁家绣坊在品鉴大会上拿出去的绣品,可都是代表着我们的实力的,随便的一副,只怕有损声誉。”
“那这一片花的你还指望能得第一啊?”再晴语气也不好了。
几人都不说话,鲁敬突然道:“一定是莫灵儿,这个贱妇,不让她尝到苦头,难消我这口恶气。”
“不是没有什么证据?”再晴叱道:“再说了,她就快嫁到咱们家了,做这种事对她有什么好处?”
岳筝却是被鲁敬口中的贱妇惊住了,难道他知道莫灵儿不是……?
“还用什么证据,下人们都说前几天见她进出了保存绣品的库房。”鲁敬这时低沉道:“我费那么大劲儿请来这么多绣娘,现在一下子都毁了,她必须付出代价。”
“敬弟,你不可鲁莽,仔细查查再说。”张目劝道。
鲁敬一时没有说话,他做生意的人,如果靠讲证据才能行事,那干脆什么都别干了。
“能让她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有证据,到官府审理了,也不过是追她照价赔偿。”岳筝想了想,说道。
她想知道鲁敬所说的代价,是不是娶了莫灵儿,再在新婚第二天将她扔破鞋一样地扔回去。这一次,陆鸿再也不会挺身上前娶她了吧。
“是人活一辈子就是个名声的事,女人尤是,老子让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鲁敬明显压抑着怒火。
果然如此,岳筝暗道。
在鲁家商量了半日,随便吃了东西,岳筝就回了。
她提出将她的玲珑望月作为两家共同的参赛绣品,鲁敬却并没有同意。一直打定了主意,非要用那幅斑驳的绣品参加。
用他的话说,总之无缘上上,就这颜色斑驳的绣品放上去,怎么也能出一个冷风头。更是要震一震敢对他的绣品动手脚的齐家!
既然这样说,岳筝便也不再多劝。前世听说时,总觉得鲁家是被阴的直到上场前一刻才知道绣品坏了,此时看来,不过是鲁敬的经商策略吧。
陆鸿在一家简陋的茶铺子前等着她,看见她走近了,才说道:“喝一杯茶吧。”
“我最近很忙,有空吧。”她说道,要走开时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躲着我吗?”陆鸿笑着反问,暖暖的,但因为胸前的上有些虚缓。
岳筝强扯了一个笑容,跟着他走了进去。
陆鸿直到喝光了手中的一杯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喝完了”,岳筝让他看了看干净的杯底,示意再不说话,她就走了。
陆鸿明白,伸出手按住了她的手。
岳筝一挣,他却更紧地握住,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看到他皱眉,她停了动作,却说道:“你有话就快说。”
陆鸿淡笑,透出了几分郁郁。他抬手到颈边,用力一扯,将断玉送到她的眼前,看到她眸光一滞,他眼中的笑意明亮了几分。
“筝儿,你的呢?”他轻柔道。
“筝儿,对不起,我出现的太晚了,你和儿子受苦了。”在她顿住的目光下,他再次说道。
岳筝脑中一瞬间出现许多画面,许多话,承认了,儿子分给他吗?
他说:“忘了他吧,筝筝。”不是要她忘了他,而是忘了那件事。
瑞儿走之前跟她说:“那两个男人都不简单,你别傻乎乎地就被骗了。”
曲儿满是期盼的话:“我要陆叔叔做爹爹。”
曲儿不是无理取闹,这个明明就是他的爹爹。她还不让他要爹爹吗?含糊地对他说她想嫁给容成叔叔,他一天都没有好好吃饭。
把曲儿送到陆家,她又舍不得。
“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容成独说。
岳筝猛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陆鸿一直耐心等着她的回答,此时温暖却从脸上一点点消失。
“这枚断玉,筝儿,你不明白吗?”陆鸿忍不住低吼道:“当年,是我,你忘了吗?我就是那个坏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岳筝再次说道。
“不明白?这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陆鸿看着她说道:“曲儿早早见我时认我做爹爹,我不明白,但是我现在明白,那是割不断的血肉联系。你看到我的断玉,还说不明白?黄瑞香说过,你曾向她……”
“别说了”,岳筝大声喊道。
那是心中的苦实在压不住,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把心中的苦水吐一吐,才会在瑞儿回娘家特意去莫家看她时,长谈中说出来。
“我不说,你怎么明白?”陆鸿冷道。
“还是因为一个容成独,你忍心不让曲儿认祖归宗,忍心他越长越像一个小老头,忍心他越来越不快乐。”他紧跟着说道:“有些东西,只有亲生父母才能给予。”
“总之,我不明白,你误会了吧。”岳筝说道,起身便走。
“筝儿”,陆鸿猛地起身,叫住了她:“你这么决绝,心里一点都没有我吗?”
岳筝脚步一顿,随即走开。
陆鸿沉沉低笑,叫酒来。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不认?看不出他多想用千百倍的好让她补偿?看不出儿子多稀罕父母双全?
真是自私,太自私。
陆鸿离开茶馆,却携着一层薄薄的酒气。
想到自己这么小心翼翼,不敢妄动,就得了她一个无情的不明白,陆鸿再次低笑出声。
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他的右臂,关心的声音响在耳边:“介之大哥,你喝多了,都走不稳了。”
陆鸿侧目看了她一眼,将手臂抽出,放肆的薄醉收敛起来。“不用”,他疏离道。
“你有什么愁心事吗?”莫灵儿跟着他的脚步,说道:“刚刚从茶铺门前过,看见你在那独自喝闷酒。”
“没有”,陆鸿站住了脚步,有些不耐烦道:“你有什么事吗?”
“不放心你”,莫灵儿摇了摇头。
陆鸿几乎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蓦然想起她曾问过他的,“……你能不娶莫灵儿吗?”
“离我远点”,他声音冰冷,提步离开。
莫灵儿站在当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当初就听到那个女人说她是被强的,连是谁都不知道,她当时还是怀疑岳传的。
现在嘛,那个神秘人不是凌晨才告诉她,自然地无意间让他发现她手中的断玉,再求他帮忙要回自己的儿子——曲儿,然后就陆鸿就会娶她。
为什么会娶她,因为曲儿竟然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原来那个女人运气还真是好,陆鸿才是当年那个人啊!
此时莫灵儿只是苦恼,怎样才算是自然无意?
但是第二天刚蒙蒙亮,关于她的早已失贞的谣言便如雨后春笋般蔓延在市井中。
莫灵儿听出门买菜的下人如此这般地学嘴回来,当即气得倒在床上大哭。
鲁敬竟然这么狠,放出这样的话来,说她未进门就引他上榻,被他发现已非处子的事实。她就是在不要脸,会像妓子一样勾引男人上榻吗?
“别哭了,找他们鲁家理论去。”莫老婆子站在门口大声道:“我女儿还没嫁给他,他怎么就知道不是处子了?”
“娘,你别说拉。”莫灵儿气得喊道。
她娘还问,下人没说吗?是她未嫁进门就引他上榻。
“哭哭哭,就知道哭。”莫老婆子跨进门里,说道:“他敢说你非处子,那就证明碰过你,就必须负这个责。不然娘就到京里告他们鲁家欺压。”
“你理论一声都不去,别人只会以为你理亏,不敢出门!”莫老婆子继续教育,又让丫头过来帮着洗脸。
莫灵儿死活不让丫头近身,这是说她放荡啊,陆鸿听说这样的谣言,只怕根本不会要她的。
听着房间内一片闹腾,莫北轩坐在廊下的一排椅子上默不作声。自从岳筝露了面,他家就没消停过。
大事小事,到最后都能跟她扯上联系。
齐若兰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我想咱们搬家吧”,莫北轩突然说道。
近来他已经看得很清楚,在金川王的领地内,他不会有任何发展前途的。
“家是说搬就搬的吗?”齐若兰说道:“这几年里,我们在这里经营了多少?”
“经营多少,最后都会没有的。”莫北轩说,在房内的吵嚷下,声音却十分清晰。
齐若兰停了好久,说道:“不然,我去求她,让她放过我们一家人。就算当初对不起她,可是我们家这样也该够了吧。”
莫北轩没有说话,从岳筝说过那一句有关孩子的话,他做过两次梦,一次梦见满手血污中慢慢出现一个巴掌大的孩子,一次梦中一直听见孩子咯咯笑着在喊爹。
所以就不想在金川待了。
……
岳筝听到那些街头巷尾的谣言,直感叹,这个鲁敬,也太神速了,太泼本钱了。
天未晚,便又听到鲁敬未来丈母娘带着未婚妻打闹鲁家之事。
倒是第二天一见到鲁敬,他就开始诉苦:“莫老娘以前对我挺客气,谁知道厉害起来真让人看见就怵。”
“眼看着你们婚期就到了,我还以为你会在成婚那天羞辱她一通呢。”岳筝说道。
“前天晚上查到她动手的实据,当时我都想给她送官。就为了齐家二分利,敢把我的巧夺天工之绣毁了,就难保有一天不把我往绝路上逼。”鲁敬说起来,又是双眼含怒的样子。
“就这样,莫老娘还想我把她女儿给回收了呢。”他又说道:“幸亏没有等到成婚那天,到那天我能不能摆脱他还不一定呢。”
岳筝好笑,觉得这次莫灵儿的名声算是真的毁了,毁了个彻底。婚前就勾引未婚夫上榻,可比成婚之后才被人发现不贞严重多了。
看鲁敬言谈之间,女人的名声完全是能说出来的,那么前世他成婚时到底有没有碰莫灵儿还不一定呢?
“你花了多少钱啊?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金川城,我听小文说,连乡下地方都有听说呢。”岳筝又好奇地问道。
说到这个,鲁敬也挠了挠头。“哪知道这次雇的这几个乞丐这么管用?”他自语着,也颇有些疑惑。
“不过我算是出了半口恶气”,鲁敬握了握拳头,说道:“还有一个齐鸣呢。真是小看他了,野心倒是大。”
岳筝笑笑不语,齐鸣现在只是小有根基,鲁家想挤他还不是小菜一碟。就算是齐鸣发展起来了,有张目在,收拾他也很容易。
前一世齐鸣那么快吃掉鲁家,不也是借了莫北轩和陆鸿的力吗?
不过这一世,他是再也无力可借了。
“别说这些气人的了,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的玲珑望月。”鲁敬说着,站起身来。
“那你还真是心大,不怕看到我的触景伤情啊?”岳筝笑道,随即对旁边的桃坞和小文道:“去房里搬出来吧,让鲁大爷瞧瞧,这次上上有没有把握。”
鲁敬呵呵一笑,说道:“筝姐问问王爷,那一准儿知道能得个什么品。”
“他又不出席评定。”岳筝道:“再说了,我可是完全凭实力的。”
鲁敬连忙拱拳,“筝姐你实力当然有了,不过若是你能请得王爷列席,那就太好了。”
岳筝看了他一眼,怀疑这小子是最想说的就是最后这一句话。因此并不接他的话,天气骤暖,容成独身体这几日都不是太好,而那丝纱品鉴大会,他又本就不出席的。
这时桃坞与小文抬着已经裱好的的玲珑望月绣出来,岳筝便说道:“敬弟,请吧。”
绣品外面的框架,是精致纤细的银丝拧花,与整幅作品的细腻纤雅相协调。鲁敬走过去,眼中露出赞赏,小文这时伸手拨了一下,绣屏徐徐转过,背面出现女子倚窗望月的背影。
鲁敬的眼中一下子便全成了惊叹,拍手喊道:“筝姐,待品鉴一结束,你就绣屏就卖给我好了,多少钱任你开。”
岳筝笑着应好。自家店里的镇店绣屏自己随时都可以绣,难得鲁敬如此大方。
……
莫灵儿站在陡峭的岸边,盯着脚下哗哗的流水出神。如今她们一家人连出门都不行了,左右邻居皆是指指点点。
只有陆鸿相信她,并且娶她,她才有可能摆脱现在的困境,——然后——,套用那个神秘人的一句话,飞上枝头。
陆鸿掌握兵权,只要他娶她,其他人谁敢置喙?
她一直站着,直到双腿酸疼了,后面才传来喧闹的说话声。每年二月二,是营里士兵山里郊外田猎的日子。
“莫营长,那不是你妹妹吗?她不是要在这里投水自尽吧?”突然间一个声音说道,随即爆发了一阵哄笑。
莫灵儿握紧双手,咬紧牙关。你们等着!
“灵儿,在这里做什么?”莫北轩这两天更是盯着各种压力,家里的妹妹传出那种事,他还得出来参加这种类似集会的活动。
虽然男人不如女人嘴碎,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莫灵儿看了远处的陆鸿一眼,正坐在一边指挥小兵将猎来的动物归拢在一起,不过看着神色,却有些颓然。
这么多人,她该怎么做,才能自然地让他发现她手中的那枚断玉?落水?陆鸿绝对不会过来救她。
那主动找他说,怎么说?说什么?
莫灵儿眼前一亮,不是还要孩子吗?
忽视了莫北轩,她直接像陆鸿走去。
莫北轩没有拉住她,转步追上,低声叱问道:“灵儿,你要干什么?”
莫灵儿没有说话,直到陆鸿几步之外,在所有人惊讶地目光中直直地跪下:“陆将军,民女有事相求。”
几十个校尉营长,上百个小兵,啥时间安静无比,都齐刷刷的看着跪在将军面前的女子。
“本将不管民情之事。”陆鸿有些不耐,那如火如荼的谣言他想不听说都难。
可是他自己的事还解决不了呢,哪有闲工夫管别人的?这女人怎么就黏上他了?
陆鸿话音落,不知谁嗤了一声,接着有轻笑,接着大笑。一个与莫北轩不怎么对付的人这时道:“莫姑娘有冤屈,不防去找找咱们金川的访风官。”
“灵儿,快起来,回家去。”莫北轩八尺男儿在这种场景下也抬不起头来,不知道妹妹为什么非要自寻屈辱。
莫灵儿倍感侮辱,如芒在背,这都是鲁家给她造成的,而一旦想象着那个女人会在背后怎样笑她,她就气得要发疯。
“民女有事相求,请陆将军摒弃其他人。”莫灵儿跪着朝前一步,再次说道。
她很清秀,清秀的脸上流下一串泪珠,一群大男人也都不好意思在笑了。
陆鸿眯眼看她,然后开口道:“莫营长,带你妹妹回府吧,最好去看看大夫。”
莫北轩抱拳,伸手拉起莫灵儿就走。
“陆将军,民女是要请你……”莫灵儿也不管是否有人在了,反正有更见不得人的事在前,这点算什么。
莫灵儿挣扎,颈中的断玉却是先露了出来。陆鸿无意一瞥望见,顿时起身,两步跨过去,捏出那枚断玉往下一扯,喝问道:“这是哪里来的?怎么在你手上?”
喝问声透着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天空中白云飘过,水声潺潺,临流的这一片林地蓦然寂静无比。
“说”,寂静中又爆发一声怒喝。
莫灵儿被吓得身子一抖。
“我,我”,她一咬牙道:“这是哪里来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那女人不是说不知道当初的那个男人是谁吗?她也不知道。
断玉既然是信物,他定然有另一个块。
“将军”,莫北轩道。“……”
“全都滚下去”,陆鸿再次怒吼。
众将面面相觑,终是脚步轻轻地退下。
莫北轩没有走,陆鸿不管,只是一把拨开了他,大手直接锁住了莫灵儿的咽喉。
“从哪里来,跟我确实没有关系”,他阴沉地说道:“与你关系就大了。”
话音将落,大手已然握紧。
莫灵儿感觉到喉间头疼,呼吸紧蹙,眼泪不停歇地就往下掉。
莫北轩哪能容许别人在他面前如此对待他的妹妹,当下就要钳下陆鸿右臂,却被他左手两招推开。
“快说”,陆鸿再次喝道。
走远的将士们听到将军这又一声的怒喝,尽皆一抖,回头望了望,不明白这莫家姑娘咋惹到将军了。
“我说”,莫灵儿从嗓子眼儿中挤出几个字:“你放开。”
陆鸿当即松手,却什么都不能思考。
“这本来就是我的”,莫灵儿说道:“是有一个人夺了我的清白之后留下的。”
“你满意了?”她朝陆鸿吼道。
莫北轩也是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妹妹。
陆鸿被这一声质问问的一脑袋浆糊。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黄瑞香亲口说过,筝儿曾经遭受过侵犯。
他故意试探容成独,容成独当时便失控,虽然他后来否定,但是证明他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
他亲自求证筝儿,她虽否认,却目光闪烁。
最关键的是,他们有曲儿这个儿子。
但是现在,莫灵儿怎么会有断玉?怎么会这么理直气壮?捡的?谁会捡一枚不值钱的断玉还口口声声是自己的?
可如果莫灵儿说谎,那就是她拿这断玉在算计他。却为什么会找莫灵儿,这个女人经常为难她!
“若是骗我的话,你将会后悔一辈子。”陆鸿蹲下身,直视着莫灵儿,一时间血腥的气势完全铺张开来。
莫灵儿连抬眼的勇气都没有,“就是我的”,但她还是这么说。
陆鸿突然一笑,抬起莫灵儿的脸拍了拍,说道:“你这种人,做间谍,做俘虏,很合适,就是都没穿脱光了,还能自信地说,我穿着衣服。”
“陆鸿,你说话注意点。”莫北轩怒喝,拳头已经过来。
陆鸿一侧身躲开,鄙夷地俯视着莫灵儿,“既然是毁了你的清白的人留下的,那于你来说便是耻辱,何至于珍惜地将断玉挂在颈间?”他问道。
莫灵儿心慌,有些结巴道:“我,我当然是要时刻铭记。”
“放在心口铭记?”陆鸿几乎是嘲笑道。
“怎么,我的东西也要问你如何处置吗?”莫灵儿突然间夺过被陆鸿扯下的断玉,望空朝急流中一扔,同时喊道:“不过是一枚破玉,在你看来我也不配有吗?”
她还说着,就看见那个男人一跃而过,几乎是紧随着断玉跳进了急流中。
然后,噗通一声。
溅起白亮的浪花到岸边。
“陆鸿”,莫灵儿扑到岸边喊道。
真的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要是淹死了怎么办?
“四哥,快点喊人来救他啊。”她转头对莫北轩道。
……
陆鸿被救上岸时已是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手中却紧紧握着那枚断玉。
一众将士急急忙忙地抬他回了军营。
莫灵儿也抽泣着跟了过去。
一枚断玉那么珍惜,却对她下死手逼问。断玉是她的就那么不可相信,还是他根本不希望断玉是她的?
将士们也都不敢说莫灵儿什么了,谁能保证,将军不是为了她而落水的?
军医很快就被喊来着急忙慌地直奔将军营帐。
莫灵儿就在旁边的营帐中等着。
莫北轩突然进来,直接问道:“灵儿,你哪里来的断玉,要做什么?”
莫灵儿低头道:“四哥,你就不要管了。”
莫北轩不禁低咒一声,转身脚步踏重的离开。
陆鸿很快醒了,睁眼的第一句话便是:“请莫姑娘进来。”
留在营帐中的几个校尉都不禁脸色变幻。
莫灵儿很快过来,却敛眸停在帐口。
“众位请回吧,本将已经无碍。”陆鸿撑着坐起身来,小兵看见将军吃力,连忙过去扶了一把。
几个校尉很快相继出去。
“你也出去”,陆鸿语气有些不好地吩咐这个眼色时有时无的小兵。
看着小兵出去,莫灵儿才走进来。
“你还好吧?”她轻声问道。
陆鸿没有接腔,只是说道:“莫姑娘,请坐。”
莫灵儿暗自松了一口气,陆鸿一直看着她,并未忽视。
“你有何事相求?”他语气平和地问道。
“我……”莫灵儿说着,低头掩饰眼中的厌恶,说道:“我早年曾有一子,却因未曾婚配被家人强逼给了四嫂养,如今我,我想要他回来。只是我一介平民,争不过金川王的女人。”
“呵”,陆鸿轻笑,然后大笑。果真,果真,容成独,你就是嫌我的儿子碍眼吧,竟然找这么一个女人来哄他。
陆鸿所有的动摇,在莫灵儿扔出断玉的那一刻就都没有了。
前一刻系于颈间,下一刻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扔到急流中,容成独啊,你真觉得找这样一个女人能骗的了我?
陆鸿的笑声中,却难掩失望。断玉,她就那么交出来了,交给了容成独?一点都不在乎,曲儿找不找得到他这个亲生父亲吗?
还是真的恨这个持玉人,恨到连儿子都能不要?
“好,本将帮了。”陆鸿说道,只是莫灵儿。
明明该是愿望达成的,可莫灵儿看着男人锐利的眼光,心中的不安越爬越多。
神秘人就是有话,也不过几句传来,连事情大概都不跟她讲,难道是根本拿她当一个无可轻重的棋子来用?
“请回吧,后日本将会邀她带着,你的子,出来,咱们好好说一说。”陆鸿像是没有看见莫灵儿眼中的不安,说道。
既然你心中只有一个男人,连断玉都能交到他的手中,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鸿心冷的想到。
丝纱品鉴大会在二月十六,实际从刚进二月就已经开始了。截止到二月初八,是报名领牌子的时间,然后官府人员才会布置场地,就在临近府衙的一个大会场上。
品鉴一直要持续九天,分为论丝、辨纱、品鉴三个大部分。而这最优者,是要丝、纱、绣三方面均为上上才担的。
若是丝好,纱好,绣不怎么样,那也别想论最优。
不过真正有实力者,对于丝纱绣皆为上上却都是很有信心的。因为这三者毕竟都是相互关联的,如果一方面很好,那另两方面也不会太差。
岳筝将莹粉的丝与纱放进一个黄木盒中,按下心中对即将到来的丝纱品鉴大会的期待,出门唤了桃坞,直向衙门报名领牌子去了。
报名已经开始三四天了,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她们。报名程序很简单,桃坞交了三两的报名银子,由笔吏记下绣坊名号,老板名姓,要用于参赛的丝纱绣品名即可。
“彩秀坊”,桃坞说出自家绣坊名号时,笔吏猛地抬头看了看,刚刚不咸不淡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许多。
“哦,哦,彩秀坊啊。”笔吏说着,提笔记下。
……
拿着第五场三十八号的牌子,桃坞与岳筝走出了人声嚷嚷的报名人群。
“没想到今年的人比上一年多了那么多”,桃坞有些感叹似的说道。
“当然会越来越热闹的”,岳筝回头看了来往的人群一眼,接道。以前盼着夺冠的一天,就是为了压齐若兰一头,但是现在心境却大大不同,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绣品得到人们的赞扬。
更更多的,是能够在丝纱品鉴大会之后,使她从异园获得的绣技传遍天下。
出了报名场地的时候,却听到旁边茶棚的一段闲话。
“鲁家准备参见丝纱品鉴大会的绣品毁了,都花的不成个样子了,不过听说鲁大爷坚持,还要用这一副绣品参赛。”
“怎么着,鲁家还想凭着这花了的绣品得个上上啊?”
“说不定啊,他们以为金川只有鲁家一个像样的绣坊吧。”声音怪怪的酸酸的。
“那倒不是,听说鲁大爷已经查出来,就是齐家为了打击对手才让人毁的。”
“齐家?那一个才生根的小苗苗,敢跟鲁家这棵大树比力量?”
谈话很快就吸引了一圈人,只听有人道:“怎么不敢?唐家前少主可是在他们那里坐镇呢,手艺有了,自然就有了野心。”
“哪都有唐家少主了,还使阴招干吗?”
“那不是人家鲁家传出一个巧夺天工吗?什么东西能比过这巧夺天工的,除非他也绣出个巧夺天工才有可能抗衡。”
“以后还是莫要跟齐家的绣坊有什么生意往来吧。”
岳筝稍微驻足,听到这里忍不住抿唇而笑。当时鲁敬拿到确切证据,要岳筝来说,就是直接送到官府。
可是鲁敬却说这又不是什么大案,金川又要发展商业,只会轻判,所以还不如传信到商场上让人们去评判。
如今看来,这个办法确实不错。
只怕到时候,天上云绣的人都没脸出面来了。
这边还没刚走到布坊所在街口,就见店里的一个小伙计急匆匆地过来,看到她时,登时更加快了脚步。
“奶奶,来了两个大客户三个小客户,都是要定布的,邦子一人应付不来,您去看看吧。”小伙计一口气地说道。
这段时间客商络绎不绝的,染坊里就是日夜开工,也有点供不应求,岳筝已经想着再开两家染坊出来了。
岳筝也没有想到这些花布竟然如此紧俏,几乎每天都能闹出客商为了拿货而口角的事情。
或许,不用开布坊,就直接与客商接触,只负责供应布匹也可以。
岳筝突然冒出了这一个念头,但倒是不舍得把彩布坊关了的。
到了布坊,直说了半个多时辰,才安抚住急于要布的客商。
回去的时候便没带桃坞,把她留在了布坊。
……
“娘,陆叔叔说今天下午要我们去郊外秋河边闻莺亭玩耍。”岳筝去看过容成独回来,就被儿子抓住了衣襟,这样软软糯糯地说道。
岳筝可是看着容成独吃了药,被他指使着做了好些事,待他睡下才过来的。怎么着也有一个时辰了,儿子竟然还在家里没去上学呢。
“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去学堂?”可是看他那小模样,岳筝训斥的语气怎么也重不起来。
“我已经跟先生请过假了,”小家伙说道,很理直气壮的样子,“陆叔叔说找你有事谈。”
岳筝心中暗叹,这个陆鸿,有事不能直接与她说吗,为什么非要通过儿子?不过想到自己的决定,不让曲儿回陆家,她心中又有些不安。
真怕这个现在就对陆鸿那么亲昵的儿子长大后,知事了,会怨她。
可是一旦让曲儿回到陆家,自己嫁给容成独之后,儿子还能在她身边吗?
“娘,咱们去吧,我想陆叔叔了,也不知道他还疼不疼了。”小家伙拉住她的手,晃了晃。
“那走吧。”岳筝说道。
其实那天面对陆鸿的询问她逃避了过去,以后就不该再让儿子与他接触了。可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总是不忍。更重要的是,担心儿子会怨恨她。
……
秋河边遍种枫树,这时春初,沿河一片嫩绿,各色莺鸟居于树间,莺语啁啾,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秋河边闻莺亭,是从不缺少游人看景的一个地方。但此时,却静谧的只有脆利的莺语。
莫灵儿坐在圆桌边的白玉石凳上,时不时地抬眸看向那个面向秋河背对她而立的男人。袖摆的一圈细小的茉莉绣纹昭示了他的温暖,然而这暖,又带着点忧郁的微凉。
可莫灵儿心中却禁不住的忐忑,她依时到了这里时,他就已经在了,却是这半个时辰了,一句话都没有。
那天他说,帮她要回孩子,要与那个女人说清楚。这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她还真没害怕,毕竟那个女人理亏,当初她可没有少打曲儿。
不过曲儿这孩子却太死拧了,一个那样打他的娘,他还天天提起娘就一脸依赖的样子,多大啊,就开始小大人似的在有人说那女人时拦在前面护着。
以前家里看着,她还真是有点羡慕那女人能有这么懂事的一个儿子,甚至还偷偷地想过,以后自己的儿子也那么懂事就好了。
但是对于曲儿,她倒并不喜欢。
若真是能要过来,她以后也得小心说话,不在他跟前提什么让他喊自己娘的事,先哄两年再说。
等她有了跟陆鸿的亲生儿子,这个也就不必太在意了。
倒是他如果不愿意喊自己娘,就还扔给那个女人去吧。
莫灵儿这么一想,心中也有底了许多。先要了孩子,得到陆鸿的心,然后所有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至于那神秘人,再出现一定要问问他是什么人。
“想什么呢?灵儿!”脸颊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握住,掌心却炽热,反让她觉出了自己脸颊的冰凉。然后才反应迟钝似的听到这句话。
莫灵儿看向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边的男子,心加快手发烫,她有些磕巴道:“没有想什么。”
陆鸿却是抿唇,好看的嘴角微翘,露出一个朝阳般的温暖笑容。“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他这么说道,郑重还有心疼。
不远处牵着儿子走过来的岳筝,看到这一幕,再听到陆鸿这么一句话,心中蓦然一顿。
莫灵儿?陆鸿?
陆鸿说她受苦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前几天陆鸿还在拿着断玉问她,那这个时候怎么会又误认了莫灵儿?
怎么转,这些事情最后的结果都要同上一世一样吗?
陆鸿娶莫灵儿?然后解救了他们莫家的困境?
可是他娶莫灵儿的理由,简直让岳筝心头滴血。
陆鸿这么一句话,根本让她连怀疑都没有,他是把莫灵儿当成当初的那个女子来娶的。莫灵儿,本以为她命好。然而她的好命,是借着她来实现的!
一句话,让岳筝想起了当年种种。她当时有多羡慕嫉妒莫灵儿的好命,失贞被揭,依然能有一个男人那么爱护着?而她在这背后,过得多么屈辱。儿子死了,是她的错,她怨不了别人。
可是她孤零零地死去,儿子因一个疟疾死去,这个男人都知不知道?
前一世不计较,今生,他就不能再娶莫灵儿。除非,换个理由。
陆鸿真的爱上莫灵儿,要娶她,她岳筝绝不有半点置喙。但若是将莫灵儿作为当初因为那个失贞受尽苦楚的她来娶,绝对不行。
让莫灵儿用她的苦换日后风光的生活,岳筝会食不下咽。
小曲儿见娘亲走着顿住了,便使劲拉了拉,娘亲还是不动,他转头又看看亭子里与那个小姑姑坐地很亲密的陆叔叔,心里气了起来。
不是喊他和娘亲来玩吗?为什么还有别人?
小曲儿开口要唤,只是才刚张口,就被岳筝捂住了嘴巴。
岳筝看着儿子疑惑的模样,摇了摇头。
“……此后我不止一次回去找你,但却没有半点线索。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不知道你以后会过成什么样。但我总是强迫自己往好里想,想着你会过得好好的。”
“若非见到当初留下的那枚断玉,我险些要误认了别人。”
断玉?
岳筝感觉心口一震,怎么莫灵儿会有?
当初他说扔了,她自是不信的。可是,可是,怎么又在莫灵儿手中。
岳筝心慌,心慌到全身发抖。
陆鸿的话远远近近的,似乎带了一股怒气:“你既生了儿子,当初怎么舍得给别人。”
“我,我害怕。”莫灵儿说道,轻轻抽泣起来。
“筝儿,还要偷听多久啊?”陆鸿满是嘲讽地说道:“过来吧。”
曲儿抬眼过去看看陆鸿,又仰头看了看娘亲。他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还是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