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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两国而言都是好的。”
詹孝义不敢苟同:“对两国都好?哪有这种好事1
“怎么不会有?相互都有利可图的买卖,你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不说别的,就我们着手准备的这桩生意,便是对你我都有利可图。”
这次,“乐琅”竟是好耐性地与他理论起来。
“这种买卖本就少见,”詹孝义没有被“他”轻易说服:“更何况,大辽与宋国并非生意,你们宋国也有这样的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说着,眉头紧皱,认真道:“辽宋必有一战,这是毫无疑问的1
“乐琅”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静默不语。
詹孝义被“他”看得发毛,不自然地反问:“怎么了?”
“乐琅”抬眼,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定定看向他:“詹大哥,你有没有想过”
“他”话到此处,却又停下。
“想过什么?”詹孝义最受不了别人说话吞吞吐吐的:“你要问什么,问便是了1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大宋和大辽之间,可以不打仗一直共存?”“乐琅”一口气说出心中的问句。
詹孝义想也不曾想,立即答“他”道:“不可能1
“乐琅”忽视他的答话,径自继续道:“甚至,会不会有可能不打仗,两国合并成一国?”
“异想天开1
詹孝义重力一搁茶杯,瓷器触着桌面,咯地一响,他挥动着手指,这是他激动时的习惯:“两国合并为一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大辽战败,我们都变成宋人;要么宋国战败,你们都变成辽人1
“你如此希望打仗,万一真的打起仗来,你要站什么立场呢?你的父亲是辽人,你的母亲是宋人两国不打仗才是对你最有利的呀。”“乐琅”也放下茶杯,托腮望着他,不解地问道。
“并非我希望打仗,而是这场仗终究会有,不会因你我的希冀与否而改变1
詹孝义始终坚定这一点。
“乐琅”不与他急躁,慢条斯理道:“我觉得有一种情况,能致使两国打不起仗来。”
“哼,”詹孝义冷哼一声:“那你便说说罢。”
“假如两国一直势均力敌,而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不就打不起来咯。”“乐琅”盈盈笑道。
詹孝义一愣:“势均力敌我懂,可什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两国的经济相互依存。”
“经济?”
“唔,”“乐琅”沉吟一下,耐心举例道:“你想想看,我们将要生产、贩售的毛衣,需要来自大辽的羊毛,对吧?”
“嗯”詹孝义半懂不懂。
“毛线要纺制、毛衣要编织,这需要大宋的巧手工匠,对吗?”“乐琅”一步一步地引导詹孝义思考。
詹孝义想了想,轻轻点头。
确实,论能工巧匠,宋国比大辽的要厉害。
“再比如,这些毛衣制好之后,光是在大辽贩售,是贩售不完的,光是在大宋贩售,也是有剩余。因此,其必然是在宋、辽两国都有销售的。”
“没错。”詹孝义再次点头。
“乐琅”终于说到重点:“假如以种植羊毛、编织毛衣为生的人足够多,两国要是打仗的话,必然会影响他们的生计——两国交战,大辽的羊毛定然不允许运往大宋,大宋的毛衣也无法销往大辽。”
“嗯,确实。”
“如此一来,这些人定然是不想打仗的。不想打仗的人越多,你所说的必有一战,就越不可能发生了。”
詹孝义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然而,转念一想,他的眉头皱得比之前更甚了。
“要是这般一直相互提防,又憋着不出手,那我还情愿痛痛快快打一仗呢1
他猛一转头看向“乐琅”,发自内心地说道。
“乐琅”这天大约是心情不错,居然还没有放弃,继续劝说道:“詹大哥,你如今用哪里的语言与我交谈?”
“宋语呀,你这什么问题”詹孝义正想奚落“他”一番,怔了怔,又以为是对方在挤兑自己,撇了撇嘴,生气道:“我也想与你说辽语,可你听得懂么?”
“我是听不懂,”“乐琅”拍了拍詹孝义的肩膀,示意他少安毋躁:“我再问你,辽国懂宋语的人多嘛?”
詹孝义虽然不忿气,终于还是坦然道:“不少。”
“懂得宋文的人,也不少吧?”
“嗯。”詹孝义答得不情不愿:“也不少。”
岂止不少?
非但大辽的官家、贵族子弟、文武百官都通熟宋文。更有甚者,大辽的对外正式公文、朝廷诏令奏议、还有对大宋和西夏的所有文件,全都用汉文。
还有,佛经的解释、著述,士人的科场考试,契丹文学家的诗文集等,也都用汉文。
“乐琅”又再问:“你们丈量的时候,用的是‘厘’、‘分’、‘寸’、‘尺’、‘丈’、‘引’?”
詹孝义答他:“和你们一样,十厘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一尺”
“乐琅”打断他,追问道:“那称重呢?‘石’、‘斗’、‘升’?”
“正是。”
“‘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我实在不懂,究竟宋人和辽人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1
詹孝义立马反驳他,但张着口,怎的也说不下去。
是呀。
区别在哪里?
“我们穿的和你们不一样。”
詹孝义勉强想到一点。
“乐琅”看了看自己衣衫,也看看詹孝义的衣衫:“有什么不同?”
“我在宋国当然和你们穿一样的,但在辽国并不这样打扮。”
“那你这幅打扮在辽国会很怪异吗?”“乐琅”问他道。
詹孝义一窒,不自觉地放小声量,说道:“其实,也是十分平常的,上京甚至有不少王孙公子也会着宋国的衣衫。”
“乐琅”不再追问他。
詹孝义又想到了另一点:“我们辽人是髡发的。”
“那你现在髡发了?”
“我在宋国,当然不髡发,但是”
他说到这里,就再说不下去了。
——“铁赤剌舅舅?”
耶律骊的叫唤,让詹孝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