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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宜安公主前世的事。
那时她父亲刚反叛,宜安公主初与陈世子反目,与陈世子针锋相对。宜安公主在那时候还是满身戾气,锋芒毕露。
有一日午后,两人争执时,由家事上升为国事,一样的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人便以棋代兵,各执一子,议论输赢。陈昭执子为朝廷,公主为她父亲。
公主才学胸襟都有,但论用兵论打仗,她不如陈昭。她之所以能和陈世子不相上下,乃是陈世子相让缘故。只因那时候,两人虽初初反目,但尚没有走到之后决裂的一步。陈昭与她下棋不是为赢她,而是为说服她。
从午时到子时,陈世子步步为营,将她赢了一次又一次。公主夏衫被冷汗浸湿,定定地看着对面温润的青年。她那时想着,幸亏不是陈昭带兵,不然她父亲怎么可能赢得那么容易?
公主心里恨陈昭薄情寡义,但这人的本事,她从来不敢小看。她唯恐陈昭将此策献给皇帝对付她父亲,便在下棋时,一直努力记着他的攻略。
“纵横交替,大摆尾,杂术……”青年微笑看她。
若他的布局能完美实现,定能封死她父亲。
可惜的是,那只是他们夫妻之间的闲谈,陈昭一直未将他的战术思想献给皇帝。这自然有种种政治原因在,比如君臣之间的信任问题,君上的过分自信,南明世子的妻子居然是平王的女儿……公主那时只认为,是陈昭对她留情,所以不赶尽杀绝。
后来皇帝输了,她爹赢了。公主冷冷地想,不知道陈昭可曾后悔。
前世的陈昭有没有后悔,公主无从得知。这一世的陈昭,将那日下午的对策,付诸实际……
年代久远,旁人可能记不住,但宜安公主一直自得于自己的过目不忘之能。她知道自己能记住,陈昭曾是她最亲密的人,他也知道她能记住。
当他实现那步棋的时候,何尝不是在隔空跟她打招呼呢?
宜安公主仿若能看到夏日树荫下,习风吹拂,面白如玉的青年支颌而坐,缓缓抬起头。他目若点墨,幽深无底,拨了拨棋盘,棋子清润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雅致无双的青年温声笑,“郁离,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虽一心要和我相离,我却总是护着你的。”
他是护着她的。
公主恨他绝情,却也不得不承认,陈昭一直在护着她。若不是他,也许在她父亲反叛的那一刻,她就被皇帝赐死了。
他最后杀她,是因为他已经护不住她,不能护她。
他是护着她的。
就连现在,他将这步棋落下,那也不是为了打败她爹,而是让她知道他的下一步要做什么。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知道陈昭的步步为营为哪般,只有宜安公主。
若公主看不到,一直不知道他的布置——那也只能怪她自己运气不好。
陈昭已经把把柄送给她了,她仍不知道把握,那也不能怪陈昭。
别人叛国要三五部署,思前想后,偷偷摸摸,陈昭光明正大地在皇帝眼皮下耍手段,就把消息送了出来……他不做间谍,真是可惜了。
公主心思沉重,涩意涌现。陈昭,陈昭……她已经把这个人忘了好久,有一天,他突然冒出来,就给她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他为什么选这个时候?
公主心一动,因为秦景!
秦景从军赚军功,公主不相信陈昭没本事获得这个情报。秦景独自拼杀,那要拿命去换,很是艰难。但若提前知道朝廷那边的部署,想赢,是何等容易。
公主想嫁给秦景,但她爹娘得秦景挣了军功,才给他们两个办婚事。
所以陈昭就让他们能早成亲,满足她的心愿。
她好像听到他淡声,“郁离,你要的,我便都给你。”
公主贝齿咬唇,指甲掐肉,垂着扇睫,坐得僵直,而她的心神从冰水淌从烈火滚,堪堪艰涩。
张氏因怀着孕,坐久了便不舒服。小郡主察言观色,扶大嫂起来走动。她手不小心碰到公主,惊讶地缩了缩眸。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水渍潮润。
姐姐在哭?
“你怎么了?”小郡主弯腰看她。
公主眨掉眼中水雾,推开了小妹妹凑过来的脸。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不就是这点儿小事嘛,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陈昭这个人,从来是彼此不饶恕。
他过不了自己那关,便也不让她过。
她感动于他挂心自己,现在突然想起,陈昭哪里是挂心?他是让她记得,她欠他。她和秦景,都欠他。就算她和秦景成亲,两人和乐,也得记得,在这之前,有陈昭相助。
若是换做一个稍有骨气的、宁愿玉石俱焚的女子,若是公主还是之前的她,她现在定然唾弃陈昭,绝不用陈昭的相助。
她恨不得和陈昭一起死!哪里会用他相帮?!
但是公主已经变了。
她不是前世的宜安公主,她也不再一想起陈昭就头痛欲裂心怀仇恨……她现在当然没有对陈昭释怀,但也只差一点点。
在当日陈昭将她变回前世的她,当她再一次选择跟秦景走后,公主对陈昭的心结,就在解开了。
所以,她会用陈昭递过来的枕头。
欠就欠!她从来不怕欠陈昭的!大不了以后想办法还他的情。
重要的是侍卫大人!重要的是公主自己和秦景的婚事有了一丝光明!
公主兴高采烈地告别宴席,回去准备跟秦景写信。她信都写好了,又踟蹰,给自己找借口:这么重要的信,怎么能和之前那些信混为一谈呢?这信里情报极为重要,几乎可以提前葬送朝廷,就这么让信差送走,也太随便了吧?
“万一我里面有生僻字,秦景不认识呢?这信不能给别人随便看的!”
“万一他一根筋,把信给别人看了怎么办?那我要怎么解释我知道朝廷动向啊?”
“万一秦景嫌我总写信看得好烦,还没什么实质内容,把我的信直接给扔了呢?”
“万一送信的信差中途吃东西给噎着喝水给呛着,命太苦给死了呢?”
“万一……”
公主的奇葩想象力,在这种时候,极为活跃,天马行空地给秦景那方增加了无数莫须有的灾难。然后她愉快敲板定砖,“本公主要自己送信!”
一想到自己从天而降,出现在秦景面前,秦景的表情,公主想大笑。他肯定惊呆了,还掩饰不住心里的欢喜。说不定他一激动,就答应她跟她打野,战呢?说不定他一不留神,就把自己死都不说的秘密跟她讲了呢?
公主兴奋得难以自持。
她即刻梳洗,去找爹娘报备。平王夫妇这段时间,日日被宜安公主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相扰,话题从“我要秦景”到“你们把秦景还给我”,两夫妻听得耳朵生茧。
这日下午,平王舔着脸想喝一杯平王妃煮的茶,在王妃这里蹲了一下午,侍女通报公主来时,他头就开始疼。不光是他,平王妃持着摇扇的手也抖了一抖。
“爹娘,我有重要事情跟秦景说,我要去找他!”人未到,话已近。
平王妃面无表情地冲平王伸手,“两锭金。”
平王心痛地把钱两给了,回头跟女儿抱怨,“宜安,你怎么都不长进一点?!”
原是两夫妻在打赌,看宜安今天会不会找他们,又为什么找他们。平王妃认为是秦景,平王则认为他女儿不会每天就这么一个理由……
平王妃现在就在凉凉说了,“她那颗榆木脑袋,每天就被秦景给塞满了吧?”
宜安公主对平王妃的嘲讽充耳不闻,跑过去挽住他爹手臂,跟平王耳边叽叽咕咕说悄悄话。平王妃早就对此习惯,大女儿和丈夫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和她就没有。
平王眼亮,“你说的是真的?”
“爹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意外啊?”
平王眯眼笑,“陈昭那个人,嘿嘿。”
平王准了公主的出行,他怕妻子不同意,还想帮公主跟平王妃求求情。平王妃已经挥着手道,“走吧走吧,你走了,我还能清静会儿。宜安,你天天让我头疼!”
公主皱皱鼻子,认为她才没有错。若她不整天来吵吵娘,娘不言不语纹丝不动,离成仙就不远了。以前娘还为爹上心,现在她冷眼看着,娘根本不在意爹。
公主如愿以偿地离开平州,去奔向心上人的怀抱。她走之前还问小郡主,要不要跟霍青去培养培养感情。小郡主一脸吞苍蝇的恶心表情,扭头不想理姐姐。
小郡主不高兴,公主就高兴了。
公主得意地告别。
然后吧,她这个人,每次在特嘚瑟的时候,都会遭受一下重击。这次亦然。
公主走到半路上,便病倒了。她听到前线战事不断,有输有赢。偶尔也能听到秦景的名字,据说他杀了谁谁谁,提高我军战气……公主多想亲眼看到啊!无奈她病得可严重了。
等她病好后,赶到城下,听到军队正在拔营准备赶往下一城,顿时如遭雷击。这是还没见着面,还没温存下,人家又要走了啊?
“我要见我大哥!”公主脸色难看。
“大公子前日就走了……”
“那、那霍青呢?”公主好半天才想起一个认识的人。
“霍将军昨天也走了啊。”
“那秦景呢?!”
“……”这下对方挠着头,不知道这是谁了。
公主气哭,想让手下把这些人都抓过来,让她狠狠揍一顿消消火。
有机灵的凑上来,“先行军行程紧走得快,公主追不上。但大部分军队昨晚才开始拔营,公主现在追,也许还来得及呢?”
公主一听,不再想法子惩治这些人,带着自己的人马追了出去。
等公主一走,留守官员擦着额上冷汗,“公主也太难说话了,你没看她刚才那表情!好像大家一个说得不好,就要被统统抓去坐牢。”
“赶紧写信通知军队,说公主追去了吧。再让公主失望,她真发起火,大家都难做人。”
“有道理!”
刘既明没有和军队在一起,他身份重要,行踪当然不能张扬,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所以守城的人,信送到的是几个将军手里。几个将军左右看信,迷糊问,“宜安公主追来干什么?”
大家想起曾经跟宜安公主打的那次交道,对宜安公主的印象有好有坏。
徐丹凤抱着胸,“完了!这个骄纵的公主又想办法找咱们麻烦了!”
“说不定她是来找我的呢,”有将军沾沾自喜道,“上次我跟公主说话,公主还冲我笑了。你们说,她是不是……”
“老魏你能别恶心人不?就你那样儿?!”
在说说笑笑中,霍青退了出去。别人不知道宜安公主为了谁,他知道。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态,霍青没有让人知道秦景就是那位神秘的驸马。秦景是他的直系部下,升迁调动都要经过他的手。虽然刘既明说了公主要求照顾秦景的要求,却被霍青驳了回去,“我的军中,从来不收这种关系户。”
刘既明笑,“随你。”
也许是因为秦景和公主的关系,也许是因为刘既明的打招呼,霍青对秦景的印象并不太好。他一言未发,等着军营教会秦景什么是军人,绝不是他以为的杀两个人就行。
霍青对秦景的偏见,很快打消。
这个人低调,存在感极低,若不是知道他在,一扫而去,很难发现他。但行军作战时,骁勇无比,根本没有从军新人各种稚嫩的症状。
他面容秀气,看着斯文,杀起来人,却手段狠辣,毫不留情。
霍青曾见过秦景站在血泊中出神,那场围城战,打了两天两夜,破城时,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秦景身上也沾了血迹,他就在黎明下,靠着城门发着呆。
霍青第一次想跟自己这个手下打个招呼,“你在想什么?”他顺着秦景的目光,看着白骨嶙峋,血流成河。秦景该不是不忍心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霍青心中微黯。
“家书。”秦景淡道。
“什么?”霍青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刚杀过人,站在满地血中,想什么?!
“我在想给公主的书信该怎么写。”
“……呵呵。”这个人根本没把战事放在心上,霍青瞬间没了跟秦景聊天的兴趣。
现在,宜安公主赶来,除了找秦景,还能找谁?
霍青将公主到来的事,通知了秦景。秦景站在他面前,目光幽沉,一言不发。军中有军令,他不能罔顾军令,听到公主来的消息,就去见公主……
“明天晚上要到冀州,你得在那之前赶回来。”霍青对他道。
秦景有些惊讶看他,霍青表情淡淡的,没有多说什么。秦景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他出去后,徐丹凤进来,问霍青,“你还挺有人情味啊?”
霍青没理会。
徐丹凤微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给郡主一个面子是不是?哎哟,公主和郡主是姊妹,怎么公主来看秦景,郡主一句话都不带给你呢?”
霍青刷的起身,吓了徐丹凤一跳。他冷声,“若不是你,她怎会疑我?!”
徐丹凤回以笑,“你心里没有鬼,她怎会疑你?”
两人剑拔弩张,目中都有火光在跳跃。良久,徐丹凤幽声,“郡主是那么好尚的?我早说过,我们才是一类人,都是从血泊里爬上来的。你在这里拿命拼,她满心是她的情情爱爱,你们根本不适合。”
霍青僵直着身子,敛眉沉目,唇线硬朗,一言不发。徐丹凤看着他,突地凑上去,吻向他唇瓣,“霍青……”
帐中很快传来打斗声,听得外面小兵面面相觑。
天下了雨,公主的车驾行在山路上,走得极度不稳。一开始是小雨,后来是大雨,公主的马车陷进了泥坑,大家不得不请公主先下来。
锦兰撑着伞,陪公主站在路边,看侍卫们推马车。
斜风细雨,公主的金丝裙裾沾了泥水,让公主恼怒不已。
她心情很是糟糕,烟雨茫茫,前后无路,她被困在这里,一点儿法子都没有。这破马车,走一段,就要栽进泥里,她就得下马车,看人推车……
公主恼道,“这地方归谁管?不知道把山路修一修吗?”
也怪她自己,本来走得是官道,她嫌太慢,就要求抄近道。结果赶上这破天气……公主自怨自艾,她的命真苦!
更苦的在后面。
在又行了一程后,马车又出了问题。这次是马匹踩中了山中猎人布下的陷阱,掉进了提前挖好的泥洞里。要不是侍卫们反应快把公主救出来,公主得跟着马车一起翻下去。
“你们怎么赶的马车?!”公主气得身子颤抖。
“雨大,看不清路……”车夫们知道公主气得不轻,跪地求饶。
公主杀了他们的心都有!
锦兰颤颤道,“不然公主坐婢子们的马车吧?”
公主怒瞪她,“那我这次是不是就直接摔下悬崖,死无全尸了啊?”
一众侍女和侍卫们一起跪下,“公主!”公主这话说得太严重了。
公主低着头抹眼泪,她抬头看路,雨大如豆,山路难行,进退维谷。她被卡在这里不上不下,她还能见到秦景吗?
等她从山路上下去,那恐怕得离军队更远了吧?
那边又要开始打仗了,她还怎么过去?
她这一路,注定要无功而返吗?
她伤心着呢,忽听到马蹄声踏踏,她也不抬头,不让自己的人让路。本公主心情烦着呢,挡我者死!
公主太难过,连侍卫们的惊声都没有听到。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熟悉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她因气恼而抛下的兜帽被人戴在她头上,锦兰斜了的伞也重新替她挡住风雨。
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到青年撑着伞,低着头看她。
他的眉毛粗密,却不粗犷,反而有山清水远的清淡。
他的鼻梁挺翘,极为立体,像他的人一样刚正不阿。
再是他的唇,也许是沾了雨水,显得水润,弧形很漂亮。
他的身形也好,宽肩窄腰,站姿从来都是直挺如树,不带一丝敷衍。
他像她的一场梦,梦了快二十年。
然后梦醒后一睁眼,他还在。
公主呆傻地看着他。
秦景道,“属下明晚之前要赶回去,没有时间。公主,我们能边走边说吗?”
公主心算能力强,她知道军队驻扎的下一站在哪里。默默在心里算了遍,就一惊:那时间是挺紧的。
按照正常的速度,秦景找到她,能跟她歇一晚,第二天就要走。只有这样,才能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军营。
这只是正常情况下。
现在情况分明不正常——因为,下雨了,路不好走,秦景的时间更紧。
“还说什么啊?”公主垂头丧气,把青年重重往外一推,“哪有时间说话?我知道我倒霉,运气不好,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能见到你一面,我已经很满意,不奢望其他了。”
她把自己准备的信一股脑扔给秦景,“这是我找你的目的,你回去看吧。走吧走吧!我要在这里等我的马车修好!”
因为接连的不顺,公主心情极为不好,同时也怨着秦景。就记得听上面的命令,赶时间!那去赶好了!反正她已经这样了,就算更可怜一点也没关系吧!反正也没人疼她,呜呜呜……
她背身时,被青年从后抱住。
公主踢他,“干什么?放开!信都给你了,我和你没话说!”
“属下想跟公主说话。”秦景低声。
她回眼看他,青年全身湿透,手里的伞却完全地偏向她。他目光恳切又焦虑,看着她哀求——不要作了,陪陪我,跟我说说话吧。
不要走,我舍不得你走。
公主眨着眼,泪水雨水沾着眼睫,她没吭气。她却又紧紧靠着他,抱住了他脖颈。
听到他的呼吸,闻到他的气息,摸得到他,碰得到他,公主又哪里真舍得让他走?
“呀!”她叫一声,因为身子突地腾空,天地旋转。
她被放置在马前,秦景也骑上来,从后拥住她。公主回头看他,秦景脸上的水落在她面上,他轻声,“边走边说,好不好?”
公主道,“那你亲我一口,我就同意。”
秦景低头亲她。
“……!”一众侍女侍从齐齐抽气,年轻的姑娘们赶紧红着脸背过身:秦侍卫也太放得开了吧?
秦景如愿带走了公主,公主的侍卫们一部分留在后面修马车,一部分远远地调在后面跟随。秦景和公主共乘一骑,走得极缓。
风声雨声,包围着他们。
外面是一个极大的世界,秦景的怀抱又是另一方世界。外面的世界再怎样也和她无关,他的世界,那才是她的。
公主抱着秦景的腰,听着他在自己头顶的呼吸,也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早就不哭了,正嘴角噙笑呢。
她走的不是官道,为什么能碰上秦景?
因为秦景也急着见她,他走得也不是官道。
他想多和她呆一会儿,连骑马的那点儿时间都不想放过。所以他带着她往军营的方向慢悠悠晃,当然不是为了去军营,而是时间能充裕点。
他虽然没说,可他也是想她的啊!
公主觉得自己这封信送对了:就算是陈昭,那又怎么样?只要能早点嫁给秦景,即便是陈昭的好心,她也愿意接受!
“公主冷不冷?”头顶传来青年的声音。
“你抱我我就不冷。”
她被抱得紧了些。
“公主的腿疼吗?”秦景又问她,指的是她腿跟细嫩肌肤有没有被磨破。
“你帮我揉揉啊。”
秦景的手真的伸向了她腿跟。
她仰脸看他,他低眼看着她。一个目光清亮,一个目色黑幽。一个扬着唇,一个紧着唇。
公主噗嗤笑。
两人在马上相抱着,亲了起来。
放开了缰绳,任马随意走。马上的两个人亲得忘情,管它天南地北呢,先亲了再说!
秦景还说要争取时间呢!
结果因为他一时激荡,放马随意跑了会儿。等他回过神后,只知道还在山上晃,却不知道这是到了哪里。面对公主赤,裸,裸的取笑,秦景脸微红。
他把公主抱下马,又怕山路漆黑、路况滑腻,弄湿了她的裙裾,就把她抱在怀里走。那马儿?先扔着吧。
公主拍他,“我自己走吧,你明天还要赶路,不要太累了。”
秦景摇头,他想抱一抱她。
公主咬着唇笑,勾着他的脖颈,跟他说,“我胖了呢,你发现没?”
秦景心想,她这么轻,哪里有一点重量?提一把剑,都摇摇晃晃的。他猜公主可能是和别的姑娘家一样,注重身材。其实秦景多希望她身上长点儿肉,她身体不好,胖一些他才放心。
可是方才见公主的第一眼,秦景就发现她的脸又瘦了,下巴也尖了一圈。面容雪白,衬得眸子更大更亮。她一定是又病了一场。
秦景诚实摇头,表示她没胖,不要学别的姑娘那样不敢吃。
公主恼了一阵,怎么会呢?
她抓着秦景的手往上拉,“我真的有胖!”
秦景忙把她放下地,顺着她的力道手抬起,他万没想到,公主将他的手放在了她挺,翘的胸脯上。秦景手僵硬,动都不敢动。那团雪白的肉随着公主的呼吸在跳动,“有没有觉得大了?我专门找大嫂要的方子,说天天抹那种药,可以长大的。”
秦景望着她,呼吸一点点乱起。
公主问他,“真的有变大吧?”
那团高,耸的玉雪,在他手掌见微颤,灼烫他的手。他的心也跟着烧起来,雨还在下着,他只觉得热,口干舌燥,火烧四野……公主还催着问,他含糊应一声。
确实,大了。
公主便高兴地退开了,秦景的手掌一下子脱离那团玉,峰,他微怅然,有些失望。公主得意地跟他炫耀,“你在军中赚军功,我也没闲着呢!秦景,等我们成亲的那一天,我一定要你大吃一惊!”
“我现在在跟大嫂学着保养,女儿家的胸啦皮肤啦,还有腿跟啦花心啦……”公主真是一点忌讳都没有,说这些就跟说“我今天吃了饭”一样自然。
秦景心中焦躁,跟在她后面。他想拉她的手,想抱一抱她。心有万般痒,那种只给他摸一下的感觉……勾起了他的火,她却又不负责。
他又想起他那几晚做的春,梦,更加难以忍受……
公主自个儿说得高兴,跟没看见秦侍卫僵硬的表情一样。她催秦景,“我们晚上睡哪儿?”
睡?
秦景有了丝动力,回过神。他主动带路,想找个山洞。只要有地方睡觉,以公主的无底线和喜欢挑,逗他的习惯来看,他肯定能如愿以偿……
秦景太小看公主了。
宜安公主手支着下巴,笑得一脸坏蛋。
找到山洞了,烧好篝火了,甚至连湿衣服都被秦景用内力帮忙晒干了。公主打个哈欠,靠着山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双膝笑一下,“睡吧,明早见,侍卫大人!”
“……”秦景哑然,木傻傻看着她。
她闭着眼,洞中火光在她娇艳的面容上浮动。她唇角微翘,显然心情不错。秦景在她身边蹲了半天,痴痴地看着她。
他呼吸时快时慢,额上渗了汗,感觉已经难受得不得……
秦景伸手,想碰她,又犹豫。公主都说要睡了,他还为自己而打扰她……他手顿在半空中,终于叹口气,垂了下来。秦景背过身,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两只手臂从他腋下穿过,向着他的小腹而去,向着下面的挺立而去。她准确地握住了,秦景呼吸瞬间停顿。
“公、公主!”秦景声音嘶哑,带着颤音。
公主头靠着他僵直汗湿的背,手下拨弄,听着他呼吸乱成一片,公主惊讶道,“秦侍卫,你也有反应啊,我还以为你是和尚呢。”
她说完,手就缩了回去。
秦景的心从温水柔润中,一下子被重新丢到了火山里烧烤。
他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公主冷了脸,淡声,“放开,我要睡觉!”
“……你不能这样,”秦景回头,看着她的眼睛,“是你勾的我。”
还在山路上时,就是她撩拨的他。公主装得天真无邪,可男女之间,谁是傻子呢?有个人总在勾着你,时轻时重,秦景怎么会不知道?
公主撇嘴,“那又怎样?我那时有兴致,你不来;我现在没了。”她不耐烦推他,“你才是不要这样呢,睡觉!”
秦景看她许久,猛地倾身抱住她。公主的唇被堵上,本就宽松的衣裳内,某个安禄山之爪摸了进去,细软如雪,将松未松。她的呼吸微急,呜呜咽咽,脸颊红透,控诉地瞪着秦景。
眉心、眼角、唇畔、下巴、脖颈、玉胸……秦景的呼吸渐下。
她了解他的身体,他又怎么会不了解她呢?
公主很快沉浸其中,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啊。但她不满意被秦景压在身下,踢着他要求,“我要坐起来,我要看你!”
麻烦的小公主。
秦景坐起,将公主抱起来,坐在自己腰间。他与她面对着面,青年按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喘气,“动。”
这种新姿势,给了彼此别样的刺激。
“动!”秦景硬声,向上挺。
能看到对方一点点情,动,看到对方迷离的目光,看到对面汗湿的面孔……今夕何夕,不复苏醒。
众侍卫第二天接到的公主,奄奄一息,秦侍卫却神清气爽。公主被秦侍卫抱着交给他们时,公主连睁眼皮的力气都没有。秦景厚着脸皮,在众人暧,昧的神情中,贴着公主的耳边告别。
公主疼得想踹他,秦景这个禽,兽!辣手摧花!
她不理他。
秦景摸了摸她的脸,再没时间了,只能就这样走了。他走出一段,又听到公主喊他。秦景回头,听公主说,“一个月,你必须回来娶我!你不回来的话,我就不嫁了。”
秦景微愣,看公主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一个月?那是他能控制的吗?
她是在……惩罚他昨晚的行为吗?
秦景心中焦虑,想跟她解释赚军功不是那样容易的。但一则他真的没时间,二则公主把车上的帘子全都放了下去不听他说话,秦景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寻思着回去写信跟公主解释,希望公主谅解……
自然,等他回去后看到公主给他的信,他就会明白怎么回事。提前知道了敌方的行动,想出奇制胜,自然比他以为的要容易。
公主回去后,就催着爹娘开始办婚礼,还放言要一个月内成亲。
平王妃问她,“你把秦景怎么了?”
她现在都不问“秦景把你怎么了”了,平王妃现在充分意识到在秦景和公主间,谁才是那个霸道无礼的。
公主不管他们的揶揄,反正她要嫁人!她都成老姑娘了!要不是因为打仗,爹娘管她的时间没以前那么多,早把她嫁出去了。
公主算的是真准,大半个月后,秦景就在军中立了大功,大破敌军。平王大喜,给秦景论功封赏。秦景匆匆处理完军中的事,就告假赶往平州——公主那一个月的时间期限,跟催命符一样,秦侍卫时刻不敢忘。
但中间出了一件事,秦景路过一城时,赶上百姓暴动,被留在城中呆了好几天。
婚前三天,公主这边时刻掌握着秦景的行踪,一算他大约是要推迟婚礼了,公主就极为不高兴。极为不高兴的公主拉着小郡主,把一坛酒拆开,要和妹妹不醉不归。
这酒,是公主刚出生时,平王自己酿的,并埋在自家院子里。说等公主嫁人后,就把这酒给公主。这么多年,南南北北的,从邺京到康州,从康州到邺京,再从邺京到平州,这坛酒一直没丢。
这是多么有纪念价值的酒,怎么能随便弄丢呢?
小郡主早眼馋公主的酒了——她想知道爹酿酒的水平如何,好给自己的那坛酒有个心理准备。
这可是将近二十年的好酒呢!
初喝香醇,味道厚美,并没有别的酒那么刺辣。公主这种不能喝酒的人,喝了都无不适,眼睛晶亮,觉得这是坛好酒。
公主和小郡主坐在院子里,抱着她那坛酒,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并兴高采烈地说着闲话。小郡主还没多喝,这毕竟是姐姐的酒啊;公主就喝得一点顾忌都没了。
下人们没人敢拦——在公主的地盘,公主向来说一无二。
等平王夫妇把庄老神医急匆匆叫来时,庄老神医看到的就是两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平王妃冷目看平王,“你是不是给酒里下药了?”
“……”平王真心冤枉。
秦景紧赶慢赶,好几日未睡,好容易在婚礼前一天赶回来。平王妃都不敢面对他——要如何告诉秦景,他的新娘子醉得人事不省呢?
秦景蹲在床边,看着脸红扑扑、却晕乎不醒的公主,拿帕子给她擦汗。
高贵冷傲的平王妃羞愧至极,干干道,“秦景,你看你还是回去吧。这婚礼,看来是不能办了。都是宜安胡闹!等她醒来,我让她给你道歉!”
风尘仆仆的青年,眼下青黑,神色疲累。听说秦景被困在城中好几日,就这样他都能赶回来。而宜安公主什么都不用做,她只用乖乖等秦景娶她就行了——就这样,她都能出问题!
这个姑娘太作了!
看吧,眼看要把自己的婚礼作没了!
平王妃只想说:活该!
就是对不起秦景。
秦景抬头问王妃,“最近的良日是什么时候?”
平王妃真觉得对不住他,“那得五个月以后了。”
秦景抿嘴:他现在就想娶公主。
他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她。他不想拖下去,不想夜长梦多……可是床上的公主昏迷不醒,秦景目子暗下。
难道真要等五个月以后才能娶到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