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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常子,你个骟驴,死太监,你他娘的跑什么地方去了……”
守在养心殿外面的常宁正嘴角流着口水,打着哈欠犯困,他突然听到皇帝如同被蝎子蛰了一样的大呼小叫。他吓了一跳,赶紧在后面应承着说:“万岁爷,奴才在,有什么吩咐?”
乾隆骂完以后,反倒没有动静了。常宁长长的舒了口气,捂住了怦怦跳动的胸口。
又过了一会,里面没有了动静,他把耳朵贴到门上,听见乾隆皇帝在里面放了闷屁,磨牙,打呼噜,他这次放心了。
昨天夜里不是他值班,用过晚饭,他正准备睡觉,宫里的几个老太监拉着他去赌博。不知道是手气差还是那帮老奸巨猾的老家伙耍诈,前半夜赢了不少银子,到了后半夜运气越来越臭。天亮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把赢得银子都倒了回去,最后连这个月刚领的月例都搭进去了。
公鸡叫过二遍,几个老太监嚷嚷着撤,常宁犟着脖子说再玩会,但是几个老太监都不搭理说,有的说得去御膳房预备早膳,有的嚷嚷着的伺候早起的皇子们读书。最后他也只得灰头土脸地回房子里睡觉,眯着眼不过半个时辰,就赶紧慌慌张张地去接昨天晚上值夜太监的班。
头天晚上值夜的太监偷偷摸摸地告诉他:“你可小心着点哈,万岁爷这天气心烦气躁,逮着谁骂谁,你可当心了。昨天万岁爷试穿新衣服的时候,不知道哪个该死的落下一枚缝线针在衣服上,扎了万岁爷的手。皇上怒了,说有人想谋害他,很快内务府就来人了,把几个太监押过去,每人抽了三十鞭子。”
常宁听完以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整天都谨小慎微,生怕触犯了皇帝,撞到枪口上。昨天白天乾隆瞅着倒挺正常,批折子,找军机处的几个大官闲聊,傍晚的时候他还背着手,踱着步去慈宁宫陪皇太后吃晚饭,晚上跟没事似的又批折子,他点蜡烛的时候,乾隆还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做什么营生,温柔得跟个上了年岁的天使差不多,怎么也想不到头天他竟然是那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也没敢放松警惕,只是到了半夜乾隆睡了觉以后,他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些。本来快睡着了,结果听见乾隆做梦时把他臭骂一顿,他又清醒了。
过了一会,常宁听见乾隆在里头说话:“是常宁在外头吗?”
常宁吓了一天,赶紧应承到:“回万岁爷,是奴才。”
“进来把灯点上。”
常宁使劲用手揉了揉眼,推开宫殿的门,把外面一间屋里的灯点上。他听见睡着里面的乾隆正坐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常宁低下头站在外面等着乾隆的吩咐。
“现在几更天了?”
“刚过三更天。”
乾隆在里面低声叹了口气,然后说:“刚快去派人把傅恒给我叫来,我有要事找他。”
常宁听了以后,赶紧出来宫殿,通知人赶快去叫傅恒。他心里还嘀咕:“这半夜三更的,传傅大人进宫干什么?”
这个傅恒倒也不是外人,他是乾隆最恩宠的孝贤皇后的弟弟,年幼就父母双亡,算是皇后拉扯大的,人都容易犯爱屋及乌的毛病,乾隆对孝贤皇后恩宠的要命,对自己的这个小舅子自然也青眼有加。
傅恒长大以后,先是在宫里当侍卫,然后又当内务府当总管,这是个肥缺,肥的流油,干了两年,拿了不少回扣,贪了不少好处。当官不能光贪图银子,得飞黄腾达,位高权重才最高追求,后来傅恒又去户部做侍郎,军机处当行走,还到山西干了两年巡抚
康熙十三年,孝贤皇后去世,受到刺激的乾隆犯了狂躁病,身边的大臣们稍有不慎便降级罚俸的无数,犯点错误就被下了大狱,砍掉脑袋光总督巡抚以上的就六七个。京城的高官,地方的大员人心惶惶,朝不虑夕,上朝之前都先给家里人交代后事,写好遗书,因为谁都不知道霉运什么时候掉到自己脑袋上。这一年,唯独他这个小舅子时来运转、飞黄腾达,这也难怪,皇后死了,她遗留下的所有物件都成了乾隆珍惜的对象,包括傅恒。
这一年,乾隆最宠信的重臣讷亲因为在金川战争中指挥失误,被乱军打得一塌糊涂,朝廷的威严都被讷亲给丢尽了,气急败坏的乾隆把他木笼囚车,绳捆索绑地押解撤回,革职罢官不说,还在菜市口,闹市区,百姓众目睽睽之下砍掉了讷亲的脑袋。
当皇帝的姐夫给面子,年纪轻轻的傅恒自己也争气临危受命,接替酒囊饭袋讷亲督师金川,亲赴疆场,将相合力,势如破竹,很快就击溃叛军,降服匪首莎罗本父子。傅恒因为这也声名鹊起,扬名立王。傅恒这么能干,把京城里的乾隆皇帝高兴地手舞足蹈,热泪直流。
几年以后,傅恒又率领清军攻伊犁,平息准噶尔部叛乱,算是除掉了乾隆的心头大患。皇帝赐给他保和殿大学士太保一等忠勇公的头衔,还加赏红宝石帽顶以及亲郡王才能穿的四团龙补褂。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红得发紫。自从那以后,年纪轻轻的傅恒倍受乾隆宠眷,顺顺当当地做了军机处领班大臣,成了朝廷中的第一功臣。
傅恒大半夜正睡得迷糊,管家慌慌张张地敲门说:“老爷,宫里边来人了,催着您老赶快进宫,这么晚了,肯定有急事。”
傅恒听完以后吓了一跳,揉揉眼,赶紧爬起来,催着躺在旁边的小妾赶紧起来找他的内衣内裤,顶戴官府。小妾哼哼唧唧地懒得动弹,被他臭骂了一顿,才噘着嘴,耷拉着脸,嘟嘟囔囔地爬起来伺候他穿衣服。
忙活了半天,傅恒歪戴着顶戴,趿拉着靴子,嘴里嚷嚷着管家备轿子,一边系好官服上的口子,一边匆匆忙忙地往门外走。门槛子高,他晕头转向地一不小心,一下子栽倒在门槛在外头。
吓得在门外候着的管家赶紧把他给扶起来,搀着他上了备好的绿呢大轿,然后风风火火地朝着皇宫赶去。
傅恒坐在轿子里,他脑子里一刻也没闲着,翻来覆去地琢磨自己这几年是不是有把柄被同僚给抓住了,然后这帮该死的偷偷摸摸地到皇帝跟前告了自己的黑状,不然为什么皇帝半夜三更地传他?
傅恒在紫禁城门口下了轿,心情忐忑地进了宫。当他七扭八扭,气喘吁吁地到了养心殿跟前时,看见值夜的常宁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正在殿门口走来走去。他看见傅恒过来,赶紧迎了上去,嘴里说:“傅大人,你可来了,万岁爷等得不耐烦,都问了好几次了。”
傅恒擦了把脑门子上的汗,整理整理顶戴,扯平整身上的官府,由常年引领着进了大殿。
养心殿里灯火通明,乾隆目光呆滞,如同木头雕刻成的神像一样呆呵呵地堆在龙椅上面。傅恒心里很纳闷,白天的时候看见他的时候,虽说有点疲倦,但人还是气定神闲得模样,现在到了晚上摆出了这么一副造型。
傅恒没敢多想,嘴里边三呼万岁,然后撩起官服,跪倒给乾隆磕头。听到傅恒的声音,乾隆才如同冬眠初醒的爬行动物一样睁开慵懒的眼睛,琢磨了一会,才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起来吧。”
傅恒唯唯诺诺地站起身来,偷看了乾隆两眼。只到乾隆吩咐常宁搬把椅子让他坐下,他抬手擦擦汗,心里才踏实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