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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河之畔。
之前,那座段世箫拼尽全力才堪堪爬上的、横于阴河正中的庞然大山,此刻却为未知力量整个托起,竟是脱离地面、悬于数十丈的高空之上。山顶如同仙境的秀美风光也已不在,唯有一座由闪耀着暗红色泽的宝石铸就而成的宏伟宫殿,牢牢占据着阴风肆虐的至高巅峰。
宏大宫殿内,复杂难明的咒文遍布每一根殿柱,以四人合抱的殿柱环绕不止,朝四下散发出阵阵黑暗的雾气。每一根殿柱前,均有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跪地祷告,但闻悠远吟唱不绝于耳,缓缓飘向宫殿的最深处,飘向那由最纯粹的暗红宝石所铸就的黑暗圣域。
宫殿最深处,一座范围达方圆十丈的暗红法阵旋转不止。其内的唯一建筑,便是一个由墨黑玉石构成的宏伟王座。王座上黑芒流溢不止,更有阵阵浓郁灵气回荡开来。
那王座之上,有着妖孽般俊美的黑衣男子闭目斜坐,随即轻轻一挥手,对着下方三个恭敬跪立的黑袍人道:“此间无事了,退下吧。”
“是。”三位黑袍人恭敬行礼毕,这才快步退下,不敢多留片刻。毕竟那王座之上的黑衣男子的恐怖威严,给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强了。
待三人退却许久,此地再无他人叨扰后,黑衣男子的眼睛才悠悠睁开,显露出那双淡紫色的瞳仁来。
正是墨随。
墨随平静注视前方,指尖轻轻扣着王座的黑玉扶手,发出缓慢而有节奏的声响。这般扣了一阵,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掌轻抬而起,随即轻抚伏于自己膝上的那个白衣女子的三千青丝,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小狐狸。”
她就这么恭敬地跪在墨随的身侧,螓首轻轻依在他的膝间,让如瀑长发轻柔搭在他的身前,仿佛世间最美丽乖巧的玩物,并无丝毫的违逆:“是,主人。”
淡紫色的眼眸微微瞥下,他俯视着静静伏着的她,话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感:“我见过他了。”
白衣女子仿佛不曾听到此言,便是眼神都无丝毫变化:“是,主人。”
她的淡然话语落入墨随的耳中,片刻后,那只一直爱抚着她秀发的修长大手,却是突然紧紧攥住一摞乌黑发丝,随即手掌加力往上提起。
直到她略显苦楚的脸庞来到自己的正前方,他才微微前倾身体,轻吻她的如玉肌肤,享受着她撩人心弦的清幽体香,俊美脸庞上随之泛起陶醉神情:“作为我妖族美丽象征的你,身心都应该只属于我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有了一丝背叛的气息了?”
她的长发被高高提起,除却忍耐下痛苦,却不敢有一丝反抗行径:“请主人明察,小柔并没有……”
“杀了他。”他冷冷截道。
纵然这三个字如同尖刀刺入心扉,她心乱如麻之际,依旧极力保持着神情的镇静,继而缓缓摇头道:“小柔不明白,还请主人明示……”
他冷笑一声凑近她的耳畔,语调虽不强硬,却宛若催命的魔咒,深深渗透入她的灵魂:“不要让我再重复——亲手杀了他,然后提他的脑袋来见我,明白了么?”
为什么会颤抖?
为什么会流泪?
是恐惧么,是悲哀么,又或许……是后悔?
清澈泪水顺着白皙如玉的脸颊流淌而下,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浑身遏制不住颤抖的同时,双眼只能痛苦地闭上:“是……小柔,遵命……”
夜晚,傣族村寨。
段世箫躺在柔软床榻之上,均匀呼吸声不住传出,显然睡得很沉。
自从那日被傣族少女小弥带回村寨后,他发现时常有凶残妖类进攻村寨,而族民们用以自保的兵器又欠缺锋利,往往无法对侵略者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段世箫实在看不下去,只得运用起自己在铸熔阁学习的锻造技术,为村民们锻造崭新的兵刃。
虽说段世箫的铸器技艺并非出类拔萃,依旧远胜过村民们的落后手艺。如此一来村里的铁匠们时常围着他讨教至日落,这令他欣慰同时又倍感疲累,故而每夜都睡得很沉很沉。
竹楼外,冰冷月光静静洒下,有悠扬虫鸣回荡,为此静谧夜晚平添一分惬意。
不多时,一片云彩逐渐弥漫开来,将天际皓月瞬间遮蔽。四周歌唱着的夜虫也好似觉察到了什么,忽而齐齐噤声,使得原本恬静宁和的夜晚,一下子就安静得有几分诡异了。
那一袭曼妙身影,便是在下一刻,自黑暗的最深处缓步而来,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竹楼之前。
被道道妖异红芒缠绕着的她抬起头来,略略环视那贴满竹楼每个角落的咒符,随即嘴角泛起不屑冷笑:“雕虫小技……”
浓浓黑暗中,妖异红芒明灭不止,衬托着她的妖媚容颜,瞧来反倒有了几分可怖。但见她檀口微张,随即有一道阴风从未知之地吹拂而来。伴随着阴风肆虐,蕴含着强大降妖之力的咒符纷纷被道道黑雾包裹,其上的复杂咒文在剧烈闪烁一阵后,最终彻底黯淡下来,变得跟普通纸张一般无二。
消除掉最后一个障碍后,她脚步轻移,顺着竹制楼梯拾级而上,步履轻盈得没有半点声响。
直到来到那个酣睡男子的身前,笼罩天际的云彩攸忽散开,重新洒下银白色的月华,同时将她纤细的身影拉长,静静投射在他的宁和脸庞上。
然后,那个白衣女子抬起手来,沐浴着月光的素白手掌,瞧来宛若温玉白皙剔透,却是在下一刻蓦地生长出尖利锐爪。
猩红色的狭长利爪,不住反射着寒冷的月光,无声无息地笼罩在他的上方。恐怖的尖长爪影在他的脸庞上不住舞动,仿佛渴望鲜血与杀戮的恶魔,随时准备展开饕餮盛宴。
短暂的沉默后,那只鬼爪猛然抓下!
惨叫声起,血光四溅。
“怎么了?”在隔壁沉睡着的小弥一个激灵,慌忙起身赶到段世箫的屋子前。当她瞧清了眼前景象,蓦地失声惊叫:“你是谁?”
那个白衣女子缓缓抬头,望向这个突然闯入的傣族少女,妖媚的脸庞上随之浮现出苦楚神情:“我……”然而不待她说完,下一刻段世箫的声音已然传来:“她是我的朋友,刚才被一只妖邪追杀至此,眼下已是受了重伤。”
“哎?朋友?”小弥迅速打量了段世箫,见他神情如常安然无恙,而那白衣女子的手掌则颤抖不止,不住有鲜血蜿蜒流下,显然是受伤不轻。
小弥又扫视四周,见那些贴满屋子的符咒并无反应,当即放下心来,并对那突然造访的白衣女子道:“还请稍等,我这就去取疗伤工具来。”言罢脚步迈开,却是急匆匆去远了。
直到小弥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段世箫这才松一口气,继而牵起她的受伤手掌:“手怎么样了,让我瞧瞧。怎么如此不小心呢,连床上贴着的那片咒符都没瞧见?”
小柔任凭他握紧自己的受伤手掌,目睹他的脸庞上泛起疼惜神色,原本锐利的眼神,却是不可遏制地黯淡下来:“你……为什么要骗她?”
段世箫闻言动作一滞,随即低下头来道:“我没有骗她,我只是骗了我自己。”
一夜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