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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十,顾云曦再次回到了帕密河旁侧的军营之中,不同的是,此时她以主帅军师的身份骑马而入,而原本伫立着大宛士兵的大营之中已经插满了撩黑的楚字旗!
中军大帐还同以往那般布置,顾云曦跟在万俟宸身后进帐之时万俟玉已经带着他的将领等着了,这并不是一场力挽狂澜的鏖战,是以几位将军面上都没有太多的喜色,万俟宸示意的对几人点了点头,万俟玉已经上前一步,“三哥,此战大胜,我军是否要趁胜追击?”
万俟宸落在主位,摇了摇头,随手从手中拿出一本折子来,“扎图连番派人回大宛王都调兵,奈何老单于听从了几个不战部落的意思,拒绝了他的请求,现如今扎图无兵可用,是以我们并不着急,我派去大宛王都的人马早已经出发,现在只怕已经到了王都,我们就等他们的消息,如果老单于愿意弃械投降便省下了我们大半兵力,我们又何乐而不为。”
万俟玉点点头,“只怕扎图不会甘心。”
万俟宸嘴角一抿,“大宛民风彪悍,多年来更是崇尚武力,对待扎图和他的将士,势必是有刀戟恶战才能将其征服,我自然不打算将扎图招降,只是也不急在此时,只等老单于下达了不战之令,到时候扎图必然不服,只有这样,我们进驻大宛才顺理成章,传令下去,帕密河上的浮桥从明日起开始建造,大军驻营休整。”
顾云曦在旁里听得一叹,要说现在趁胜追击才是最好,只是万俟宸所要的并非是一个因武力而屈服的臣属之国,他要的是大宛从上至下的人心,只有这样,大宛将来才会成为楚地长治久安的一份子。
营中几人听着万俟宸之言自然不会反对,当即传令下去让大军休整。
帕密河百年之前本来是一条雄阔的内陆江河,奈何近年来此地天气异变,曾经的涛风怒卷的大江流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势头,然而即便如此,顾云曦看过去,连绵不绝的赤黄色大江横在这块百里无人烟的荒原之上,目之所及的江河水量更堪比云宋淮水。
河边一处巨石之上,万俟宸御马将顾云曦拦在身前,看着势头涛涛的大江流眸光微眯,“若大宛能顺利臣服于楚地,这条帕密河也不至于百年孤寂。”
顾云曦靠在万俟宸怀里,闻言眸光一动,“大宛毕竟是外族,想要真正的和中原成为一家人必然需要时间,现下能将大宛划入楚地,别的不说,对大宛和楚地人来说至少都既有便利,楚地不再受其掠夺是为其一,而大宛人彪悍却愚昧,除了牧业之外几乎没有可圈点之处,如果对其实行楚地教化,再通以商贸往来,所谓书同文,车同轨,只有这样才能将那根深蒂固的‘大宛’两个字从他们身上抹去,而这,必然不是在你一人手中就能做到的。”
万俟宸认真的听着,嘴角噙着一丝淡薄笑意,顾云曦想了想又问,“听说这浮桥三日便可建造起来,你是否打算三日之后出发?一旦过了帕密河便是到了大宛的领土之上,扎图无论如何都占着优势的。”
万俟宸低头看她一眼,“没错,三日之后出发,我只给老单于三日时间,不管他三日之后有没有下达王令,楚军的铁蹄一定要踏上大宛的土地,大宛人尚武,对于这样的人和他讲仁厚是没有用的,只能用铁血的手段让他们臣服。”
顾云曦点点头,忽而想起一个问题,她微微沉吟一瞬还是问了出来,“十五先生回来了,可有说什么?”
轰轰的流水声在耳边滑过,万俟宸自然知道顾云曦所问,他眸光几闪,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十五因为担心我所以回来了,不过南越有洛然和洛萧在,一旦有法子自会知会与我,我答应过你,解蛊的法子你不必担心。”
嘴角一抿,顾云曦淡淡的道,“如果你要亲自出战,就带上我吧,凭我的马术,只要敌人不是故意的要至我于死地,想来对付普通的士兵也是可以的。”
万俟宸眸光一深,抬手将她肩头被河风吹起来的头发拂下去,一边却是道,“你的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你身上没有内力,那些招式虽然简单,却刁钻利落,倒像是外族的猎杀之术。”
顾云曦呼吸微顿,眼底几许光彩闪过,却是无声的低下头去,万俟宸低头靠在她肩上,低低的声音带着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上,“珈蓝,珈蓝,你答应过我的事你忘了吗?”
顾云曦身形微颤,咬了咬下唇正要说话之时一匹快马向着他二人而来,顾云曦打眼看过去,却是秦允,秦允当然看到了此时二人的模样,奈何无处可退也退不得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果然,万俟宸眸光漆黑的看了过来。
秦允并未下马,只是拱手道,“主子,大宛王都传信来,出事了!”
万俟宸眉头一深,眸光微眯的落下两个字,“回营!”
中军大帐之内万俟殊和万俟玉都在等着,看到他们二人一起回来眸光俱是颜色不一,万俟宸急急问出一句,“出了什么事?”
万俟殊眉心紧蹙,“老单于拒绝出兵,扎图恶向胆边生,现如今已经派人杀了老单于自己接位,他发动王令,正将大宛边境几处兵马调动过来,听说大宛几个部落首领因为不肯出兵已经被他杀了,现如今大宛之中无人不敢违逆他。”
万俟宸眸光一寒,顾云曦听在耳边心中亦是一紧,片刻,万俟宸眼底微光一动,“扎图大逆不道,自有楚军替天行道,传令下去,日夜督造浮桥,两日之后十万大军随我先行一步!”
顾云曦握着拳头的手一紧,扎图此举算是真正的失了大宛民心,楚军这个时候进军大宛,不像是入侵者倒像是救世主,主战派在此一战之后必定死伤无数,而反战派必定会站在楚军一方,这一战,他早已胜了三分了。
朝夕之间军令已有变幻,楚军战士们知道即将要杀上大宛人的领土,精神之中颇有些兴奋,然而万俟宸治下颇严,但凡有违反军营兵规之人必定立斩无赦,一来二去惩罚了两三人,整个大营的士气军威越发强大。
晚间,顾云曦从大帐之外回到中军大帐,却不见万俟宸的身影,唯有慕言一人在内室帮万俟宸收拾那一身九龙盘旋的黑底金边的战甲,顾云曦眉头一挑走了过去,慕言嘴角一扬,“姑娘。”
顾云曦左右看看那战甲,啧啧赞叹不已,慕言看她的模样嘴角一扬,“这黑金九龙甲乃是皇上当年穿过的,主子十岁之时因为平乱有功皇上将这战甲赐给了主子,这么多年,主子回来终于能穿上了。”
顾云曦嘴角一扬,蓦地想起溪州大营他在众人面前誓师的模样,忽然,顾云曦看向慕言,“慕言,还有两日便要出发了,你给我准备一身军服吧。”
慕言一愣,一句话脱口而出,“主子说此次过河作战不要姑娘跟着去。”
顾云曦眉头一挑,唇边的笑意便消失了,慕言看着顾云曦的面色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当即有些不安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回过神来一笑,“嗯,还有两日,跟不跟着去还不一定呢。”
话音落下便转身出了内室,听着极速离去的脚步声,慕言一叹继续擦那战甲。
万俟宸回来的时候便看到那顾云曦一身站在中军大帐之前,他眉头一皱走上前去,“听他们说你在找我?”
顾云曦皱着眉头看着万俟宸,二人一起进了大帐。
“为何不让我随军?”
万俟宸落座在主位之上,听到此话眉头一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不为什么,你和大哥留在这里等我就是了。”
顾云曦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觉得我不行?”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分无奈的光芒,不避不让的与她对视,“我觉得你可以。”
“那是为何?”
顾云曦心里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感觉,万俟宸闻言却是一叹,他站起身走到顾云曦身前,“扎图现如今弑父夺位,已经不得人心,楚军一旦踏上了大宛的领土,势必不能像现在一般每日安营扎寨行军,我要用雷霆手段将扎图现如今的人马打散打乱,还要在他来不及收买人心的时候将大宛反战派所有的部落首领争取过来,到时候我哪有时间看顾你?”
顾云曦愣住,“我不需要你看顾。”
万俟宸蹙眉,“你不在我面前我会担心,可是让你跟着我那会太辛苦,楚军虽然粮草充足装备精良,可如你所言,在大宛的土地上必定会处处受限制,到时候危险重重,我舍不得让你去受苦,想必你也不会让我分心,嗯?”
顾云曦耳根微热,看着万俟宸漆黑的眸子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万俟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顾云曦却道,“为什么杨姑娘可以随军?”
万俟宸一怔,十分认真的想了想,“因为秦允跟我说杨穆青在战场上还算的上骁勇,她既然要跟着去,那我先前就准了,现在自然没有拦下的道理,当然重点在于,杨穆青不会让我分心。”
顾云曦眉头微皱的想了想,眼底的光华终于暗去,万俟宸抿着唇,眸子里星芒一闪,“手刃扎图之后我会将大宛交给大哥,你在营中等我,毕竟如你所说,你与我有三月之约,你要走,也该是再见我之后再走。”
顾云曦眉心微皱,万俟宸却是转身进了内室,“歇着吧。”
大帐之外夜色寂寥,万俟宸的身影略显落寞,顾云曦独自站在帐中良久才进去内室,黯淡的光线之下,万俟宸已经躺在床上,轻微的呼吸声平缓又绵长,她独自走向那一路跟来的小屏风,安静的躺进了被子里。
顾云曦大睁着眼睛,睡意却一点也不足,十五没有找到解蛊之法,他却要在月圆夜上战场,这怎么可以?她本来就快忘记了他答应过她给她解蛊之法,她似乎觉得自己解不解蛊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可对他,那是战场啊——
一夜浅眠,当顾云曦醒来之时已经是天色大亮,她起身之后外室放着早饭,灵儿只说万俟宸去督造浮桥了,顾云曦吃完饭便出了中军大帐,一望无际的军帐之间,士兵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说这话,顾云曦扫眼看过去,许多人手中都拿着一件物事,一个小牌子。
“那是军牌。”
万俟玉的声音忽然在顾云曦身后响起,顾云曦转过身去,便看到万俟玉穿着一身黑色盔甲满头大汗的站在那里,顾云曦嘴角一扬,“四殿下。”
万俟玉眉心一皱,“三哥不在这里,你就不能叫我阿玉吗?”
顾云曦嘴角微抽的轻咳两声,万俟玉径直站在她的身边,眸光扫过那些军士手中的物件,“每个士兵进军营之时都会有一块军牌,名字籍贯都在上面,有时候在战场上战死,受伤太重根本看不出面目,唯有这军牌可以认出他们是谁,也是凭这个报丧。”
顾云曦点点头,身后响起一声马啸,万俟玉转身将那马儿牵过来,看向顾云曦,“还认识吗?”
顾云曦一笑,“啸西风。”
万俟玉点点头,示意顾云曦跟上转身往马厩的方向走,顾云曦手上无事,所幸便随着他一道了,万俟玉嘴角勾起,“云曦,如果当时我没有带你走,兴许你在洛城就能和三哥见面。”
顾云曦嘴角一抿,却是没有接话,二人走到马厩,万俟玉将啸西风关进马厩之中,抱着一堆草料放在啸西风面前,低着头道,“云曦,从我在西凉看到三哥见到你的样子我就知道我错了,而且还错的离谱。”
万俟玉转过身去,拿起一把马刷给啸西风擦洗,一边又道,“还记得三哥对杨穆青说的话吗,他说要杨穆青敬畏与你,我想,他大抵是将你做未来的妻子来看的了。”
“阿玉——”
顾云曦只觉得那两个字实在太重,万俟玉这样说出来实在太过轻率,万俟玉听到她叫回他的名字,嘴角一扬,“云曦,我不管你心中如何做想,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负了三哥,三哥这么多年太不容易,十年之间,次次从父皇那里看到三哥在大燕的手段,我都只担心他会变,我害怕屈辱和仇恨让他变成我不认识的模样,那一次,就是你救了我的那一次,三哥将我身边的两个幕僚全部贬去了边境,我那时候以为我的担心变成了现实,直到那次在西凉,我看到三哥因为你生气,我就想着,但凡一个人心中还有最为珍视的东西,他都一定不会那么的冷血无情。”
顾云曦苦笑,“阿玉,他对你们从来都是最看重的。”
“我知道。”万俟玉面上又浮起了笑意,转过身来看向顾云曦,“可叹你是三哥喜欢的人,今生我大抵只能这么看着你了,不过就像我此前同你说的,我想要的一定是最好的,若不是最好的,那我宁愿不要。”
顾云曦眉头微挑,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笑意,万俟玉却是长出一口气,看着被他收拾的精神矍铄的马儿一笑,“啸西风在战场上勇猛无敌,不过你大概是见不到了,三哥说了,这一次不准你随军!”
顾云曦点点头,万俟玉一边卸下身上的盔甲一边往回走,两人刚走到中军大帐之前便看到几个面容陌生的侍卫站在中军大帐之前,万俟玉同顾云曦相视一眼,谁来了?
顾云曦走进大帐,眸光不由得愣住,万俟玉跟在后面,脱口而出,“慕枫!宋涯!”
来人正是慕枫和宋涯,顾云曦看着两人心头生出一丝诧异,两人看到顾云曦在此处亦是眸色微变,万俟宸眸光深沉的看顾云曦一眼,嘴角一抿道,“先下去歇着吧,这一次宋涯来的巧,后日随军吧。”
宋涯还是顾云曦记忆之中不苟言笑的模样,顾云曦看着宋涯便想到了那一次在嘉陵山之上的相遇,彼时宋涯分明已经得到了雪莲花,却在和无忧交手之后被夺了去,现如今看来,却是因为万俟宸的关系。
慕枫和宋涯退了出去,万俟玉也回了自己的营帐,顾云曦看着万俟宸,“宋涯应该同你一道回来,为何现在才出现?”
万俟宸想了想,“他去了东齐。”
顾云曦还想问宋涯为什么去东齐,可是想了想好像这也不该自己关心,便索性不再问了,万俟宸独自走向那沙盘,顾云曦看着他的模样便不好打扰,独自站了一会子便走出了大帐,大涨之外,顾云曦目之所及万俟殊正和十五站在一处,看到顾云曦出来,万俟殊将眸光往顾云曦身上一扫。
十五略带安抚的看了一眼顾云曦,顾云曦却是忽然恍然,终归是要知道的,现在知道了也是好,只是不知道万俟殊会如何对待她,将她绑了?
顾云曦站在原地,本以为万俟殊多少应该有点反应,可是他不过又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顾云曦被他临去的那一眼看的有些微的不自在,她心中有几分忐忑,好似有自己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
——
暮色沉沉落下,宫殿巍峨连绵的大燕宫之中一盏盏琉璃宫灯次第亮起,不多时,这个伫立了百年的皇家尊荣之地便在夜色之中化作了一处灿然生辉的琼楼玉山。
东宫太子妃寝殿之中,顾映雪正从自己欺霜赛雪的手腕上褪下一支翠色流转的翡翠镯子,锦文上前一步,将她大红色的锦绣百枝遍地金的外袍从身上剥落,瞬时就只剩下了只着了水红色里衣的娇柔身段,龙凤呈祥的步摇从发髻之上摘下,瞬时一头青丝便流泻在了肩上,顾映雪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嘴角勾起一问。
“第几天了?”
锦文眉头一挑,十分默契的道,“第七天了。”
顾映雪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眉梢微微一挑,若不是眼底那丝一闪而逝的寒芒略有维和之感,也是个我见犹怜的绝世美人儿,“第七天了还没消息,我倒要看看,这个昭告天下的闹剧如何收场?”
锦文嘴角一勾,“小姐,您不是已经派人出去了?”
顾映雪放下手中的玉骨短梳,拿起一张雪白的帕子将脸上的胭脂擦落,一边却是缓缓的道,“听说那位现在身边高手如云,我的人哪有这样容易得手呢,不过现如今我倒是不担心了。”
锦文眉头一皱,“小姐这是何意?”
“你且看着吧,我们的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愿的。”顾映雪嘴角一勾,雪白的帕子上沾上鲜红的唇脂,如同妖艳的血一样刺目,抬手一抛,那脏了的帕子便离了手,顾映雪站起身,“到那个时候,顾云曦,除了死,再无别的出路!”
锦文跟在顾映雪身后往旁里的耳房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小姐,今日相爷此前的门生于都尉又得晋升了。”
顾映雪步子一顿,忽而转身向外看了一眼,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难怪,难怪今日这殿里又安静了一分。”
东宫正殿之中,孙鲁手中拿着一张信报有些踌躇的站在门口,孙哲从另一边过来,看到孙鲁这番模样眉头一挑,“这是怎么了?”
孙鲁瞬时面色大变,便是这一声,惊动了殿内的人。
公孙墨眉头一挑,“进来。”
孙鲁长长一叹进的门去,老老实实的将手中的信报递了上去,“主子。”
公孙墨看到那信报之上附着的一个“楚”字面色便是一变,他接过那信报将其打开,分明只有几十个字,他却皱着眉头看了好半天,良久,他轻轻地合上折子站起身来,孙鲁面色微变,“主子?”
公孙墨脚步一顿,握成拳头的手紧了一紧却还是走出门去,孙鲁孙哲相视一眼赶忙跟上,在东宫繁复曲折的回廊之上走了小半个时辰,公孙墨到了一处颇为幽静的小小院落,他推开门走进去,只听到一声低沉的“嗷呜”声。
“拜见太子殿下——”
脆生生的一声见礼,紫兰身着一身湖水蓝的水草缠枝百褶裙眸光盈盈的站起身来,公孙墨看她一眼,径直的进了穿堂往内院而去,小小的庭院之内满是葱翠的木槿枝叶,唯有一处空着,此刻那空地上却被安放着一个足金锻造的八角笼子,笼子里放着一张狐皮,狐皮角落里此刻正端坐着一只一身雪白的幼狼。
楚衣。
公孙墨看着气息奄奄的楚衣眉心一皱,“还是不吃东西?”
紫兰上前一步,敛着眸子道,“还是不吃。”
公孙墨闻言便不再说话,只将幽深的眸光落在楚衣的身上,一身白袍月朗风清的男子忽的的生出几分凌厉之意来,紫兰站在一边看着这样的公孙墨眼中生出一丝畏惧来,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听到公孙墨低低的道,“你也想她了么?”
孙哲孙鲁站在公孙墨身后,只见自家主子身形挺直的站了许久,忽然,公孙墨转过身来,眸色楚楚的道,“让在大梁的人马准备好。”
孙哲眸色微变,“可是贤妃娘娘那里——”
公孙墨冷眼看着孙哲,“你且记住,现如今大燕只有太子,将来,大燕也只有皇上。”
孙哲浑身一颤,赶忙低头应是。
——
顾云曦心中的不安终于在晚上化作现实,当万俟宸离开中军大帐之后,一个叫做破月的侍卫来请顾云曦,顾云曦认得,那是万俟殊身边常常跟着的一个侍卫,顾云曦按下心中的疑惑,随着破月到了万俟殊的大帐。
出了溪州城后,万俟殊的营帐便换做了普通的将军营帐,与中军大帐相聚并不远,破月带着她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破月待她十分恭敬,“姑娘,主子在里面等着。”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进了大帐,万俟殊一身白衣正站在狭小的窗棂之前,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色,他的背影一如他的才名一般清俊雅致。
“你来了。”
万俟殊转身,军帐之中的桌案之上已经摆好了两杯茶,万俟殊抬手相请,顾云曦微微颔首落座,万俟殊一笑,“如果可以,我能叫你的名字吗?”
顾云曦心中微松,点头,“当然。”
万俟殊嘴角挂着淡笑,眸光润透如看着小辈的长辈,“那好,云曦,我们第一次见面大抵是在燕国宫宴之上,知道我们第二次见面在什么地方吗?”
顾云曦想了想,“难道不是在天下第一楼?”
万俟殊一笑,“在楚侯府。”
见顾云曦眸光带着疑惑,万俟殊又道,“那一次,你告诉宸说鸢尾兰比墨兰更好些。”
顾云曦恍然,万俟殊又道,“你走之后,宸屋子里所有的墨兰就全换成了鸢尾兰,想来你是不知道的。”
顾云曦眸光微敛,“大殿下今日找我来可是想说什么?”
万俟殊嘴角一扬,转而又问,“云曦,你认为若天下之间能为帝星者有几人?”
顾云曦眸光微眯,却又见万俟殊眸光郑重,想了想便道,“云曦目光短浅,天下能者所见所知并不多,可若说能为帝星之人,三殿下当算一个。”
万俟殊点点头,“彼时我去往大燕之时便知道,你是公孙墨身边最为倚重的谋臣,他能有如今的太子之位,定然有你的一份功劳,在我所看,云曦你并不同于其他女子,胸中经纬更是让时间许多男儿自惭形秽,可是你却只甘于做公孙墨身边的一个谋臣,如果你摆下一副珍珑棋局,只怕天下男儿都愿意与你对弈。”
顾云曦摇摇头一笑,“大殿下谬赞了,云曦所为实在有限,就算没有云曦,太子殿下还会是太子殿下。”
万俟殊眉头一挑,兀自摇摇头,“你的意思是,你和公孙墨之间并无助他夺嫡之功劳?”
顾云曦敛下眸子微微一愣,下一瞬抬起头来,“并非全无,只是没有大殿下想的那样重要便罢。”
万俟殊面色未有几分变化,点点头道,“那你可知道公孙墨即将称帝之事?”
顾云曦想起肖扬,想起万俟宸所说的他什么事都知道,心中想着大抵眼前这位也是知道的,当下便不做隐瞒,“知道。”
万俟殊点点头一叹,看着顾云曦眼底闪过一丝怜惜,“当日在溪州营中,你为了宸来袭营,后来在建州,你为了羌胡的二十万兵马在街头赛马,烈火原上又愿意用自己成那美人计,云曦,我想问你,你做这些可是仅仅为了你和他身上的蛊毒,亦或者是你和他之间的交换条件?”
顾云曦一愣,万俟殊看着她的表情无奈一笑,“云曦,自从宸回来,我从未在任何事上瞒过他,可是今日这一件,我却是将他瞒了住。”
顾云曦心中咯噔一声,便见万俟宸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一张信报来,看着那熟悉的的墨色,顾云曦知道,那是万俟殊的情报网络每日里都会送去万俟宸那里的情报,这里面到底写着什么,要让万俟殊将它拦下来?
万俟殊看着顾云曦的眸光变得幽深,顾云曦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握住茶盏,伸手将那折子拿了过来,万俟殊看着顾云曦缓缓打开那折子,而后,眼中利光一闪,那清丽的未施脂粉的小脸上忽而血色全无,再然后,她眼底的眸光猝然变得沉寂,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烛,猝然一亮便是永远的黑暗。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却是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万俟殊看着她的模样微微一叹,想了想才道,“宸或许不会介意,我也不会,可是楚国的万民会,云曦,我不会逼你,可是你本就是果决的女子,你要做个选择,宸对你的心意想来你才是最清楚的那一个,他不会让你一直做他的军师,总有一天,他会让你站在他身边,他过完了十年被囚禁的日子,如果让他回了家还要与他的子民争锋相对,那样,太难。”
帐外有月影西移,静谧的军营之中只听得见长长的更漏之声,良久,顾云曦缓缓抬头,“大殿下放心,我不会站在他的身边,本来就只有三个月,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微微一顿,顾云曦对着万俟殊颔首,“多谢大殿下拦下此信,云曦先告辞了。”
顾云曦面色惨白的站起身来,却将那折子如同烫手的山芋一样抛了开,她眸光几变的看着掉在地上的折子,脚步极快的走了出去,万俟殊站在原地将那折子捡起来,看着那消失在帐门口的身影忽而又长又重的叹了一口气。
刚走出大帐便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顾云曦惊诧的抬起头来,入目便看到一道眸色漆黑的墨瞳,万俟宸皱着眉头看着她,“怎么去了大哥那里?”
顾云曦一怔,嘴角一抿道,“欠了大殿下一个约,现如今算是还了。”
万俟宸响起万俟殊此前说过的话,眸光微眯,“什么约?”
顾云曦嘴角一勾,眼底波光一转,“为什么要告诉你。”
顾云曦说完绕过万俟宸便走,万俟宸嘴角一抿,转身跟上了她,顾云曦的将指甲卡进掌心,努力的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万俟宸走上来牵过她的手,却觉得她手心出了几分汗意,“怎么回事?”
顾云曦自知瞒不过,咬了咬下唇,“大殿下知道那同心蛊的事了。”
万俟宸当即拉住顾云曦,“大哥说了什么?”
顾云曦低下头去,摇摇头,“正是因为没说什么我才觉得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中了这个蛊毒。”
万俟宸垂着眸子看着她,眼底闪着几分幽光,顾云曦正待心虚,万俟宸却兀自淡笑一声揽她入怀,“不过是生死牵连,哪里有什么打紧?”
顾云曦抬起头来,万俟宸如墨的眸子黑漆漆的看着她,顾云曦只觉得心中猛的一抽,万俟宸却忽然低下头来在她唇间蜻蜓点水一般的掠过,继而将她紧紧地揽进了怀里,顾云曦呼吸一滞,万俟宸揽在她腰间的手臂那么紧,却没由来的让她心安,四周是空茫茫的让人发慌的黑暗,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几乎没有犹豫的攀上了他的腰。
万俟宸眸光几动,忽而低头在她耳边低低呓语,“珈蓝,珈蓝,珈蓝——”
顾云曦只觉得鼻端一酸,搂着他的手越发的紧了几分。
出发之前的最后一日,万俟宸一大早起来便带着人去往浮桥查看,工期日夜不停,现如今已经初具规模,只待明日一早,十万大军便可从此渡河榻上帕密河以南的大宛国土,新的军报不断传来,扎图再次集结了十万大军雄踞在大宛边城邺城以北三十里,似乎是严阵以待等着楚军的到达。
午时,万俟宸带着宋涯巡视军营,同时再次将几位将军召集在了一起再次确定作战方案,十万大军以万俟宸为主,三万左翼军由万俟玉带领,陈诉为副将,三万右翼军由秦允带领,魏平任副将,而中军则是由万俟宸亲自带领,金志武与林逸任副将,宋涯为先锋,而后方仍旧交给了万俟殊,当然,还有目前为止被称为军师的顾云曦。
几乎全军都知道顾云曦姓蓝,至于叫什么却是没人知道,唯有包括杨穆青之内的几个近人知道她的真正名字是云曦,一整天顾云曦都陪在万俟宸的身边,却都只是安静的跟着,而万俟宸的心情似乎大好,一整天笑了大概有七八次,这对于慕言和慕枫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暮色时分,全军一切事宜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明日一早便可出发,万俟宸略显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其他人都去准备明日一早的行军装备,唯有万俟殊这个后方统帅还留在大帐之内,万俟宸无奈的看一眼万俟殊,“大哥难道不放心?”
万俟殊兀自一笑,“怎么会不放心,只是……”
万俟宸似乎知道万俟殊要说什么,却一直不接话,万俟殊无奈瞥他一眼,“月圆之夜你需得好生注意,虽然听说无忧在燕京做下了不少‘好事’,可是那毕竟是在战场之上。”
万俟宸看万俟殊一眼,不再说话,这边厢万俟殊朗声一笑起身,“罢了罢了,你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万俟殊掀帘而出,正遇上顾云曦一身天青色长袍从外面进来,擦肩而过的瞬间二人相视一眼,顾云曦略带安抚的看万俟殊一眼,万俟殊却是心中一紧脚步不由得顿在了当地,只待顾云曦的身影消失在了帐帘之后,万俟殊才回过神来向着自己的大帐而去。
顾云曦进的帐来,万俟宸抬起头来向她伸手,“过来。”
顾云曦走过去,便看到万俟宸从腰间扯下一件物事递过来,顾云曦一看,竟然是一块玉质的军牌。
“大营之中所有人都有军牌,我自然也有,你拿着。”
顾云曦不解,万俟宸眸光漆黑的看着她,淡淡的道,“如果我回不来,也不至于让这军牌落在敌军的手里。”
顾云曦握着那白玉军牌的手一紧,通常士兵战死,军牌都会连同军中补发的饷银一起送回到士兵的家人手中,顾云曦敛下眸子,想了想终是将那军牌收在了袖子里,万俟宸看的嘴角一扬,顾云曦却是垂着眉眼走进内室,万俟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屏风之后,所幸再一次的看起军报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顾云曦没再出来,万俟宸觉得有异便转身走进内室,可就在他走进内室的那一瞬,他的脚步生生的顿了住,看着站在内室窗前的人影,他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她穿上了女装。
万俟宸目之所及,顾云曦穿着那一身月白色的棉布长裙,是白凤为她准备的最普通的样式,可是此刻看着那背影,万俟宸就是心中一动,她绾做男儿发髻的墨发已经放了下来,此刻一根银钗将一半的头发绾了起来,剩下都齐齐的流泻在她的肩头,齐腰的头发衬着纤细的腰线越发不堪一握,万俟宸眸光一深,顾云曦转过了身来。
她眸光幽深的看向万俟宸,脂粉未施的小脸之上闪着一层绯红,此刻看在万俟宸眼里,分明就像那灿烂如烟的云霞,他眸光微紧的向她走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良久,点头,蹙眉,“不错,可是军中不能穿女装。”
顾云曦嘴角一抿,上前一步靠近他,“我想,我穿上女装你大概觉得好些。”
心中的异样愈发的扩大,万俟宸挑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顾云曦再上前一步,她隆起的胸口几乎触到他的胸膛,她微微低着头,昏黄的灯光之下,连脖颈都生出几分红晕,万俟宸只看到她扇子一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阴影,那阴影之中的眸光却是看不清楚。
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顾云曦抬起头来,“我想——”
顾云曦抿着嘴角说不出来接下来的话,可是她的手却开始动作起来,她解开自己的腰带,那月白的棉袍便打了开来,万俟宸看到她里面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中衣紧贴着腰身,顺着细细的腰线而上,她的胸前鼓起的峰峦只让万俟宸喉头一紧。
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眼底的火光,不闪不避,手下的动作却在继续,中衣的扣子一个个的被她打开,而后万俟宸便看到了她的亵衣,薄薄的一层白纱裹着那玲珑的身躯,灯光映衬之下蜜色的肌肤发出诱人的光泽。
顾云曦站在万俟宸的面前,倔强的让自己直视着万俟宸的眸子,万俟宸绷紧身子站在她面前,眼底火光闪动,一开口便是带着克制的暗哑,“你在勾引我?”
顾云曦看着巍然不动只看着她的万俟宸敛下眸光,似乎是无言的承认了她正在做的事,而后,她的手落在了亵衣的胸口,正要动作,细白的手腕上却覆上了一双大手,她抬头,万俟宸眼底的火光逼人,他薄唇微张,“为什么?”
顾云曦抿着唇角,眼底却浮起一层固执的水光,万俟宸忽而笑了,笑容带着几分邪妄之气,与他俊美无匹的容颜配起来,足以让顾云曦目眩,他握着她的手,“我想你应该只是担心我月圆之夜无法自保,而不是想做我的女人,既然如此,那我不要。”
万俟宸放开顾云曦的手,帮她穿好中衣,再帮她系好腰间的腰带,而后深吸一口气克制的压下自己心头浮起的潮涌,他的声音还如往常那般冰冷,可细细听起来却又有让人心折的温柔,字字句句都落在了顾云曦的心头。
“进大燕宫的那一次,我看着那时候的你,忽然就想带走你,可是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走,所以我想带走你的母亲,她是你最在乎的人,我想你一定会追上来,可是没想到我的人到了天牢的时候,却还有另外的人也想要带走你母亲,最终你母亲被别人带走了。”
顾云曦紧张的抬起头来,这是他答应她的条件之一,她娘亲的下落。
万俟宸将她肩上一股凌乱的发丝拂掉,嘴角一扬,“我答应过你要告诉你你母亲的下落,此次慕枫和宋涯跟着那些人到了东齐,你母亲现在在东齐,她被人带走尽力保护周全,我在东齐的势力并不大,最终也没能见到你母亲的面,可是你只要知道她现在很安全便是,我留了人在那里,一旦有消息,必定不会错漏。”
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的眸子几动,眼底忽而浮起一层水光,她再靠近了万俟宸一分,万俟宸却是将手放在她的肩头阻止她进一步靠近,他嘴角勾起魅惑的弧度,“可是感动了?”
顾云曦一怔,万俟宸却是拂过她的眼角的晶莹道,“你是我看重的人,自然不许别人伤你分毫,所以我护你助你担心你,我想要你,可是我会等你,你不必想着亏欠与我,更不必想着用自己的身体来回报我,因为这都是我心甘情愿,如果——”
万俟宸忽而靠近她一分,手指拂过她的唇,眼底滑过一丝魅惑的颜色,“如果,你觉得感动——可以狠狠吻我。”
夜色忽而变得温柔,如同一粒石子落入平静的幽湖,顾云曦心中荡开一圈圈的涟漪,他带她看日出,为她脱去鞋袜,他全然信任她,他全力回护她,他……
顾云曦眼睫微颤,她的手攀上他的胸膛怔怔的看着他,就在万俟宸以为她被自己吓呆了的时候,眼前面色微红的女子却忽然倾身压了过来——
------题外话------
纠结很久我还是这样写了,对于未知且更广大的将来,不要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