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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2-18
“堂堂大乾,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贤愚,哀哉可怜!”
至乾六年元月十三,莫降念着这首不知从何处传唱而起的《醉太平》小令,回到了新会城。
跟离开新会时一样,他也雇了一辆马车,连夜赶路;他的想法也同离开新会时一样,想悄悄进城……
然而,新会城北门的守卫却拦下了他这辆马车。
“车内何人?来自何处?为何事来?”守卫接连抛出了三个问题。
莫降探出半个脑袋来,见那守卫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也觉得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正色回答道:“这位军爷,小的是本地人,是一个行脚商,前些日子离开新会到濠州去做买卖,今日返回……”
“行脚商?”守卫闻听莫降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于是眉头一皱问道:“贩卖何物?可有路引啊?”
“军爷。”莫降陪着笑脸道:“小的无非是贩卖些本地土产,至于路引——这就是了。”
那守卫接过路引,仔细查看一番,确认无误后接着问道:“你的货物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军爷,小的这次行商,撞了大运,货物都卖光了。”莫降得意的笑着,表情与那赚了点小钱的小家子气商人一般无二,“军爷您看,这是账本……”
守卫又将契约接了过去,发现账本上所记的,确实是新会当地土产的交易明细,而且交易地点正是在濠州,又看到莫降一副小人得志的得意模样,对他的话也就信了*分,于是点点头道:“看你来回奔波,只为赚点小钱的份上,也就不难为你了。”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莫降慌忙点头致谢,见这个守卫很好说话,于是接着问道:“小的离开新会之时,城门盘查尚不是这般严格,难道说,城中出了什么变故……”
“出什么变故,与你有甚关系?”守卫瞪了莫降一眼,脸色立刻冷下来,他把路引和账本丢还给莫降,告诫莫降少管闲事:“你是个生意人,只想着你的买卖就好!”
听守卫这样一说,莫降心头就是一紧——因为从对方的话语判断,自己不在新会城的这段时间,新会城确实是发生了某些事情的……
于是,进入新会城后,莫降又给车夫加了银钱,催起快马加鞭,载自己尽快赶会信义杂货……
从外表上看,信义杂货一切如常:门前冷清,院内安静,一个顾客也没有……
莫降掀开车厢门帘,背着一个大箱子,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落地的时候,他呲着牙闷哼一声——狂夫子刚刚替他接好了筋骨,疏通了血脉——时日尚短,此时尚未完全长好,而且狂夫子禁止他再用双拐和义肢,所以这一次落地的冲击力,全靠他一双伤腿承受……
“您不要紧吧?”车夫看到莫降晃了一下,关切的问道。
莫降却是没有任何回答,直接跑着进了院内。
看着这个“财神爷”就这样走了,车夫心里反倒有些空落落的——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一点哀伤忘却了,因为怀里沉甸甸的银子在提醒他,赶紧回家……
“文跛子,文跛子——!”尚未进入堂屋,莫降就喊出了文逸的外号。
莫降叫的明明是文逸,可出来迎接他的,却是韩菲儿——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高挑婀娜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打扮,仍是那张被长长的刘海遮住的脸,仍是那熟悉的带着少女幽香味道,仍是那种亲切的感觉……
“菲儿,我回来了。”莫降笑着说。
“喔。”韩菲儿轻声回答——如此简单的回答,倒是和她急急忙忙冲出来的举动有些不符。
莫降现在却没有心思去琢磨韩菲儿的女儿心思,只是问道:“文跛子在里面么?”
“在。”韩菲儿回答。
莫降没有再想什么,绕开韩菲儿,径直进了信义杂货的大堂。
一阵莫名的失落和委屈,立刻将韩菲儿那颗少女之心包围起来,她伸出手,想要留住莫降,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其实,方才自己之所以不肯多说一个字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咽喉发堵啊……莫降啊莫降,你怎么就跟个木头一样,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感受呢,按说,你那么聪明,理应知道我心中在想些什么……难道说,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从未想起过我么……
屋内,文逸一如往常坐在柜台后面,打着他那副永远打不烦的算盘。
“文跛子,我不在的时候,这里出什么事了?”莫降开门见山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文逸头也不抬回答。
“没事?”莫降紧接着问:“若是没事的话,城门的守卫为何换人了?为何较之之前,城门处的盘查严格了许多?”
“只是要抓些带领百姓闹民变的恶徒罢了。”文逸的语气依然平淡。
“民变?!”莫降又是一惊,紧接着问道:“什么民变,细细说来……”
于是,文逸用平凡无奇的语言,将前些日子发生在新会的民变,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文逸的话语虽然平淡,可莫降却是听的心惊肉跳——从文逸那举重若轻的语气中,他听出了其中的凶险,也想到了,此事看似简单,但处理起来极为麻烦,稍有不慎,新会城就得拱手让人……
“虽然大部分恶徒都已伏法,但仍有几个人在逃——是故,城门守卫对出入新会的人员的盘查,也就严格了一些。”文逸说着,缓缓抬起头来:“怎么?莫非是他们刻意刁难唯战兄,趁机勒索过往百姓了?”
莫降摇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城门处的检查虽然仔细,但守卫倒是和蔼。”
“如此看来,我们的张大侠,真是领兵有方了。”文逸笑着道。
莫降也是笑着说道:“张凛现在何处?我得当面谢谢他,若非有他的雷霆手腕,这场民变也不会这么快就平息下去……”
“张凛么?”文逸神秘的一笑道:“恐怕,唯战兄最近是很难见到他了……”
“怎么?难道他受伤了?”莫降关心的问。
“几个小毛贼,自然是伤不了他。”文逸摇摇头道:“不过,他不听我的命令,现身于敌人阵前——所以,我勒令他呆在营中,专心训练当地驻军,若无战事,不得外出。”
莫降思索片刻后说道:“我倒是觉得,文跛子你对他太过苛刻了——毕竟,若不是他亲自带队,我们也不会以零死亡的代价平息这场民变,不如功过相抵,就这样算了吧。”
文逸放下手中毛笔,拨算盘的手也停下来,正色说道:“毫无疑问,张凛是个不世出的将才,即便是唯战兄,在领兵征战的天赋方面,恐怕也难以与之比肩——但是,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我行我素,桀骜不驯,像是一头孤傲的狼王般不服管教。倘若我们对此视而不见的话,倘若我们一再纵容他的话,待有朝一日张凛独自领兵作战,以他的性格,可是要吃大亏的,甚至有可能因之丧命——历史之上,因为骄傲,导致兵败身死的例子不胜枚举,我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发生在他的身上……”
莫降不住的点头,亦觉得文逸言之有理。
“就在民变平息之后,张凛甚至将宋景廉抓进了大牢。”文逸苦笑着说道:“直到现在,我们的宋先生,还在大牢里关着,幸亏黑将并未因此时借题发挥,否则,我们又多了一桩麻烦……”
“哦?还有这回事?”莫降听到这个消息,反而乐了,他笑着问道:“怎么?你没有去大牢里负荆请罪,请那老狐狸出来么?”
“负荆请罪的任务,还是交给唯战兄来做吧。”文逸笑着说道:“毕竟,唯战兄才是我们的首领——属下闯祸,自该由唯战兄来背这个黑锅。”
莫降笑着指了指文逸,再开口时,却是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文跛子,依我看,民变一事,就到此为止好了——城门处的盘查,以及对在逃犯人的追捕,可以慢慢停止了。”
“为何呢?”文逸问。
“从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这场民变,肯定和黑将有关——我们若是趁此机会,将黑将布置在新会城中的势力连根拔起,恐怕会激化双方的矛盾。我想,黑将之所以没有因宋景廉被捕对我们发难,便是在向我们示好,便是在暗示我们‘该收手时且收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莫降笑着说道:“既然黑将已经示弱,我们也不妨大度一次嘛……”
文逸思索片刻后笑道:“这可不是唯战兄的性格——若是在之前,唯战兄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报复黑将的机会的。”
莫降叹口气,摇头苦笑道:“其实,我这也是有苦难言啊。原本我以为,你我将来最大的敌人,就是黑将,可是在濠州见过师尊一面后,按他的分析,你我最大的敌人,并非黑将,而是我的师叔,明礼子。”
“明礼子?”文逸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明礼子、亦或者与他有关的光明神教,会成为你我的大敌?”
“我那师叔本事通天,他手下的力量,可不止光明神教,被他列为潜在对手的人,也不止是朝廷,不止是你我。”莫降正色道:“甚至,就连黑将,也是他的敌人……”
文逸思索片刻,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我若是利用民变,报复黑将,最终只会两败俱伤,只会让明礼子暗中得利?”
“是这样的。”莫降点头道:“所以,民变此时,也就到此为止了——既然我们跟黑将是表面的朋友,那么表面文章,终究还是要做的——至于如何对付我那野心勃勃的师叔嘛,你我还要从长计议啊。”
“那么,唯战兄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现在么?”莫降苦笑一声道:“自然是替我的属下背黑锅,到大牢里请我们的宋先生出来喽——菲儿,准备准备,跟我去趟新会大狱!”
然而,韩菲儿并没有如往常那般,飞快的出现在莫降身前,她让莫降等了很久,才慢吞吞的出现在门口处,浑身上下,都透着“不情不愿”的味道。
文逸见状,好似嗅到了蕴含在其中的那一股莫名的酸楚味道,是故,他低下了头,拿起了笔,继续打起了自己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