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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措很少听到陆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时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一手紧握着手机,明明一直看着前方,却觉得眼睛好像失焦了一样,看什么都很模糊。
“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端的人呼吸有些急促,却还是努力保持镇定。他的声音还是一如从前,有种能让人心安的神奇魔力。文措曾无数次觉得,只要陆远还在,她永远也不会迷失自己,因为他会带着她找回自己。
陆远咬字清晰地说着:“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你没事为什么今晚你不来?”
“我临时遇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文措第一次觉得不依不饶是必须为之的事。
“等我处理好了我会告诉你。”
文措还准备再追问。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一阵人山人海一般的惊呼声。分贝大到隔了这么远文措都觉得很吵的地步。
“陆远……”
文措甚至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陆远彻底打断:“我先挂了,等会给你回电话。”
“陆远……”
被挂断的电话已经恢复了常态。黑掉的屏幕如同镜子一般,文措看到镜面倒映出自己眉头紧皱的脸。身子不禁晃了晃。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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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灵蕴站在天台的台阶上。六层楼的老居民楼。不算高,但是充满了记忆。
天台上有一片被顶楼的住户用来养花,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还是没有变。
小时候妈妈总是在这里晒衣服被子,先把盆子里的湿衣服都挂好,然后再挂被子。理顺被角后,用一根长长的棍子把被子打松软,这样阳光晒过以后,晚上会很暖和。妈妈忙碌的时候,苏灵蕴就蹲在旁边看花。她从小到大都是很安静的小孩,从小到大不论是老师还是照顾过她的长辈,都说她是难得的好孩子。
那段记忆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部分。是的,部分。因为她的人生大部分都充斥着不幸。
她的妈妈,她不想承认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曾经的那个妈妈,可她却偏偏是。她和那个男人通过介绍在一起,结婚前就见过两次面。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在婚后爆发了很大的问题。她的出生曾短暂缓解过这问题。可好景不长。
苏灵蕴对小时候的记忆几乎都是吵架。不论何时何地他们都在吵架。不,应该说是妈妈在吵架。因为那个男人不屑与她吵。
每天下班,从那个男人出现在家里开始,妈妈就想尽各种理由刺激他,她内心里还是渴望他们之间有交流。哪怕是吵架。
后来那个男人终于无法忍受,于是他不回家了。据说他忍无可忍提出了离婚。那时候的妈妈经历了反抗,挣扎,绝望,最后选择了同意。签署了协议之后,他彻底不回来了。
那几年里,苏灵蕴时常可以看到妈妈发疯一样砸坏家里所有的东西。她一生气就会打苏灵蕴,因为苏灵蕴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那时候她还太小了,太过于懦弱,所以每一次挨打她都撕心裂肺喊着“爸爸”,那时候是多么天真,她还在希望那个男人回来救她。妈妈告诉她,不准喊那个男人“爸爸”,他不再是她的爸爸。于是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叫过那个人。
后来,她从妈妈歇斯底里的电话谩骂里得知了那个男人的状况。原来他找到了真爱,他们甚至有一个比她小不了两三岁的孩子。怪不得他对和妈妈的婚姻那么抵触。原来他早已决定了要放弃,也包括放弃她。
这件事彻底刺激了妈妈。她撕掉了协议,恶毒地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她痛苦着,就要全世界陪葬,这个全世界自然也包括她。
那时候她已经被她彻底打驯服了,对她言听计从,回忆起来,她是做了一些荒唐事,自然也包括那件事。
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站在这天台上的情形。妈妈在哭,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跪下,她求她“下来”,而那个人一直在旁边喊她,一声一声的。
她瑟瑟发抖地站在天台上,看着哭得像真的一样的妈妈。忍不住在内心里笑着。她逼着她上来,用这种方式逼那个男人回头。到头来却演了一幕慈母辛酸。
那一天的天是灰色的,乌云低压压的一片,似乎是要下雨了,天台上风很大,她很瘦,那时候,她感觉她快要被吹下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想到要去死,这样的生活过下去也没有意义,她有了这样的想法,那时候她甚至还不到十岁。不幸的家庭会让孩子过分的早熟。这句话是真的,因为她就是这样熟过来的。
后来她自然是被救了。那个男人也因为这个原因回归了家庭。他们曾有几年在她面前出演着恩爱夫妻,自以为是的想要抹平她心里的伤痕。
可那伤痕已经那么大,就像妈妈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裂痕一样,早就无力回天,无法修复。
他们后来还是离婚了。曾经风光的男人生意失败,穷得一贫如洗。在最穷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离婚。那时候她已经大了,他认为他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这一次,妈妈没有再死缠烂打,她心里隐隐有得意,因为她得不到的,那个女人也得不到。
她渐渐成为一个偏执的疯子,她偷偷关注着那个男人的生活,她发现那个男人又去找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这一次,她彻底疯了。
苏灵蕴知道妈妈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好,可她选择了忍耐。因为她没有任何亲人了,她真的没有能力在承受失去。
可人不是神,人有忍耐的极限。她清醒的时候会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仿佛真的生活在阳光下。她不清醒的时候,她自己也不记得做过什么。
貌似和她妈妈一样吧,打砸东西,发泄情绪。心理医生说,她得了病。偏执型人格障碍,并伴随着躁狂症表现。
她努力让自己控制自己,所以她和妈妈一直平安地到了今天。
直到她再次见到那个女孩,那个曾在她脸上留下伤疤的女孩,她的“妹妹”。
苏灵蕴不想承认自己对她的嫉妒,可这嫉妒像一条毒蛇,一直在无止尽地吞噬着她的内心。
她始终记得小时候,她躲在房间里偷看着那个男人给她打电话。小心翼翼的哄着,那么温柔。他说:“文措你要乖,爸爸出差了,等爸爸回去了给你买你喜欢的蝴蝶发卡好不好?”
托她的福,后来苏灵蕴也有了蝴蝶发卡。感谢那个男人的“公平”,他有两个女儿,他是记得的。可苏灵蕴却并不觉得幸福,那个男人走后,她踩烂了那发卡,带着满腔的恨意和嫉妒。
后来她长大了,她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她不再恨他。所以她去那个小面馆看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过得穷困潦倒,却依旧视那对母女为神祇。他那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还偷偷摆着那个女人的照片。像是在哪里旅游的照片。
苏灵蕴看得有些呆怔。原来基因是那样神奇,她们长得那么像。
那个男人看到她正在看那照片,表情很尴尬,开口解释说:“你的照片我也要了,你妈不肯给我。”
“嗯。”苏灵蕴善解人意的笑着,仿佛完全没有不开心一样。
……
苏灵蕴想,如果没有陆远,这股旷日持久的恨意是不会被点燃的。
她并不爱陆远,可她恨文措,恨到骨子里。
上天造物的用意她始终不懂,已经有了她和她的妈妈,为什么还要存在文措和文措的妈妈呢?
如果没有她们,她一定不会过那样的生活。
这样的想法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报复的想法也和恨意一样,一点就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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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社区还有曾经辉煌的影子。这里曾经是城里有名的小区,里面有好几栋高知楼住着当时江北最有影响力的文化名人。因为拜访者甚众,所以能在这个小区里住,曾是江北有钱人的象征。
可惜时光荏苒,随着各种高楼大厦高档小区的建成。这个老旧的社区已经不复当初的辉煌。陆远从外走进来,看着好几栋外墙剥落的住宅楼都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了拆迁。这里已经在规划中要拆掉了。
属于很多人的记忆也要一起拆掉了。
很久不曾有什么生气的小区今天格外的热闹,却不是因为什么喜事。而是一个女孩要跳楼。她站在一栋居民楼的天台上已经近一个小时,既不跳,也不动。仿佛在等待着谁。
片区民警已经到场,但女孩拒绝和民警交流,只是告诉民警要找一个人。
很没有悬念,被找的人正是陆远——一个将要走红的心理学专家。
陆远赶到现场的时候,那栋楼的楼下已经围满了人,由于人一直没有跳下来,大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害怕,只是单纯的好奇和起哄。有人在揣测,有人在议论,有人在劝解,也有人在刺激……现场乱如一锅粥。
陆远挤入人群,在和警察讲明身份后获得准许上了楼。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曾成功劝过很多轻生者的“专家”,陆远第一次感觉到心里居然没有一点底。
这次的这一个情况实在特殊。棘手到了极点。因为苏灵蕴这样做的目的十有*冲着他来的。劝成了他是坏人,劝不成他身败名裂。好像怎么做都是错。可他却不得不做。这是他学了这么多年心理学的责任感。
苏灵蕴站在天台的水泥栏杆上。栏杆很窄,只容一脚宽,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站上去的,旁人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偏偏她还不老实,时不时站起来看一看。她每动一下大家都跟着提心吊胆。
在她威胁下,民警们都站得很远,陆远一上来,众人脸色凝重看着他,也没有说什么,你讲苏灵蕴指给了他。
天台风很大,下面围观的嘈嘈切切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但相对来说天台已经安静许多。这也让陆远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苏灵蕴。”陆远不带任何情绪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苏灵蕴闻声回头,头发甩到了她带着微笑的脸上,那画面,不知情的还以为在拍电视剧。
“你来了?”她笑眯眯地说:“等你很久了。”
“嗯,我来了。”陆远用着惯常的拖延手法开始与苏灵蕴周旋。
苏灵蕴看着陆远,眼中短暂有过几秒温和:“你这个人真的很简单,有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份简单。一有寻死的你就来了,和警察差不多。”
陆远笑着,还是寻常语气:“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来,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你。”
“不,正因为我知道你回来,我才会选择站在这里。”
“可我并不希望在这里看到你。”
苏灵蕴笑着:“你是在任何地方都不希望看到我。”
陆远继续拖延着时间,与苏灵蕴攀谈:“做不了情人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并不需要朋友。”苏灵蕴说:“我经常想,如果你喜欢的是我那该多好。其实我比文措更需要你的救赎。”
“我并不是神,我无法救赎每一个人。”
“我也并不是每一个人。所以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救我。”苏灵蕴顿了顿,有些失望地说:“可是你不愿意救我。”
不想继续这种会刺激苏灵蕴的话题,陆远转话题问:“你想对我说什么?”陆远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有什么你下来我们好好说,好吗?”
苏灵蕴微笑着眯着眼睛看着他,那表情竟天真得如同一个孩子。可一转眼,她就冷声呵斥住了陆远,表情冷酷如鬼魅:“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陆远停下了脚步。他现在距离苏灵蕴不远也不近。这个距离很微妙,他们说了什么,远处的警察也听不见,想必是她算好的距离。
“你不要急,我想对你说的话我一定会说,可不是现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灵蕴笑笑说:“等她来了,你就会明白。”
“她?”陆远立刻皱起眉头,紧张了起来:“你还要谁来?”
“你说谁呢?”苏灵蕴轻描淡写地回答:“你和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只爱的那一个,名字叫什么来着?噢,文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