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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璇夜里被送去了角楼,墨醉白派人亲自护送,容不得她耍赖。
第二日早上,舜音和墨醉白正在用早饭,江非前来禀报说沈秋璇昨晚惊吓过度,早上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下去,摔断了腿。
墨醉白神色不变,吩咐道:“派人送她回京,另外让人把竹筒交给她父亲。”
世家不会允许儿女用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沈秋璇父亲知道此事之后,自然会惩罚沈秋璇。
“是。”江非拱了拱手,偷偷看向旁边安静吃饭的舜音。
舜音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莫名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敬畏和敬仰。
“???”
墨醉白放下汤匙,“江非,你先回去吧。”
“是。”江非同情的看了墨醉白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舜音搅了搅碗里的鱼片粥,神色间有丝疑惑,“你觉不觉得江非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想想你昨天做了什么。”墨醉白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起身出去了。
舜音想不起来,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怪怪的。
她看了一眼走远的墨醉白,飞快用完早饭,跑回屋里翻找起来,想要把绣帕找出来。
可不知道墨醉白把绣帕藏到了哪里,她翻找许久,几乎把屋子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绣帕。
舜音掐着腰喘息。
屋子就这么大,墨醉白还能藏到哪里去,他不会一直贴身放着吧?
想到这种可能,舜音忽然觉得屋子里热了起来,她不敢想下去,在心里暗骂了墨醉白几声。
天气渐渐变得凉爽,转眼就到了该回京的日子。
回京的前一晚,庆陵帝在草场举行篝火晚会。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落在夜空上,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将地面照得极亮,像洒下一层淡淡的金光。
墨醉白牵着舜音走过来,跟她一起在篝火旁坐下,确定舜音能够看到东西后,才松开手。
他怕夜里舜音行动不便,一直不敢走远,就在她身旁坐着。
大家不知道舜音有夜盲症,看他们二人如此亲密,偷偷好奇的看了看,但也不敢多看,瞥了两眼就赶紧收回了目光。
只有花明疏撞了撞舜音的胳膊,调侃道:“感情不错嘛。”
舜音没办法解释,只能笑了笑,看在旁人眼中倒像是害羞了一样。
篝火明亮的燃着,照在她的面庞上,带着柔和的光,衬得那双眸子潋滟生辉,她穿着如意纹的梨花锦褙子,裙摆层层叠叠,头上只戴了一根碧绿的玉簪,静静的坐在那里,侧影清雅卓绝。
篝火晚会很快开始,歌姬们围着篝火跳舞,大家看了一会儿也开心的参与进去,众人放松的载歌载舞,不拘身份,好不热闹。
夜色遮住了平日的羞怯,贵女们大声的欢笑着,纵情歌舞。
篝火上架着烤肉架,鲜嫩的肉香不断飘出来,滋啦滋啦响,勾的人食欲大增。
庆陵帝跟大家一样坐在篝火旁,感受着周围的热闹,不时饮上一杯酒,老臣子们陪他坐在一起,不像君臣,倒像是一群老朋友,他们看着跳舞的年轻人们,互相笑了笑,谁都没有多加管束,全都含笑的放纵他们玩闹。
萧若风来这里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他哈欠连连,看起来精神萎靡,来景云宫这段日子,他总是精神不震,身体越来越弱,据说是因为缺少了师羲和的庇护,他每次离开师羲和太久就会如此。
萧从恕和萧绿嫣都没有过来,据说一个身体不舒服,一个因为成婚的事心里不舒服,都告病在屋里休息。
讨厌的人都不在,舜音前所未有的放松,她看众人在一起热热闹闹跳舞,觉得有趣,也拉着墨醉白过去。
夜色太黑,只有火光照亮周围,墨醉白不放心她,只能跟着过去。
墨醉白不会跳舞,站在一群人中间显得十分僵硬,舜音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变换各种姿势,舜音眉眼弯弯,墨醉白唇边渐渐也噙着笑,不自觉放松下来,由着她胡来。
庆陵帝抬头望向他们,眼中笑意愈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那个从小性子就疏离冷峻的孙子,最近好像越来越有烟火气了,像是有人把他带入了凡尘中,让他感受到了七情六欲。
庆陵帝现在十分确信,让他早点娶媳妇就对了。
舜音跳累了,回到篝火旁坐下。
墨醉白把烤熟的鸡翅递给她,她轻轻吹了吹,张嘴咬了一口,鸡翅太烫,她斯哈斯哈的吹着热气。
墨醉白坐在一旁,轻轻挑着火苗,坐姿端正,一身矜贵清冷。
舜音一边吃鸡翅,一边看他,“你怎么不吃?”
火光映在墨醉白的眼睛里,烨烨生辉,“我不习惯在外面吃东西。”
舜音眨了下眼睛,曾经有个人也不喜欢在外面吃东西,不得不说墨醉白有些地方跟萧晏琅还真有几分相似,难怪庆陵帝对他如此之好。
舜音挑了一串炙肉,喂到墨醉白嘴边,“尝尝,在外面吃其实别有一番风味,滋味很不错的。”
墨醉白犹豫了一下,张嘴轻轻咬了一口,一口下去辛香浓郁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肉质滑嫩,沁着肉汁,吃在嘴里带着着一丝炭火味,确实味道鲜美可口,跟平时吃到的不太一样,伴随着这里的微风和夜空,是能让人深深牢记的味道。
舜音看到他的表情,弯唇笑了笑,把炙肉塞进他的手里,“多吃点。”
墨醉白这次没有拒绝,一连吃了两串。
酒过三巡,气氛正热闹。
庆陵帝与老臣们说起年轻时候的事,庆陵帝痛饮三杯酒,突然痛声哭了起来。
周围欢笑声停了下来,大家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出声,空旷的草场上,只剩下庆陵帝的声音。
“朕三十岁那年亲上战场,击退了侵犯疆土的鞑靼,留下一身病痛!朕的儿子,当朝太子,四十岁那年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皇长孙十八岁代父出征,把敌军打得连连败退,敌军至今不敢再进犯!”
庆陵帝手里拿着一杯酒,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指着在场的众位大臣,“还有你们!”
“你们有的是武将,有的是文臣,武将为这片江山撒过热血,文臣为这片江山制定过良策,大邺能有今天靠的是大邺人世世代代的努力,靠的是我们!”
林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声不断传过来,寒风瑟瑟。
老臣们跟着热泪盈眶,纷纷附和,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都跪了下去,深有感触。
庆陵帝苍老的面孔扫过众人,字字泣泪,“朕老了,朕最近经常想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朕为了大邺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了几十年,可朕做过一件错事,一件令朕后悔的错事,是朕引狼入室!”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师羲和,神色间显出几分惶恐。
众人俯身叩首,惶恐不安的趴在地上,心中震颤不已。
这些话庆陵帝不知道憋了多久,今日终于痛快的说了出来。
“是朕让许多人都忘了,大邺能有今天,是靠大家一手一脚拼搏出来的!小家拼富强,大家拼昌盛,皇朝拼四海升平!”
“如果没有人去种树,能有这片林子吗?如果没有人去修桥铺路,能往来通商吗?人最该拜的是自己!最该崇敬的是自己!”
大家想起自己这些年来付出的努力,心中不由认同起来,是啊,明明他们是靠自己才拥有现在的一切,凭什么师羲和舒舒服服的待在神殿里,轻飘飘说几句话,就可以抹杀掉他们的付出,把一切成就归功于他的‘神力’?
百姓们信奉他,难道他们也要愚昧无知的信奉他吗?
大家渐渐愤怒起来,逐渐意识到是师羲和抢了他们的功劳!
庆陵帝红着眼眶看向墨醉白,下定决心,他一定要留给孙子一个安稳的朝堂。
他面向众人,掷地有声地开口:“从今天起,朕不会再姑息养奸,现在是时候还这世间朗朗清正了!你们可愿助朕!”
最德高望重的老臣带头跪下,掀开衣摆,郑重地磕头,声音苍老颤抖,“陛下英明!”
其他人互看一眼,跟着跪了下去,附和声此起彼伏,“陛下英明!”
舜音看着一个又一个跪下去的身影,心中震动,转头看向旁边的墨醉白。
夜色弥漫在墨醉白的眼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从他握紧的拳头上窥见出一二。
舜音垂了垂眸,上辈子庆陵帝并没有这份勇气和决心面对自己当年的错误,如今他开诚布公地对群臣说了这番话,是一个好的开始,他这一生并无过错,唯有师羲和这件事做错了,能前来这里避暑的都是重臣,庆陵帝掏心掏肺的把话说给大家听,才能真正的君臣一心,只要这些朝臣和朝臣的家眷们都维护皇上,胜算就会增加很多。
庆陵帝饮了太多酒,情绪又太激动,得到大家的承诺后,被搀扶着送了回去。
夜凉如水,众人渐渐散了,独留未燃尽的篝火。
热闹过后的寂静,总是让人感到格外孤独。
舜音和墨醉白并肩坐在篝火旁,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皎皎,能照亮黑暗,却不知能不能照亮人心。
舜音看出墨醉白心情不好,默默陪着他,没有说话。
她想萧晏琅如果活着,看到刚才那一幕心中恐怕会很难过,他既会心疼庆陵帝,也会为因为师羲和而死的父亲而感到难过,他无法责怪庆陵帝,也难以释怀。
石凳坐久了有些硌屁股,舜音不自觉把头靠到了墨醉白的肩膀上,把力量移到他身上,斜斜的靠着,如此便舒服很多。
墨醉白把思绪抽回来,侧头望去,舜音靠在他的肩膀上,白嫩的面庞在月光下清澈如玉,唇上未涂胭脂,却依旧红的勾人。
他只要稍微低头,就能吻在她的唇上,那么红,那么近。
月亮高悬天幕之上,星星明明暗暗的闪烁着。
墨醉白心跳慢了半拍,像被蛊惑了一般,不自觉低下头去,越靠越近。
“阿姊!”琉铮站在远处的山坡上,对着他们挥手,“时辰已经不早了,你和姐夫还不回去吗?”
墨醉白动作顿住,慢慢地转回去,抬手抚额。
舜音从他的肩膀上起来,坐直身体,对琉铮回应的挥了挥手。
墨醉白站起来,抖了一下衣襟,朝舜音伸出手,“夜深了,我们该回去了。”
舜音点点头,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由他牵着一路往回走。
暑气渐消,夜里的风已经有些凉了,舜音微微落后一步,借着墨醉白的身子挡住萧瑟的风。
墨醉白察觉到她的动作,笑了一下,把她的手牵的更紧。
他把舜音送回清水苑,自己没有进去,转而去看望庆陵帝。
来到庆陵帝的住处,庆陵帝在宫人的服侍下已经睡了,墨醉白坐在床边陪了他一会儿,确定他已经睡安稳后,给他盖了盖锦被,然后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眉目沉沉,眸中蕴着一抹暗色,他知道皇爷爷今日能说出这番话,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可现在朝堂上前有狼后有虎,必须先解内忧,再除外患。
穿过月门,他抬头一瞥,遇到了面色苍白的萧从恕,萧从恕捂着胃往前走,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墨醉白面色淡漠,直接便想绕过他往前走。
萧从恕却忽然开口,用一副熟捻的口吻说:“九千岁,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夫人呢?”
“与你无关。”墨醉白蹙着眉心,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萧从恕突然阴测测开口:“你知道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吗?一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
墨醉白停住脚,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藏着萧从恕看不懂的情绪。
萧从恕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声音里透着一丝恶毒,“这与我无关,总与你有关吧?”
墨醉白缓慢的扬起嘴角,低低地嗤笑了一声,“我只知道,我家夫人心里有谁都没有你。”
萧从恕瞳孔一缩,面色难看至极。
墨醉白目光冰冷,萧从恕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他早就看透了萧从恕的心思,喜欢、妒忌、恨意反复出现在萧从恕的眼神中,这些情绪一直反复拉扯着他,他现在一副样子着实是狼狈不堪。
他其实尚算了解萧从恕,萧从恕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明明妒忌他,却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总喜欢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其实私底下脾气暴躁,心胸极窄,还是锱铢必较的性格。
记得小时候,萧从恕买来两只蛐蛐,非要跟他斗蛐蛐,他虽然没玩过,但也在书中看过关于蛐蛐的记载,因此得心应手,最终侥幸赢了比赛,萧从恕当时装作愿赌服输,一副君子模样,转头就踩死了蛐蛐,一只也没放过。
“你喜欢她,却背着她在她相公面前挑拨离间,萧从恕,你这种小人行径,可真不是个男人。”墨醉白看向萧从恕的眼神中只剩轻蔑和讥讽,“你这样的爱,让人瞧不上。”
萧从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角紧紧的绷紧,胃里抽搐的疼着,墨醉白的每一句话,都像狠狠扇在他脸上的巴掌。
墨醉白没有再理会他,抬脚就走。
夜色深深,萧从恕仿佛陷在了黑夜里,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翌日,众人启程回京。
来时感觉路程漫长,回去时却感觉时间飞快,转眼就快到了。
抵达京城的前一天,大家在京城外的一座小城镇中留宿,贵女们听说附近的村镇夜里有舞狮游街,吵着要去凑个热闹,舜音只好一起跟了过去。
舞狮表演精彩绝伦,虽然不像宫廷里的表演那么华丽,却胜在趣味多,瞧着新鲜。
大家看的津津有味,都没注意到天暗了下来,直到回去的路上,天上突然下起大雨,大家才发现早就乌云密布。
谁都没有带伞,最后大家都被浇成了落汤鸡,狼狈的往回跑。
墨醉白不知道舜音出去了,他被庆陵帝派去巡查府衙,回来时也淋了雨,他跳下马,大步走到门口,正好遇到舜音湿着头发和衣裳从外面回来,两个‘落汤鸡’在门口相遇,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湿的透。
他们回到院子里,冰兰和萌兰看到他们的模样都慌了神,冰兰赶紧去小厨房煮姜汤,萌兰赶紧去烧水给他们盥洗,还有丫鬟忙着帮他们换掉湿透的衣衫,小小的庭院里忙得不可开交。
墨醉白见舜音冷得瑟瑟发抖,让她先泡澡,自己跑去庆陵帝那里,借庆陵帝的地方沐浴,结果被庆陵帝好一顿笑,直言他现在知道疼媳妇了。
墨醉白收拾妥当,才从庆陵帝那里回来。
他回到屋里,见舜音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她手里捧着一碗姜汤,正在小口喝着,脸颊红红的,泛着健康的粉色,只有眉心紧紧皱着,每喝一口姜汤,眉心就皱得更紧,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墨醉白见她喝得艰难,把桌上的蜜饯端过去,声音放柔,“音音乖,快点喝,喝完就可以吃蜜饯了。”
舜音吸了下鼻子,抬眸看他,“你哄小孩呢?”
从来没哄过人的墨醉白愣了愣,把蜜饯放到她旁边,“哄娘子呢。”
舜音脸颊更红,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指了指桌上另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那碗是给你的。”
“我不用。”墨醉白低头解着袖扣,他身体强壮,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根本不用喝姜汤。
舜音咕噜又咽下去一口姜汤,辣的眼睛蒙起水雾,“你陪我喝,我看着你喝,自己也能喝得快一点。”
墨醉白犹豫了一下,将姜汤端了起来。
舜音正想说‘比比看咱俩谁先把姜汤喝完’,就见墨醉白直接仰头把一碗姜汤干了。
舜音看着他滚动的喉咙,一阵无声沉默。
墨醉白抬起袖子擦了擦嘴,“我喝完了。”
舜音默默看着碗里的姜汤,挪了挪屁股,一点点背过身去,继续拢着被子,小口的喝姜汤,暂时不想看到他。
墨醉白看着舜音团成一团的背影,走过去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背,“怎么了?”
“九千岁,幸好你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
墨醉白蹙眉,“为什么?”
舜音替他发愁,语重心长的叹息一声:“因为你很难追上人家啊。”
墨醉白眉心微拧,抿着唇半天没有说话。
他想了许久,问:“难道你刚才是想让我把那碗姜汤留给你喝?”
“……”
夜里,两人合衣而眠,并肩躺在床上,舜音早早睡去,墨醉白却还在想着刚才的对话。
他侧身躺在床上,看着舜音恬静的睡颜,无声的想,若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了,该怎么办呢?
……
舜音清晨醒来,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手脚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迷迷糊糊的任由冰兰和萌兰帮她把衣衫穿上,没有胃口吃早饭,只喝了两口粥,一路手软脚软的上了马车。
她像没睡足一样,到了马车上又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马车里十分宽敞,铺着一层厚厚的垫子,她斜斜的靠在软枕上,一路摇摇晃晃,睡得半梦半醒。
队伍的前方,墨醉白骑在马上,从早上起就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江非实在受不了他身上传来的冷气,小声问:“九千岁,您心情不好吗?”
“没有。”墨醉白声音冰冷,一张脸依旧沉着,“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江非小心翼翼问:“可不可以跟小的说说?”
墨醉白迟疑了一下,把昨夜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由衷问出心里的疑惑,“你说那碗姜汤,我是该喝还是不该喝?”
江非虽然没接触过多少女人,但是自认为比皇长孙接触的多,他仔细想了想,笃定道:“不该喝!您家娘子应该是希望您把那碗姜汤一勺勺喂给她喝。”
以长孙小姐的勇猛作风,一碗姜汤必然不够喝!
……
舜音在马车里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睛,揉了揉额头,掀开车帘,看到马车已经抵达京城了。
出去游玩虽然好,但只有回家才能让人安心,离开京城这么多天,如今回到熟悉的地方,她不自觉放松下来。
众人将庆陵帝送到皇宫,然后各自散去。
琉铮要回将军府,舜音本来也想跟回去看望外公,毕竟离开这么多天,她心里思念得紧,可是想到墨醉白可能也急着回府见父亲,便没有开口。
墨醉白像看出她的想法一样,没有多言,直接让车夫把车赶到将军府。
舜音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墨醉白见她心情好了,想要趁机解释,连忙凑过去低声道:“下次有姜汤,我全都留给你喝。”
舜音嘴角拉直,瞬间不想对着他笑了。
没见过这么损的人!
他们一路来到将军府,长孙雄听到通传,连鞋都没来不及穿就赶紧跑了出来,这次他一次抱俩,琉铮和舜音一左一右扑进他怀里,还附带了一个跟在后面的孙女婿,孙女婿虽然冷淡了一点,但还可以接受。
长孙雄笑得合不拢嘴,这段日子他实在是太思念他们,都后悔没跟去景云宫了。
众人一起进了屋,长孙雄连忙让人准备午膳。
大家在前厅落坐,长孙雄关切的询问这段时间在景云宫发生的事,大家挑了几件趣事说了,引得长孙雄阵阵发笑,琉铮和墨醉白话少,基本都是舜音在说。
长孙雄得知琉铮表现的很好,还结识了不少朋友,由衷感到欣慰,放下了心里的大石。
琉铮拿出猎来的上好皮毛送给长孙雄,墨醉白送上一卷画轴,也是给长孙雄准备的礼物,长孙雄看着他们,目光里满是欣慰。
舜音见琉铮和墨醉白一个两个都有礼物,默默掏出一块在景云宫捡到的石头,递给了长孙雄。
她当时在河边看到这块石头,觉得十分独特,就顺手捡了起来,想回来送给外公,可这份礼物跟琉铮和墨醉白比起来,实在是有些不起眼。
长孙雄看到这块石头却极为开心,足足看了有一刻钟,夸奖不断。
“这块石头非同一般,左看像狮子,右看像老虎,中间看……中间不重要,看看这成色,看看这质地,我就没看过这么漂亮的石头,不是独具匠心的人,根本捡不到这么好看的石头,还是舜娘有眼光……”
舜音莫名心虚,她自己都没看出来,这块石子竟然又像狮子又像老虎。
一刻钟后,长孙雄恋恋不舍的放下石头,去翻看琉铮打回来的皮毛和墨醉白送上的画卷。
他决定用那些皮毛做件披风,将琉铮也夸奖了一顿。
最后,长孙雄拿起那幅画卷,将画卷一点点展开,舜音和琉铮也好奇地望了过去。
入目是一棵大大的桂花树,桂花树上站着一个调皮的小公子,树下是一个穿着一袭粉衣的女娃娃,桂花挂满枝头,树上的小公子不知道说了什么,气得女娃娃叉着腰,脸颊红扑扑的。
长孙雄一眼就认出来画中人是舜音和琉铮,他的眼眶微微红了起来,抬手摸了摸画中的姐弟,心中既感慨又唏嘘,如果舜音和琉铮能一起长大,这样的场景也许他能看到很多次吧。
长孙雄擦了下眼角,抬手拍了拍墨醉白的肩膀,“这幅画我很喜欢,外公谢谢你。”
舜音盯着那幅画看了看,她根本不知道墨醉白什么时候画了这幅画,她偷偷笑了笑,墨醉白把她画的还挺可爱的,圆滚滚的小脸蛋,齐齐的刘海,莫名把她画的小了几岁。
长孙雄命人把画裱起来,准备挂到书房里,极为珍惜的模样,连带着对墨醉白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晌午,大家挪到饭厅用饭。
饭厅中央的金丝楠木桌子是舜音外祖母当年带来的嫁妆,这些年坐在这张桌旁的人换了又换,长孙雄和舜音都有固定的座位,现在琉铮和墨醉白也有了固定的座位,他们一家人终于团团圆圆了。
这一餐饭大家吃得极为开心,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吃完了,行路的疲惫一扫而空。
长孙雄心情好,中午吃了不少,饭后太过饱腹,想要去院子里转转。
舜音想陪他一起去,于是站了起来,可她刚站起来,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差点朝前栽倒,幸好墨醉白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墨醉白触及到她烫人的肌肤,神色一凛,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眉心一下子拧了起来,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长孙雄和琉铮都有些惊讶。
“外公,舜音发烧了,麻烦您找位大夫过来,我先抱她回屋。”
长孙雄精神一震,立刻紧张起来,还不等他吩咐,琉铮已经像一阵风一样掠出门去找大夫了。
墨醉白抱着舜音往她闺房的方向走。
舜音靠在他怀里,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滚烫,身上一阵阵的酸疼,额角也突突的疼着,刚才太开心,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应该是因为昨夜淋雨受了寒,那碗姜汤白喝了。
想起墨醉白跟她淋了一样的雨,她不由有些担心,抬起手臂,有气无力的摸了摸墨醉白露出的肌肤,顿时被冰的缩回了手,“怎么这么凉?”
墨醉白一边抱着她快步往前走,一边低头看她,“是你的体温太高了,所以才会觉得凉。”
舜音不信,“你会不会是低烧?”
墨醉白把她放进屋里的床榻上,帮她脱掉鞋,盖上被子,“我没事,是你在发烧。”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桌上有茶壶。
幸好长孙雄长期派人打扫舜音的房间,房间里很干净整洁,丫鬟们知道他们回来,桌上还摆着茶水。
墨醉白赶紧过去倒了一杯温茶,把舜音扶起来,将茶水喂到她唇边,看着她干涸的唇瓣,低声道:“喝点水。”
舜音口干舌燥,把一杯茶都喝了下去。
墨醉白打湿了巾帕,放到舜音的额头上给她散热,不时替换,坐在床边担忧的看着她。
舜音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我昨天喝的那碗姜汤可能是假的,早知道就让你帮我喝了。”
墨醉白摸了摸她的头,一本正经道:“是我应该把我那碗姜汤留给你,你如果喝了两碗姜汤,也许就不会病了,下次记住,淋雨后一定要喝两碗姜汤。”
“……”
舜音忽然不想说话了。
琉铮很快带着大夫赶了过来,大夫背着药箱,走进屋后,赶紧过来给舜音诊脉,长孙雄也跟后面。
墨醉白、琉铮和长孙雄焦急的等在床边,谁都不敢出声打扰大夫。
大夫看了看舜音的脸色,又翻了一下舜音的眼皮,“没事,就是受了点风寒,喝两服药就好了。”
墨醉白张了张嘴,正想询问,就听琉铮问道:“严不严重?”
“不严重,就是要多注意休息,这两个日别再受寒,还要注意多发汗,小姐这种情况多出几场汗就好了。”
舜音翻了一个身,身上疼得难受,她低低地轻哼了一声。
墨醉白正想上前,琉铮一个跨步蹲到床边,“阿姊,你哪里难受?”
墨醉白:“……”
“没事。”舜音微微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对琉铮笑了笑,“就是普通风寒而已。”
琉铮这才放心了一点,跟着大夫出去抓药,长孙雄看舜音屋里只有一床被子,也跟着出去了。
墨醉白终于有机会在床边坐下,摸了摸舜音在被子里露出的头顶,“怎么样了?”
舜音掀掉额头上的巾帕,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哼出一个字,“疼。”
刚刚在琉铮面前还说不疼,现在在他面前却轻易把‘疼’这个字说了出来。
墨醉白心里一阵熨贴,把手心贴在她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儿又翻过来,用手背继续贴着她的额头,借此给她散热,他看着她,声音低而温柔,“马上就不疼了。”
长孙雄抱着一床新被子大步走过来,来到门口恰好看到这一幕,他脚步顿住,犹豫了一下,把被子放到门口的桌子上,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舜音轻轻蹭了蹭墨醉白的手,已经有些烧糊涂了,恨不能整个人贴到墨醉白身上,墨醉白摸起来冷冰冰的,贴上去很是舒服。
琉铮很快把煮好的汤药端了过来,汤药味苦,苦味远远飘散进来。
舜音下意识松开手,把巾帕重新放到了额头上,墨醉白连忙从床上坐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
做完这一切,他们同时一愣,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在紧张什么?
“……”
琉铮踏进屋来,没有发现屋里的古怪气氛,快步走到床边,把舜音扶着坐起来,小心翼翼把浓稠的汤药端到舜音面前,“阿姊,快喝药吧,喝了药才能快些好。”
舜音看着褐色的汤药,咽了一下口水,这嘴怎么也张不开,半天都没有接过药碗。
“阿姊,怎么了?”
舜音对上琉铮担忧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伸手端住了药碗,闻着那股苦味,她实在是不想喝。
琉铮疑惑,“阿姊,你不会是怕苦吧?”
“……当然不是。”
舜音觉得自己现在是姐姐,得在弟弟面前做一个好的表率,不能让弟弟知道她怕苦怕疼的。
舜音盯着碗里的药,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
她苦的差点流出泪来,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琉铮笑了笑,把空掉的碗递给他。
琉铮把碗放回桌子上。
趁着琉铮转过身,墨醉白飞快往舜音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甜蜜的味道瞬间冲散了嘴里的苦味,舜音感觉到舌尖上蔓延开的甜味,简直对墨醉白感恩戴德,飞快把蜜饯吃了下去。
墨醉白看着她鼓鼓的腮帮子,靠在屏风上憋笑。
琉铮出去送大夫,墨醉白扶着舜音躺回去。
一碗汤药灌下去,舜音身上开始冒汗,她想掀掉身上的被子,被墨醉白伸手按住了被角,“别动,大夫刚才说了,得发发汗。”
舜音额边的头发渐渐被汗水打湿,脸颊绯红一片,墨醉白坐在床边,拧着帕子给她擦汗。
舜音体力不支,不一会儿就靠在枕头上睡了过去,再醒来天色已经暗了,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她怔了怔,匆忙坐了起来,“不回府吗?”
墨醉白把蜡烛点燃,屋子里亮了起来,“不回去了,今晚就住在这里,你现在不能见风,回府容易加重病情。”
“我们今天才刚回京,不回府会不会不太好?”
舜音有些担心,他们回京后不但连家门都没有入一下,直接来了将军府,现在还要住下来,她担心冯二夫人和瑶芸会在背后说三道四,到时候公爹会有意见。
“无妨,你不用担心那些事,我会处理好的,先安心住下来,等你病好了再离开。”墨醉白摸了摸她的头,“好像不烧了,冰兰在炉子上温着粥,随时可以喝。”
舜音感觉舒服了一点,可是身上却黏糊糊的,她总觉得有一股汗味。
她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想先洗个澡。”
“不行,大夫说让你尽量忍忍,等好了再洗。”墨醉白语气坚定。
舜音眉头紧锁,身上实在难受,她嘟了下唇,闹起脾气来,“你不让我洗,我就不吃饭。”
生病的人难免任性,墨醉白初次见她任性闹脾气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你自己去跟大夫说,大夫同意,我就让你洗。”
舜音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可真不公平,明明是淋同一场雨,凭什么我就受了风寒,你就一点事情也没有?”
“想像我一样么。”墨醉白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那就明天早上起来跟我一起锻炼。”
“……算了。”舜音缩了下脖子,“我就这样挺好的。”
墨醉白失笑。
舜音抬眸,眼巴巴地看他,“真的不能让我洗澡么?”
墨醉白坚定摇头。
舜音失落垂眸,眼尾的弧度显得清纯又无辜,让人不自觉心软。
她眼睛一转,忽然伸手拽住墨醉白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夫君,真的不可以让音音洗澡么?”
墨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