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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吟玉愣住,问:“我的婚典?”
女使点头,将五大王交代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姜吟玉听,便径自退了出去。
姜吟玉一个人立在桌边,长发被风吹起,望向桌上那件嫁衣。
那犹如鲜血织成的,血色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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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姜吟玉起来时,外面正传来喧闹声。
她推开窗户,看到院子里来来回回人忙碌布置婚典的身影。
这个时候,殿门被拍响,姜吟玉转身,看到几个身量魁梧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姜吟玉用胡语问她们来做什么,这些妇人也不回话,上来就拖住姜吟玉,带她到镜前梳妆。
是呼林累将她们派来的,他特别叮嘱,若公主不愿意嫁,就用强硬的手段,逼她换上嫁衣。
胡女们和姜吟玉交涉了几句,见姜吟玉不愿配合,便去扒她的衣服。
她身上原本的汉裙被粗暴地脱下,换上了深红的胡裙,那衣襟大大敞开,露出锁骨以及向下的雪白肌肤。她颈间戴上了番石榴璎珞圈,头顶披上了纱巾,以各种珍珠金叶首饰为簪。
当姜吟玉躲开粗暴的动作,抬起头,看到镜子里自己,完全定住。
伏在梳妆镜前的少女,雪肤红唇,眼尾妩媚,双耳宝石来回摇晃。
女使满意道:“公主这样打扮,才像我们北凉人。”
她眼中渐渐蓄起了泪珠,咬了咬牙,坐直身子,扔维持优雅姿态,道:“不要碰我,我自己来。”
胡女们后退,看姜吟玉给自己梳妆,不再干涉。
许久,姜吟玉起身,站在宫室中央。
女使们道:“客人们都在外头了,五大妃,走吧。”
见她不动,她们又要上来帮她。姜吟玉这才提着裙裾,朝外缓缓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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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宫殿里,立满了乌泱泱的人,午后温暖的柔风,飘进殿内。
五大王呼林累立在最前方台阶上,等着他的大妃到来。
许久的沉寂,客人们等不到公主现身,渐渐起了窃窃私语。
“公主怎么还不来,难道是不愿意嫁五大王?”
呼林累鼻梁侧两道深深的皱纹动了动,朝说话人看去,头顶上方传来国王威严的声音,殿内一下寂静。
“再去请请公主。”北凉王道。
话音才落,门外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
宾客们齐齐扭头去看,见一道身影缓缓经过,转身,她在女使们的陪伴下步入了大殿。
公主长发披拂在肩上,身着明媚罗裙,头披金色纱巾,一直垂落到腰际。
当她在石阶前停下,露出面容,四周胡人一时都忘了呼吸。
公主的美,有目共睹,就像是那罂粟花,明知道带毒,人却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亲芳泽。
这一位中原的公主,远不如她外表一样良纯,这点从昨日她在王庭上,和北凉王对峙,就可以看出。
大臣走出,宣布典礼开始。
女使捧着托盘出来,呼林累笑着拿起盘子上的羊毛衣物,转过身来,披到姜吟玉身上。
“我们北凉成亲,男人都给女人穿这个。”
之后呼林累按照礼节,拿起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将流下来的血水滴进陶碗里,望向殿顶,朝先王起誓。
“今日我与大妃结为一体,日后共壤北凉大业。”
呼林累做完后,大臣便提醒姜吟玉照做。
姜吟玉低头,望着托盘上那把锋利的匕首,滴滴答答的鲜血从匕刃上滴下来。
“公主,该您了?”大臣又提醒了一遍。
姜吟玉依旧不为所动。
周围响起低低的说话声,大臣看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捧着托盘,第三次劝说她。
“公主,划完手,大礼就成了,您快一点。”
姜吟玉垂在身边的手,依旧没有抬起的动作。
大臣无奈转过头,道:“王上,公主她好像不愿意起誓……”
北凉王站在高处,俯看着她问:“为何?”
姜吟玉开口道:“昨日王上您答应过我,说婚期日后再议。今日的婚典,违背了我的意愿,我暂时不想起誓。请再容我几日准备。”
中原公主当众拂北凉王的面子,胡人们见到这一幕,心里轻吸了一口气。
下一刻,众人就看见公主提着裙裾,朝殿外走去。
呼林累盯着她一张脸,胸中窜起一团无名怒火,转身大步走出殿,去追姜吟玉。
王庭的走廊上,呼林累几步追上姜吟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周围的女使吓了一跳,赶紧退出去,将走廊留给他二人。
呼林累道:“公主什么意思?竟然在大婚的典礼上离去,是不是太不给本王面子了吧!”
他死死扼住姜吟玉的手腕,一用力,清脆骨头碰撞声响起。
少女背靠在石壁上,那样艳丽的一张面庞,神情却格外的冰冷。
可忽然,呼林累眼中的少女,朝他勾唇笑了下,缱绻迷人,道:“五大王,我说过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再等等可以吗?”
呼林累松开他手腕。
姜吟玉感觉到他呼吸出来热气,她很就没有这样和男人靠近过了,上一次还是和姜曜,可皇兄身上的气息总是冷冽,带着幽香,而呼林累身上铺天盖地浓郁的膳腥气息,只让她浑身不适,让她恶心。
姜吟玉面上不显,眸中波光泠泠,轻声道:“五大王想要继承王位,不如等我的嫁妆到了,您借此去和北凉王谈判,让他外称授予你王位,到时候,您娶我,再在同一日,成为北凉的继承人,不好吗?”
呼林累心中一动,看了她一会。
“你会将嫁妆给我?”
姜吟玉道:“我愿意让步,全都给大王,只要大王不逼我做我不愿的事。”
呼林累道:“可以。”
这婚典在外人眼里,就差一步起誓。然而起与不起,却是巨大的差别。
姜吟玉抛出了这个橄榄枝,足以抵消呼林累心中的所有不悦。
呼林累受她诱惑,道:“可外面客人都已经来了,宣誓可以不宣,但公主不能让我没面子,对吧?等会随我一同出去见宾客。”
姜吟玉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程度的让步,道了一声“好”,随他一同往大殿走。
王庭的院子里地上铺了一层白毡,桌子上摆放水果与食物。
婚典散后,北凉贵族来此豪饮。
正当众人议论婚典时,就瞧见刚刚离去的公主,随五大王一同出来。
五大王面上带笑,不似震怒,公主神情也极其平静。
众人一时惊奇,这二人刚刚去说了什么话,回来就和好了?
然而不管发生什么,众人高举酒盏,朝呼林累贺喜,“恭喜五大王!”
呼林累笑道合不拢嘴,招呼众人:“来喝酒!”
席间的气氛高昂,五大王大赏特赏,宾客们载歌载舞。
热闹的气氛一直维持到傍晚,当舞姬穿着薄薄的一层纱出来,直接引起了声浪喧嚣。
男男女女,同席而坐,相互狎乐,声音喧闹。
姜吟玉跪坐在最前方草地的毛毯上,看着眼前的逐渐变得荒唐的一幕,耳边传来了不堪入耳的声音,再也待不下去。
她借口身体不适,站起身,欲离开。
老北凉王怀中正抱着一娇滴滴的美人,看到她的动作,问:“公主走了,不留下多看一会吗?”
一旁有北凉人高声道:“公主这是急着回去,和五大王过夜呢。”
刹那间,哄堂大笑声传来。
呼林累满面红光,走到姜吟玉身边,指着下方人道:“说什么呢,中原来的公主害羞,听不得这样的话!”
起哄声便更大,“大王今晚好好调.教公主,她就不那样害羞了!”
呼林累指着他们笑骂,送姜吟玉回去。
老北凉王目送着二人的身影,颇为满意,饮了一口酒。
这个时候,院子门口跑进来一个男使,到北凉王身边停下,贴着北凉王耳朵道了几句话。
“王上,公主的嫁妆到了!”
老北凉王搁下酒盏,“到了?”
“到了,中原的车队就在城门外。”
北凉王让他赶紧迎人进来,不忘道:“去告诉五大王,说公主的嫁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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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前,王都外。
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停在城门下。
他们身上银色的盔甲,如同天上的银光,英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守城的人问:“什么人?夜里来王都。”
下方队伍中,一个样貌平平无奇的男子骑马走出,用胡语道:“从中原远来的,押送柔贞公主的嫁妆。”
守城人一愣,望向他身后队伍,问:“送公主嫁妆的,怎么人这么少?”
“我们被后方的大部队派来探路。你们若不相信,派几个人下来检查检查便是了!我们锱车里装得都是公主的嫁妆。”
城楼上,胡人们转身商量,士兵们静候多时,等了许久,才见有人跑下城楼。
“吱呀”一声,城门打开。
胡人士兵跑出来,说要检查队伍。
他随手掀开一只木箱的盖子,金灿灿的光亮跃出来。
胡人小兵没见过这么多金子,眼睛都看直了。
“怎么样,这回相信了吧?”大昭士兵次从衣襟中掏出一叠布,递过去道,“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胡人的通关文书。是你们二王子留给我们的。”
看到这物,胡人小兵们哪还不信,抬手朝城楼上人做了一个手势。
“放行!”
队伍不急不缓进入了王城。
穿过长长的黑暗的隧道,城门在身后关上,队伍中紧绷的气氛松了下来。
他们不是送嫁妆的军队,而是太子的亲兵。
不久前,他们的大部队,刚被太子调走,去攻打北凉的边境。
显然,他们走得比军报更快,北凉的首领,恐怕还不知道,边境已经破了。
这支队伍,行走在狭小的道路上,驶向雄伟巍峨的皇宫。
越靠近王宫,越能清晰地听到漂浮在空气中的舞乐声。
太子姜曜骑马,走在不起眼的队伍中央,黑布遮住面颊,只露出一双灿亮的眸子,盯着远方的宫殿。
一路畅通无阻,入了宫,周围鼓乐和鸣,气氛闹闹哄哄。
士兵捉住一喝醉了男使,问:“宫廷是在做什么?”
男使醉醺醺,口齿不清道:“公主大婚,大王让我们同乐!”
军中士兵又问:“哪位公主,和谁结亲?”
“柔贞公主和我们的五大王啊!”男使身形晃悠,抬手指向远方一处高楼宫殿,“入夜了,大王带公主回去了,如今二人正在洞房呢。”
那男使说完就倒地不起,扑到水池旁呕吐去了。
士兵询问太子意见,姜曜面色无波,只道了一句:“我知晓了。”
胡人小兵领路,将几百士兵带到了一处院子里。
四周空旷无人,众士兵下马,井然有序地搬运嫁妆。
那胡人小兵,刚刚瞧见金子,就起了贪念,趁着士兵不注意,掀开盖子,偷拿了几个,猛地发现木箱下方盖的都是草叶,根本不是金子。
胡人小兵意识到不妙,正要张口询问:“你们什么人……”
一瞬间后,他眼前一白,脖颈流出血,彻底没了呼吸,倒在地上。
他身后的大昭士兵,收起剑,走到太子身边,“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姜曜揭下遮脸的布,道:“按我之前交代的计划,分头行动,天亮之前,控制住北凉王城,挟持北凉王。”
“那您呢?”
士兵跟上太子,护驾在一侧。
姜曜往灯火通明处走去,背影孤高,道:“不用管我,我会很快与你们汇合。”
他身侧挂着一柄宝剑,姜曜伸手出去握剑柄,亮光一寸一寸乍泄出,伴随着鸣剑声,令人屏住呼息。
等他走远后。众人才发觉,他去的方向,仿佛正是那胡人士兵所指,柔贞公主与五大王的宫殿所在。
太子刚刚,拔剑出了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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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内,弥漫着靡靡的乐声。
寝殿内,北凉王正在来回踱步,焦急等候大昭人的到来,忽然这时,一声尖叫划破黑夜。
奴仆们也都听到了这凄厉的一声,纷纷望朝窗外看去。
外头喧闹声更大,一道白烟升起。
北凉王快步走到窗户边,俯看楼下,漆黑的夜幕被火光照成了白昼。
“王上!不好了!”
身后大殿门被推开,有人进来报,“有贼寇入了王庭,正在放火烧宫!”
尖叫声盖过一声,王庭下方火势飞快蔓延。
今夜又有风,火星被长风一吹,就飞上了高树。
北凉王的酒意在这一刻清醒,朝下方道:“快去救火!火势还没变大!”
他转过头,对仆从道:“快去通知呼林累,让他赶紧出来!说有贼人入王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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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一路向宫殿东边蔓延,西宫此刻尚未察觉到异样。
姜吟玉坐在床榻边缘,等着呼林累的到来。
临近宴席结束时,呼林累将她带回了这里,特叮嘱四五个魁梧胡女盯着她,不许姜吟玉干出逃跑等一类事,之后他便出去继续与宾客饮酒。
姜吟玉手指攥着衣裙,站起身想要喝茶,被女使按住肩膀,给压回了位上。
“五大妃,您坐在这里,我来帮您倒水。”
姜吟玉被限制自由,连匕首刀具一类防身的器物都不能藏。
这些女使不苟言笑,几番交谈间,唯一答应姜吟玉的要求,就是姜吟玉说自己怕黑,想要多点几盏蜡烛。
桌案上燃着四五只灯盏,照得空荡荡的大殿明亮犹如白日。
刚刚姜吟玉离开宴席时,听到了北凉王和奴仆交谈,说她的送嫁队伍已经到达北凉城。
她得出去和他们接应上,在心中盘算,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她看向桌上的蜡烛,再看向翩飞的帐幔,很快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主意。
一声“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大殿的平静,外面是呼林累的声音。
“开门,我来见我的大妃!”
他的声音带了醉意,黏糊不清。
女使去打开门,呼林累托了托肚子,大步走进来。
“你们下去吧,让我和大妃独处!”
女使们应下,很快一个两个退出宫去。
一层一层纱幔翩飞,姜吟玉看到一道壮硕的身影,从远处走来,逐渐变得清晰。
她从床榻上站起来,走到桌案边缘,一只手握起两只灯盏,道:“五大王,请你离开,你下午答应我的话,你还记得吗?”
当时他答应得好好的,会为了她的嫁妆,不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可现在姜吟玉很清楚,他醉酒了,那他干出无赖之事也完全有可能。
姜吟玉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握紧了手上灯盏。
那道身影停了下来,传出一声嗤笑。
“公主,男人的话你也这么轻信?白天我还能表现得像个男人,可我是草原汉子,一到晚上,我就变成了畜生。”
“公主您不知道啊,刚刚晚上,我在宫廷上,看着你穿得那么少,就起兴致了!”
他话语粗俗不堪,是姜吟玉前所未闻。
姜吟玉握紧了手,柔声道:“你答应过我,今夜不会碰我的,是吗?”
这话才说完,那蛰伏在帘子后的男人,如一匹狼,矫健地朝她扑了过来。
姜吟玉后退一步,被呼林累拽到身边。他满脸醉气,凑到她眼前,“公主,你我是夫妻,我不碰你,我娶你做什么?”
他目光下移,手急急要探向她腰间的裙裾,道:“公主这身段妙啊,也不知在大昭,让几个男人尝过?我是公主第一个男人吗?”
姜吟玉忍着恶心,与她周旋,温柔浅笑道:“大王,你先放我出去,我想去见我的仆从一面。”
呼林累被她的笑容晃得失神,迫不及待地解自己的衣袍,“这话明夜再说!”
可下一刻,他手上传来一阵灼疼,竟然是姜吟玉吟玉手握灯烛,灼烧了他的衣摆。
呼林累猝不及防,袍子上沾了火,手腕一松,姜吟玉趁机摆脱,往外奔了出去。
呼林累回神,扑灭衣袖上的火,迈开往外追去,“站住!”
眼看见她即将到门口,呼林累朝外喊道:“锁住门,不许放她出去。”
守门的胡人女子,将门重重关上。
姜吟玉飞扑到门边,还是迟了一步,怎么推也推不开。
她冷静下来,转身,面对朝她奔来的呼林累,拉过身侧的帐幔,将点燃的帐幔扫到他的脸上。
火焰突突沿着帐幔升起,殿内亮起了火光。
呼林累捂住脸,推开帐幔,凶狠扑来,姜吟玉后退,继续点一条条帐幔,直到火光染上了呼林累的衣袍,跃上了他的头发。
可呼林累仿若未察,继续朝大火里走来,势必要抓住她。
宫外传来尖叫声,姜吟玉退到了床榻边,喘息地坐下,手里握着最后一只灯盏。
她指尖发麻,望着他的身影。
呼林累身影就要出来,他伸手拨开最后一道帐幔。
一阵一阵的冷风灌入殿内,将火光吹得更大。殿门不知何时打开。
下一刻,姜吟玉听到了“噗嗤”的一声,鲜血泼洒上了帐幔,弄脏了地面。
呼林累倒地,在他身侧,出现了另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收起看了剑,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剑尖。
哪怕仅仅一个身影,姜吟玉也能认出来那人是谁,她指甲掐进掌心,攥到出了血,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象。
她半侧过身,更加剧烈地颤抖,全靠坐着,才能勉强支撑着不倒下。
火光滚滚,她坐在喜床边,金色头纱垂在肩膀上,看那男子,挑开帐幔,长身翩翩,走了进来。
他容颜俊美无暇,握着一柄长剑,秋水般的剑刃倒映着他深邃的眼眸,唇角勾起一丝笑。
他周身的气势,比姜吟玉之前见过的强大了许多,只是朝她一步一步走来,就让她感觉心尖都被压住。
那只握剑的手,鲜血顺着指骨流下。
一滴、两滴、三滴……每一滴,仿佛打在姜吟玉心上。
她仰起头看他。
暗夜中,火光幽寂燃烧。
姜曜满是鲜血的手,搭上她的肩膀,笑道:“好久不见,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