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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0-08
王肃半蹲在地上,手中所拿,正是那四枚“柳字令”——柳字令已经扭曲,连正面的“柳”字都变了形状。
“这个文跛子,脚力倒是不小。”王肃望着门外,淡淡的说——此时黎明已至,遥远的天际,已有了一线光明,可文逸的身影,却消失已久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文逸离开的时候,“凑巧”踩到了被他丢在地上的四枚“柳字令”……
因为和王肃有言在先,文逸等人不得擅自离开王府,所以文逸与王肃分别后,径直回到了客房休息。他没有再去探望莫降,一来不想打扰他,二来唐沁去休息了,所以只能由他来看着傲崖。
傲崖被铁链绑的死死的,加之他被韩菲儿那淬过迷药的暗器刺中,即便醒来,也是无力挣脱,所以文逸虽然在旁看着,注意力其实却不在傲崖的身上。此刻,他正歪着头,斜斜的望着窗外,淡淡的说:“张凛,现在就看你了……”
建康城北,天险长江南畔有一片浅滩,滩上生满了芦苇,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此时正是隆冬时节,芦苇也已枯萎,枯黄的苇杆顶端那白苍苍的苇缨,早已不知被江风吹去了何方,此时也只剩下光秃秃的苇杆,在风里争相摇曳,互相碰撞,发出嚓嚓的轻响。
若是在太平时节,这里的芦苇恐怕早就被百姓割了去,做成苇席、蓑衣沿街贩卖了,可是今年,这芦苇荡却不太平,因为有一股强悍的水贼盘踞于此,藏匿在芦苇荡的深处,到叫百姓们不敢靠近,只能任由这些芦苇长在这里。
对于芦苇荡中的水贼来说,这里是绝佳的藏身之所——首先,这芦苇荡是江边浅滩,朝廷水军的大船根本驶不进来,其次,这芦苇荡中航道复杂,仿若迷宫,若是不熟悉此中水路,贸然驾船进来,定要迷失方向,被困在芦苇荡中。大船进不来,小舟不知路,朝廷若想剿灭荡中水贼,便只剩下火攻一项,可即便是要用火,也是带有极大的风险的,枯萎的芦苇分量极轻,若是燃烧起来趁风飞向城中,引燃了城内建筑,岂不是自讨苦吃?再者说来,若是一把大火烧不尽芦苇荡中的水贼,没了藏身之所的他们,说不定又要去建康城中大闹一番,刚刚经历过毕四之乱的建康城,已是惊弓之鸟,再也经不起这帮悍匪的折腾了……
所以,即便大家都知道,毕四带着他的手下,就躲在这芦苇荡中,可是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无人愿意找他们的麻烦——大家似乎暗地里达成了共识,就这样暂时和平相处吧,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岂不正好。
若站在芦苇荡外,只能听到芦苇间相互摩擦的哗哗声;可是,若顺着复杂的水道深入其内,就会发现,苇杆轻响,早已被鼎沸的人声彻底掩盖。
芦苇荡中一块高出水面的干地之上,建有一排草堂,草堂之下,一条条长桌长凳连成一串,好似一条长龙,长桌两旁,尽是饮酒吃肉的壮汉,其中不乏身材壮硕,满脸横肉,面露凶相之辈,有几个身穿锦衣,头领模样的汉子,怀里还搂着战战兢兢的女子。
人群之中,有两人最为显眼——在长桌摆成的“龙头”位置,一个穿着皮裘却敞着怀的汉子,正搂着两个女子,坐在首座之上畅饮酣食,此人面相生的极凶,一笑起来,满脸的横肉都挤成一堆,更显的阴鸷狠辣,此人袒露的胸膛处,还裹着厚厚的绷带,紧绷的白布上,染有血迹,斑斑猩红,更为其增添几分剽悍,他怀中的两个女子,好似怕极了他,小心翼翼的将盘中之肉分成细条,再喂给他,不时还嘴对嘴渡给他一口美酒,引的此人一阵狂笑。狂笑过后,那人望着坐在他左手边的一名男子,同时也是这宴席之上格外醒目的另外一人,皱眉问道:“白狼兄弟,为何枯坐于此,不吃不喝?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嫌弃我毕四招待不周?”
“我吃饱了,所以不再吃。”回话的,自然就是张凛,和莫降分别几日来,他又瘦了不少,可见这几日的饭菜,确实不合他的胃口,不过,他虽然有所清减,但削瘦的脸庞却更显冷峻,凌厉的眼神亦是胜于往昔,如今,他仍是穿着一身单衣,笔直的坐在长凳之上,像一杆长枪。
张凛如此回答,倒是噎住了毕四,他愣了一愣,忽然又道:“白狼兄弟,饭菜虽饱,这酒总是要喝的吧?”
“张某从不饮酒。”张凛仍是那副冷冰冰的语气。
毕四闻言,浓重的眉毛连跳了几下,他怀中的女子看见,忽然发起抖来——好像,毕四眉毛一挑,就意味着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果然,那毕四忽然将两名女子推开,粗糙的大手猛的拍在桌子上,顿时稀里哗啦乱想一片,他这一拍,也不知震倒了多少酒碗。
这一突发的变故,让喧闹嘈杂的场面,立刻变得安静不少——方才还在闹腾的众人,都齐齐转头,望向了毕四,有几个喝高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嚷嚷着“喝喝,今天不醉不归”,这格格不入的叫嚷声,直让毕四的脸色更为难看……
想到这几日以来,他在张凛身上吃到的瘪,毕四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毕四其人,虽在建康,但他混迹绿林日久,对白狼张凛的名号,早有耳闻,再加上张凛自跟随莫降南下以来,屡屡临阵斩杀官军军将,名震江湖,更让毕四心生向往。
前些时日,毕四在建康城造反不成,反被傲崖所伤,他正躲在芦苇荡中好不烦闷。却在前日忽听得手下喽啰们禀报,说有一支数十人的队伍,正乘船渡江,为首一人,生的满头白发!毕四一听,略一沉思,便想到了张凛,他远远观瞧,断定那站在船头立的笔直的人必是张凛无疑,于是便命属下将张凛等人“请”到了寨中,只想着将张凛招揽过来,共图大事。可张凛来到水寨之后,却从未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他屡屡示好,反倒屡屡受辱,让他丢尽了面子。
今日里,他设宴款待张凛等人,几乎用尽了寨中窖藏的酒肉,可张凛只草草吃了几口,便不再吃,独自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张凛这一番作态,可谓是寒透了毕四的心,他强颜欢笑吃了一阵,本想劝张凛几句,也好给自己个台阶下,却不曾想又受其辱,三言两语,将毕四心中积攒下的怒气一下子点燃了!
“张凛,这几日来,我将你奉为上宾,处处优待,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屡屡当众折我的面子?!”毕四的喝问,首先惊醒了酒醉中叫嚷个不停的那几人——是故,整个草堂之内,一时变的极为安静,风吹芦苇之响,趁机飘进了屋内。
张凛仍是坐在原地,看都没有看毕四一眼。
毕四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两根又粗又短的浓眉,抖个不停。
毕四的手下,目光都落在张凛的身上,只希望张凛也识得这个危险信号,给毕四一个台阶下,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见张凛仍是动也不动,有胆小的几个,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之处,竟齐齐吞了口吐沫。
“张凛!老子问你话呢!!”毕四大声喝道,声音几乎能将草堂之顶整个掀翻。
“我不想答。”张凛淡淡的回应。
“张凛!你……”毕四又是一拍桌子,猛的站了起来。
毕四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却颇为壮实——在水寨之中,他不算长的高的,但若论剽悍之气,却以他为最,他站在那里,像一座矮塔,颇有威严。
可张凛却丝毫不为他所动,他也缓缓站起身来,缓缓转头,冲着坐在他身边的胡力说道:“饭吃完了,带我们的人去休息。”
张凛不懂为客之道,胡力却懂,他当然看得出这其中的凶险,可是,他还是执行了张凛的命令——因为,张凛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实在是比毕四的满脸怒容更为可怕……
看到自己的人都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张凛也不想多待,于是也跟在胡力身后,转身迈步。
“张凛!你休要欺人太甚!!”背后,传来毕四的咆哮。
张凛若是肯听毕四的话,早就同意留下来同他“共谋大事”了,所以,他理也不理,仍是迈步前行!
“好!好!好!”毕四大笑着说道:“既然你不给老子面子,老子也犯不着贱歪歪的哄你高兴!来人啊——!”
“有!”众属下轰然答应。
“好好教教咱们这位贵客,什么才是为客之道!”毕四大声道。
“喏!”众属下看到寨主如此受辱,早已是义愤填膺,闻听寨主命令,齐齐围了过来。
顿时,武器出鞘之声不绝于耳——这些水贼,多是好勇斗狠违法乱纪之徒,刀不离身,早已成为他们的生活习惯。
反观张凛等人,却是无一人手持兵刃,胡力、常大牛等人本就没有兵器,这一次赴宴,张凛也没有随身带着那杆芦叶枪。
“张凛!你若不识抬举,我定要让你横着滚出这个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