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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阑珊,墨府侧门打开,灯笼随风摇晃,两位上了年纪的嬷嬷等在门口,她们无聊的打着哈欠,一顶粉轿远远而来。
按照大邺的规矩,凡不是正妻者,不能从正门进,只能走侧门,也不能乘大红花轿,只能用一顶粉轿抬进府内。
粉轿从侧门抬进来,在东棠院门前走过,摇摇晃晃。
舜音站在檐下冷眼看着,想起瑶芸上辈子嫁给萧从恕时处处要跟她这个正妻比的风光,也只能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瑶芸坐在粉轿里,狭窄的空间令她十分憋闷,她胸口堵得厉害,微微掀开轿帘,想要透一透气,抬头望去,正对上舜音平静如水的目光。
她屈辱的咬紧下唇,飞快放下轿帘,手心不自觉攥紧,摸了摸肚子才觉得安心。
她这个月没有来月事,虽然现在诊脉还不能确定,但她很有可能已经怀有身孕,只要能成功嫁给墨子风,待把孩子生下来,她自然可以一步一步往上爬,反正大邺没有妾室不能成为正妻的规矩,以她的聪明才智,她相信自己很快能扶正。
瑶芸微微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心静气,待粉轿停下之后,下了轿子。
她昨晚因为不甘心,躲在屋子里哭了一夜,眼睛又红又肿,冯二夫人看到她的模样,眉头猛皱,当着众人的面把她训斥了一顿,说她这样不吉利。
瑶芸咬紧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发火,她知道冯二夫人在故意给她下马威。
她站在院子里,冷风萧瑟。
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一步一步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思来想去都是从招惹萧从恕开始的,她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去招惹的人就是萧从恕。
他比她想象的狠,这是她最失算的地方。
瑶芸心中又恨又恼,却只能逼迫自己露出笑脸,努力去迎合冯二夫人和墨子风,现在墨家二房才是她的倚仗。
……
舜音转身回了屋。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上辈子萧从恕迎娶瑶芸那日的情景。
当时她和萧从恕成亲还不到一个月,萧从恕就娶瑶芸进门,这件事并不光彩,而且当时萧从恕正在孝期,所以他没有大肆操办,但他也不愿意委屈了瑶芸。
他虽然没有邀请宾客,却给予了瑶芸跟正妻一样规格的婚礼,他们在庭院里如明媒正娶一样叩拜天地,缱绻情深,郑恒庸和曲氏都来了,他们坐在高堂的位置上,所有人都面带笑容。
瑶芸样样都不肯低于舜音,她身上穿戴着舜音成婚时同款的喜服、头冠,手腕上戴着多于舜音的金镯子,整个人花枝招展、金光闪闪。
她头上戴的金钗是萧从恕送的,一支并蒂莲形状的金钗,是萧从恕亲自命人打造,寓意并蒂花开,恩爱不离。
当时舜音就坐在不远处的阁楼上看着他们,寒风萧瑟,不断吹拂着她的衣襟。
底下那些人是她的夫君、姐姐、父亲和继母,就连延庭都站在一边鼓掌,都是她的亲人,却没有一个人看到她。
那个冬天很冷,很冷。
……
舜音一下子惊醒,屋子里一片漆黑,她身上没有盖被子,全身冰凉。
墨醉白呼吸清浅,睡得正香。
舜音抬手抚额,在一起睡了这么多天,她还是有些不适应旁边多出一个人来。
她躺回床上,转过身面朝着墨醉白。
她在黑暗中小心摸索着,衾被都堆在墨醉白的身上,应该是他翻身的时候不小心卷过去的,舜音摸到这个害得她冻醒的罪魁祸首,隔空朝他挥了两拳。
月色朦胧,不见光亮。
舜音在夜里什么都看不到,听着墨醉白的呼吸声,她不由心生好奇,她跟墨醉白相识两世都没见过墨醉白面具下的模样,上辈子便罢了,这辈子墨醉白已经成为了她的夫君,她却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她微微支起身体,屏住呼吸靠近墨醉白,心跳莫名加速,缓慢地抬起手,试着抚摸墨醉白的面部轮廓。
她做好了心里准备,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墨醉白的面部,本来以为会摸到带着疤痕的肌肤,可触感却意外的很光滑。
如果没有疤痕,墨醉白为什么要戴面具?
可惜她还来不及细摸,指尖才刚刚触碰到温热的肌肤,就被墨醉白牢牢扣住手腕,打断了她的思绪。
墨醉白睁开眼睛,身体一瞬间绷紧,全身戒备。
寂静的夜色里,呼吸可闻,甚至能听到不规律的心跳声。
舜音俯着身,青丝柔顺的垂下来,落在墨醉白的胸口上,带着些微痒意,由于靠得太近,墨醉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玉簪花香。
墨醉白目光定在舜音的脸上,神色稍霁,声音沙哑低沉地问:“做什么呢?”
舜音缩了缩手指,墨醉白却攥着她的手腕没放。
“被子被你抢去了。”舜音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我想找被子。”
她的声音莫名带着一点委屈,软软地控诉着墨醉白的错误。
墨醉白这才察觉到她的指尖带着凉意。
他不自觉摩挲了一下她的指尖,反应过来又像触电一般松开。
他把被子都推到了她那边,背过身去,只穿里衣躺着,闭上眼睛,“明天让人多拿一床衾被过来。”
舜音‘哦’了一声,把被子盖到身上。
两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舜音躺在暖呼呼的被子里,看着孤零零的墨醉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你冷不冷?”
“不冷。”
舜音呆呆应了一声,翻了一个身,睁着眼睛对着墙壁,抠了抠手指,又转回身,平躺回去,把被子往他身上盖了盖。
“睡不着?”墨醉白背对着她问。
舜音喜欢跟墨醉白说心事的习惯还是改不了,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她什么都看不到,又特别安静的夜里。
她不自觉往墨醉白身边靠了靠,委屈巴巴的开口:“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夫君在新婚后不久就另娶了别人,大家都在笑话我,就连府里的下人都在背后嘲讽我,我只能一个人偷偷躲到了阁楼上,他们偏偏还要跑到我面前拜堂,我好气啊。”
墨醉白安静了一会,沉声道:“我不会,你不必为此做无谓的担忧。”
舜音轻轻眨了下眼睛,明白过来他是误会她说的梦中人是他,不自觉笑了笑,心头却莫名轻松了不少,刚才低沉的情绪悄然淡去。
墨醉白的回答提醒了她,对啊,她现在的夫君是墨醉白,墨醉白断然不会那般伤她,他也从未伤过她。
墨醉白说完自己却愣了愣,舜音不知道他的身份便罢了,他自己明明很清楚,他是正常男子,又是天潢贵胄,日后恢复身份就算三妻四妾也很寻常,如果他跟舜音是两情相悦,他为了她不再纳其他女子,自然正常不过,可他们现在并无男女之情,他怎么就这样轻易的许下了承诺?
他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又是一个凡事都会深思再做决定的人,这样冲动的情形极少有,可刚刚舜音略带委屈地说着梦中的情形,他想象着她当时的难过,就不自觉轻易脱口而出。
甚至说完……并不觉得后悔。
舜音心里轻松起来,说话也没有了拘束,她看着墨醉白的背影,调侃道:“你又不行,当然不会再娶。”
“……”墨醉白声音莫测,“听你的语气,怎么好像还挺失望?”
“是有一点。”舜音蹭了蹭软枕,有了一点睡意,闭着眼睛说:“如果有一屋子女人陪我斗来斗去,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墨醉白顿了顿,声音低沉,“谁让我不行。”
舜音打着哈欠,声音含含糊糊:“没事,我大人有大量,无聊就无聊吧。”
墨醉白:“……”
这一次舜音安心睡了过去,墨醉白却翻了一个身,睡意全无,总觉得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玉簪花香,惹得他心烦意乱。
他忽然觉得,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是生来折磨他的,那么这个人一定名唤长孙舜音。
舜音睡得极好,清晨醒来神清气爽。
她光着脚踩在羊绒毯上,走到妆镜前坐下,黄檀木的镜框上刻着盛开的牡丹,繁花朵朵,妆镜里映出一张人比花娇的美丽面庞,未施粉黛,唇不点而朱。
舜音透过妆镜看向坐在榻上独自下棋的墨醉白,墨醉白脸上虽然戴着面具,但舜音莫名觉得他的神色有些许困倦,“你昨夜没睡好?”
墨醉白想起昨夜被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折磨得辗转难眠的滋味,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轻轻“嗯”了一声。
舜音拿起桌上的白瓷瓶,用手指蘸了一点脂粉,偷偷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向墨醉白,“你眼底有些青黑,我给你抹点粉遮一遮。”
她弯腰就要摘掉墨醉白的面具,往墨醉白的脸上抹,被墨醉白歪头躲了过去。
舜音扑了一个空,趔趄了一下,直接扑到床榻上。
她眼疾手快的把手撑住,正好撑在墨醉白两侧,避免了摔在墨醉白的身上。
两人身体同时僵住。
舜音居高临下的看过去,四目相对,她轻轻眨了下眼睛,喃喃:“你的睫毛还挺长……”
墨醉白脸上的面具遮的严实,唯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让舜音总有一股熟悉感,越是靠近越是觉得熟悉。
她与墨醉白以前明明从未见过,这股熟悉感实在是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她像被蛊惑一样,不自觉越靠越近,近到能看清墨醉白的每一根睫毛。
墨醉白一把推开她,坐起身来。
“……”舜音捂着脑袋站起来,又一次被墨醉白推开,她已经很淡定了,庆幸道:“幸好这次没撞到你的面具上,上次把我额头都磕红了。”
墨醉白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玉簪花香,他神色一顿,眉心微拧,“你平时用什么香粉?”
“我不用香粉啊。”舜音抬起袖子嗅了嗅,不以为意道:“不过平日的衣裳会用香料熏过,可能沾了点香味吧。”
墨醉白喉咙滚动,抬手揉了揉眉心,未置可否地闭上眼睛。
“别人家都是相公给娘子画眉,我们家……”舜音站在榻边,似嗔非嗔的看了墨醉白一眼,幽幽道:“我要给相公抹粉,相公还不愿意。”
她摩挲了一下指尖上的胭脂,拍掉上面的齑粉,幽幽轻叹一声:“我这日子过得实在是苦。”
墨醉白:“……”莫名生出一点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舜音的指尖,低声咳嗽了一声,“上次准备婚礼的时候,你说喜欢城东那家珠宝铺老板娘亲自做的钗环?”
舜音眼睛一亮,嘴角翘起,像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老板亲手做的钗环,可惜老板这两年身体不好,已经很少自己亲自动手了,老板娘是他的徒弟,做的始终差了几分,不过如果能得到老板娘亲手做的钗环,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墨醉白看着她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轻轻挑了挑眉,故意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多想。”
“……”舜音笑声戛然而止,抬眸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墨醉白又轻飘飘加了一句,“我没想给你买。”
舜音睨他:“……”不想买就不要问,已经想很多了好么!
她迈着步子,悻悻回到妆镜前,连头发丝都蔫了下去。
晨曦的光透过轩窗映在她身上,腰肢纤纤,青丝垂在身后,她拿着玉梳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头发,发丝乌黑柔亮,看起来触感极为柔软,让人很想揉一下。
墨醉白收回目光,走到桌旁,喝了一杯凉茶。
……
两人一起用过早膳。
萌兰走进来福了福,“小姐、九千岁,老夫人刚才派人过来通知,说芸姨娘要给各位敬茶,请您二位过去。”
直到萌兰说完,舜音才反应过来芸姨娘是指瑶芸。
瑶芸虽然是做妾,但墨子风现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让她出来认识一下大家,给大家敬杯茶也是理所当然。
舜音和瑶芸毕竟还有一层姐妹的身份,这一趟无论如何都是要走的。
舜音和墨醉白闲来无事,没有耽搁,直接去了前院。
来到正房,舜音远远看到瑶芸和墨思站在院子里,瑶芸蹲在墨思面前,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带着几分讨好,墨思依旧是一副高傲的模样,不太搭理她。
墨思抬头看到舜音,顿时变了脸色,吓得拔腿而逃,连手里的鲁班锁都扔了,活像见到了阎王爷。
舜音差点笑出声,看来墨思这次当真吓得不轻,她这‘神通’也不算全无用处。
瑶芸轻轻拧眉,她刚刚一直在跟墨思套近乎,试图讨好自己这位‘小叔子’,可别看墨思年纪小,脾气却和冯二夫人一样刁钻,她正苦不堪言,就看到他落荒而逃。
瑶芸疑惑望去,便看到舜音和墨醉白并肩走了过来。
短短几天,再见时她们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
瑶芸想起昨夜进门时遥遥对视的一眼,难堪地抿了抿唇,但她很快就扬起笑容,主动迎了过去。
“妹妹,以后我们就还是一家人了。”
一辈子那么长,她总有一天能把舜音踩到脚底下。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还要借着舜音的身份,快点在墨府立足,哪怕她们关系不好,她也想在其他人面前营造出她们关系融洽的假象。
舜音在心里叹道,她倒是希望能跟瑶芸一别两宽,自此井水不犯河水,这种‘一家人’谁愿意当谁当。
瑶芸走近才看到舜音面色红润,头上戴着红玛瑙步摇,缀以珠玉,衣着金丝绣边的雪缎,随意却精致,竟然比在家里生活的还要滋润,不由心中暗自妒忌。
她想起自己在西棠院那间小屋子,再想想冯二夫人的刁钻难缠,心中愈发泛酸,舜音既无妻妾要争风吃醋,也没有刁蛮的婆母需要侍奉,还有个不缺银钱的相公。
当初舜音选了墨醉白,她本来还幸灾乐祸,如今却是笑不出来了,她只有想到墨醉白身上的短处,心里才能稍微宽慰几分。
瑶芸眸色转动,到底是不甘落于下风,想在舜音面前找回几分得意之处。
她抬手揉了揉腰肢,一脸娇媚地抱怨:“昨夜被我家三郎缠的紧,实在是有些辛苦,还是妹妹好,九千岁不会扰你安眠,你必定夜夜安枕,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她觉得自己在扎舜音的心,舜音看她却跟看街上戏耍的猴子一样荒诞可笑。
舜音看了瑶芸几眼,凑到墨醉白耳边,“她好像在说你不行。”
墨醉白点头,神色平静,“听出来了。”
舜音侧头看他,“你难道就没有点想法?”
墨醉白沉思片刻,“据我所知,墨三郎昨夜醉的不省人事,二婶直接让人把他送回自己房间了,他昨夜应该不曾踏足过芸姨娘的屋子。”
瑶芸看到他们夫妻俩在那里窃窃私语,心里忍不住冒酸水,“你们在说什么?”
舜音抬眸,瞟了她一眼,“别人夫妻的事,你少打听。”
瑶芸噎了一下,她倒是挺想让舜音打听她和墨子风的事,可惜舜音偏偏不打听。
她柔柔笑了笑,掐着嗓子说:“我只是羡慕妹妹有妹夫陪着,我也想让三郎陪着我,不过他去请二夫人了,他早上吩咐下人给我准备了精细的早饭,又陪我一起吃完,然后才去请二夫人,他说心疼我,不让我多走路,只让我在此等着。”
舜音发现无论她说什么,瑶芸都要借机会秀一大堆墨子风对她的好,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上辈子瑶芸也经常这样借机在她面前诉说萧从恕对她的好。
舜音习以为常,甚至觉得有些想笑。
瑶芸不肯轻易罢休,继续说着,“三郎对我疼宠有加,晨起时亲自帮我穿衣裳,用膳的时候又亲自给我夹菜,喂到我嘴边,非要看着我吃下去,我不喜欢吃芹菜,他便立刻让人把清炒芹菜端下去,吩咐不许再做,还亲自喂我喝汤……”
冯二夫人面色不虞的从院子外面走过来,厉声打断她,“休得在此胡言!”
她身后跟着她的亲妹妹和墨子风,墨子风低着头,面露窘色。
冯二夫人的妹妹也是官家夫人,今天过来走亲戚,听闻墨子风纳了小妾,便过来看看。
她显然也听到了瑶芸刚才那番话,忍不住偷偷打量瑶芸,用不大不小的声量道:“长姐,你怎么给子风娶了一位这样轻浮的媳妇,实在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小心子风沾染了不好的风气,会坏了家风。”
她敢在瑶芸面前说这样的话,自然是不怕瑶芸生气。
冯二夫人立刻不悦起来,“什么叫娶?不过是一个小妾罢了,权当给子风屋里多了一个摆设。”
瑶芸脸色白了白,身子摇摇欲坠地晃着,泫然欲泣道:“娘,您误会了,因为我与舜娘是姐妹,所以我私下说话才没有顾忌,若在旁人面前,我断然不会如此,今日是我失言,您怎么怪我都行,千万不要跟三郎生气。”
她三言两语就把墨子风拉到了她这一边,墨子风立即面露感动,觉得她在维护自己。
“别叫我娘。”冯二夫人目光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叫我二夫人即可,你虽然进了我们墨家的门,但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可以有任何逾越之处。”
如果不是瑶芸坏了好事,她儿子现在已经跟花家结亲了,有了花家这门亲事,对墨子风以后的仕途会很有助力,现在恐怕反而遭到花家的记恨,不知道还肯不肯把女儿嫁过来,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难以咽下去。
况且她总觉得当日的事情很可疑,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墨子风向来胆子小,虽然无能却性子单纯,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缘由,问题很有可能出在瑶芸身上,她一直怀疑瑶芸心术不正,所以才不想让她进门。
瑶芸眼中含泪,委委屈屈地看向墨子风。
墨子风赶紧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膀,抬头对冯二夫人道:“娘,您少说两句吧。”
如果是以前,舜音早就冲上去护着瑶芸了,绝不会让人伤她半分,可现在她听都懒得听下去,跟墨醉白直接进了屋里。
过了一会儿,其他人才陆陆续续的走进来,瑶芸跟在墨子风后面,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哭过一场,她刚被冯二夫人训斥过,不敢再多生事端,进屋后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等所有人都来齐,瑶芸就开始挨个敬茶,墨子风在旁边给她介绍家里人,她端出乖巧的神态,嘴甜的挨个叫人。
冯二夫人喝了茶,依旧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盯着她教训道:“你现在既然成了我们墨家的人,以后要小心口舌,免得祸从口出,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出去说闺房之事!再敢有下一次,我绝饶不了你。”
“是。”瑶芸连忙应下来,脸颊羞红。
冯二夫人上上下下的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妃红色的罗裙上,挑剔道:“今日你刚嫁进门,穿艳丽点也无妨,可过了今日,就不可再穿这样娇艳的衣衫,你与子风的事本就传言纷纷,你以后要拿出端庄的姿态,不可以再让人在背后说闲话!”
舜音觉得好笑,风水轮流转,现在竟然轮到瑶芸要被管束穿着了。
瑶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训斥,脸颊火辣辣的,咬紧牙关,才勉强点了点头。
她心中懊恼到了极点,她本就是寡淡的长相,如果不打扮的艳丽一些,很难惹人注意,她本来还想精心打扮,最好能勾的墨子风神魂颠倒,对她言听计从,方便她坐上正室的位置,可是有冯二夫人这个绊脚石在,她往上爬会难很多。
她继续敬茶,每个人都说了两句叮嘱之言,只有墨醉白沉默如金,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瑶芸。
待到了舜音面前,瑶芸停住动作,故作为难的看向墨子风,“三郎,舜娘虽然是你嫂子,却是我的妹妹,若论起关系来,我们是自家姐妹,这杯茶要不就算了吧。”
她不想矮舜音一头,还想跟舜音平起平坐,所以不愿意敬这杯茶。
墨子风正要点头,舜音抬眸看向他们,淡淡开口:“这里是墨家,既然在墨家,我们就要遵从墨家的身份,芸姨娘,你这杯茶,我受得起。”
上辈子瑶芸想跟舜音平起平坐,嫁进府后第一天就拿足了架势,并未按规矩给舜音敬茶,舜音当时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并没有跟她计较,如今这杯茶补上倒也不为过。
她这样说,其他人自然不会提出反对,瑶芸听到‘芸姨娘’这个称呼只觉得充满了讽刺,她脸色难看的攥紧茶杯,不甘心的看向墨子风。
如果按照墨府的身份,舜音是嫂子,还是正室,跟她身份悬殊,她以后看到舜音恐怕要行礼。
墨子风丝毫不以为意,没有理解她眼神中的暗示,催促道:“既然如此,你快给嫂子敬茶吧。”
瑶芸心中气恼,看向满屋子的人,不敢发作,只能不情不愿的奉上温茶。
舜音轻轻抿了一口,便把茶盏放下了。
她抬眸看向瑶芸,淡淡道:“芸姨娘日后当谨守本分,与人为善,不可多生事端。”
瑶芸脸色发青,舜音还真把自己当做长辈了,竟然像其他人一般教诲她!
她只顾着气恼,舜音劝诫她的话,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冯二夫人看了看瑶芸,又看了看舜音,试探道:“你们二人是姐妹,以后可以多多走动。”
舜音垂眸,直接拒绝:“不必了,我与芸姨娘以前便话不投机,以后想来也无话可说。”
瑶芸脸色发白,紧紧咬住下唇。
众人露出了然的神色,没有再提她们是姐妹的事。
舜音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她和瑶芸关系不好。
日后大家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舜音可不想跟瑶芸扮演姐妹情深,如今把界限划清正好,她乐得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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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舜音睡得正香,门口突然传来叩门声,声音透着几分急迫。
舜音翻了一个身,叩门声仍不停歇,她闭着眼睛踹了墨醉白一脚,困倦地吐出两个字,“开门。”
墨醉白第一次被人踹醒,缓了片刻才从床上坐起来,黑着一张脸去开门。
房门打开,江非看着他黑沉沉的面色,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差点把想说的话都忘了。
墨醉白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有事快说。”
江非咽了咽唾液,赶紧道:“主子,兵营的粮草不见了!全都凭空消失了!”
墨醉白面色一凝,听到屋子里传来舜音起床的声音,他拧眉把门关上,一言不发地回了屋内。
江非看着合上的门扉,踌躇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舜音摸索着想要下床,差点摔在地上,她踩在一只鞋上,惊魂未定地扶着床沿。
墨醉白戴上面具,飞快将烛火点燃,屋子里亮起暖光。
舜音眨了眨眼睛,适应光亮后急问:“怎么回事?是外公看守的粮草出了问题吗?”
墨醉白拿了件斗篷扔到她身上,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边走边说。”
舜音点头,随便找了根玉簪把头发绾起,披着斗蓬跟他出了门。
夜色凝重,纷乱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一辆马车从墨府后门飞快离开,穿过无人的街道,驶往城外兵营的方向。
墨醉白坐在马车里,眉目沉沉,“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有严兵把守,粮草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真的是凭空消失了!我当时就在那里,眼看着粮草都没了。”江非张皇失措地握着手,低声说起事情的始末,“自从您吩咐要严加看守那批粮草,我们就一刻也不曾放松过,存放粮草的地方一直围满官兵,我也寸步不离的守着,加强巡逻戒备,就连一只鸟也飞不进去,可今天我们眼睁睁看着那些粮草不见了……”
墨醉白沉声道:“怎么不见的,仔细说清楚当时的情况。”
舜音坐在他身侧,跟他一起焦急地看着江非。
江非回忆了一下,神色带着几分惶恐,“先是存放官粮的麻袋都瘪了下去,里面的官粮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众人大惊,我立刻带人冲过去查看,可我们还没靠近,草料就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光漫天,眨眼间所有草料都烧毁了,现场只剩下一片灰烬,什么都没有了。”
舜音眉心拧紧,不自觉抠了下手指,“我外公呢?他知道了吗?”
“长孙将军就睡在兵营,得知情况后,已经进宫向陛下请罪了。”
舜音指甲深陷在手心里,她狠狠掐着手心,心里又急又担心。
墨醉白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分开,“别担心,陛下不会怪罪外公的。”
江非赶紧移开视线,不敢多看,顿时有些如坐针毡。
舜音担忧道:“只怕就算陛下不怪罪,师羲和也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到时候会逼着陛下不得不惩罚外公。”
墨醉白眸色深了深,“师羲和就算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也要等到天亮之后,等到早朝的时候,我们只要在他有所行动前破解谜题,就可以瓦解他的谋划。”
舜音轻轻点头,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等他们赶到兵营,兵营里已经乱作了一团。
大家惊慌失措地围在一起,都在谈论刚才的怪事,亲眼见过粮草凭空消失的官兵们更是吓得心惊胆颤,虽然兵营平日纪律森严,但此刻在深夜,大家都忍不住心慌。
长孙雄不在兵营里,墨醉白和舜音抵达后,副将陈永深迎了过来,他脚步匆忙,脸上同样带着焦急之色,走过来给他们引路,一边走一边给他们讲粮草凭空消失的事,过程跟江非说的差不多,没有多余的信息。
墨醉白叫来几个刚才在场的官兵,仔细询问,官兵都吓得不轻,全都把过程说得颠三倒四,还没有陈永深和江非讲解的清楚。
大家看到的情形都差不多,再问下去也没有收获。
墨醉白和舜音来到之前存放粮草的空地上,那里现在是一片黑色的烧焦痕迹,还带着余温,墨醉白蹲下捻了捻灰烬,除了烧焦味,再看不出其他。
他拍了拍手,站起身问:“东西烧起来的时候,有闻到饭焦了的味道吗?”
江非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肯定道:“没有。”
他顿了顿,小声疑惑道:“倒是有种膻味。”
舜音若有所思,很快想通墨醉白这样问的用意,“那就是说着火的时候,官粮很有可能就已经不在这里了,想要烧毁那么多粮食不是容易的事,不可能那么快烧得一干二净,如果粮食早就被不在了,倒是可以讲的通。”
她顿了顿,抬头惊喜道:“草料已经烧毁,不可能找回来,但官粮有可能还在!”
墨醉白轻轻点头,侧身吩咐道:“在附近排查,不要放过任何一处,这里守卫森严,官粮不可能轻易被运走,很有可能还藏在附近,如果能把官粮找回来,重重有赏!”
兵营周围是茂密的丛林,搜索起来很困难,只能连夜加派人手,大家一起寻找。
整个兵营灯火通明,注定是个不眠夜。
舜音看着远处的火光,眉心深锁,“消息瞒不住,等天亮了,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这件事太过离奇,官兵尚且如此惊慌,百姓们恐怕更会人心惶惶,现在师羲和寓言成真,大家免不了又会开始吹捧师羲和。”
墨醉白唇角绷紧,“所以我们要快点找到粮草消失的答案,证明给百姓看,这是人力,而非神力。”
“任何消息都有时效性,等师羲和预言成真的消息传出去,就算日后我们能找到答案,百姓也会先入为主的相信师羲和。”
“抽丝剥茧总能找到答案,我们不能心急,一个个解决。”墨醉白目光在周围扫过,“第一个问题,师羲和是怎么做到让官粮凭空消失的?”
夜色弥漫,舜音只能看到有光的地方,她皱了皱眉,“既然是人力,就一定要靠外物才能达成,我们在周围走走,也许会有发现。”
墨醉白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你要跟我一起去?”
一个娇小姐不但深更半夜跟他跑来探查情况,还要跟他一起搜寻证据,让人不得不惊讶。
舜音点点头,率先指了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看看。”
夜色浓浓,四周幽暗岑寂,林子里面沿路没有灯笼,舜音走离燃着篝火的兵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她刚才太心急,忘了自己于夜间难以视物,现在想起来却晚了,她抬起手臂摸索着往前走,几次差点被石头绊倒。
墨醉白及时伸手扶住她,在她又差点跌倒的时候,牵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舜音微微怔了怔,然后像终于找到方向一样,握住墨醉白的手,跟着墨醉白往前走。
墨醉白走在前面,遇到高低不平的地方会提醒她,他虽然总是冷冰冰的,但他的掌心很热,好像能驱散一切严寒。
走了一会儿,舜音低声道:“你跟我说说话吧,我有点害怕。”
墨醉白折断快碰到她头顶的树枝,低头问:“怕什么?”
“你想啊,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你的声音,连握着自己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如果你不一直跟我说话,我怎么知道握着我手的人是什么,如果是鬼魂或者妖怪怎么办?我看话本里说,鬼魂和妖怪经常出现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最喜欢挑我这样弱质纤纤的小姑娘下手了。”
“想的挺丰富。”墨醉白一阵无言,“你不是不信鬼神吗?”
“可我怕黑呀。”舜音理直气壮,“人害怕的时候总会胡思乱想,容易想入非非,理智告诉我那些东西都是不存在的,可我现在不理智。”
墨醉白发现她总能把没有道理的事情说的很有道理,就像现在,他竟然被她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