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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夜弥坐着马车来到了温泉庄子。
潆儿早早就候在庄子门前,待远远看到马车到了,先差人通报,随后亲自迎人进去。
闻人罄陪着商子兮在大厅,听人来报,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回不似头一次,眼下立场不明,嘴上劝慰只说是车到山前,但昨夜里,两个仍旧细细商量了许多,事到临头,难免有些紧张。
商子兮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不是说即来之则安之吗?一会就照着咱们说好的法子做就是了,别担心。”
回握了一下,闻人罄缓和了下呼吸,朝身边人微微一笑添了一份自信。
转眼帘子被潆儿掀起,那位访客从容走进了厅中。
夜弥披着一身紫貂皮斗篷,她人本就是出身大家,举手投足自会带出不同于常人的贵气来,此时外头正飘着大雪,冬日阳光从半掀的帘子透入,这一瞬,她便如同画中人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那屋里人打量着外来客,来者也在第一时间瞧见了房中人,那两人并肩而立,穿的是同色系裙袍,款式相同绣着的花纹却各有特色,偏合在一起明眼的一见就知那是一对,再看那两个人相伴的模样,突地想起往日那小女子与君然一起的时候,也是彼此相许的,却不似眼前这般,让人看得心暖。
“贵客远到而来,子兮未曾远迎,还请见谅。”商子兮迎上前来,很有主人派头地先打了招呼。
“商夫人客气了,”夜弥微微颔首,转而又对着流枫,笑意盈盈地说道:“枫儿,许久不见。”
再相见,即便有过一面之缘,印象极为深刻,这会儿,闻人罄仍旧忍不住对眼前这位端庄高贵的女子再次发出由衷的一声赞:“许久不见,夜弥近来可好。”
“枫儿今天竟也同我客套了呢。”夜弥语中带着娇嗔,笑着打趣。
商子兮看着那人的眼,心中微微一动,不等闻人罄开口再说,亲自相请邀她入座。
解了斗篷,夜弥坐到了左上首,只见她穿着月白绣着牡丹暗纹的锦袍,腕上带着一串乌木珠子,坐立起行自有一派世家女子的风度。“我听然儿说,你们入京时,正遇上了那场大难,枫儿还受了伤,我本该早些来探望的,偏偏被俗务所缠,到现在才能过来拜访。”先开场说明了来意。
这话面上听来极为简单,另两人却都从中得出了些别的东西,闻人罄听她说到了君然,心里琢磨着这人到来的背后是否和君然有关,而商子兮则越发地肯定了自己的怀疑,即便夜弥想不到这事的真相,对流枫的态度已经不再相同了。
夜弥又说道:“眼下,我看枫儿气色不错,也就放心了。”
商子兮有心试探,似有感触地说道:“这次,确实是生死一线,若没有枫儿舍命相护,眼下我也不可能安稳坐在这里,她着实为我受了不少罪,如今住在这温泉庄子,也是为了能让她好好调理将养。”那用来应酬的笑在说到舍命相护时,不自觉地透出一份真。
听到这话,夜弥的目光不觉移到了流枫身上,只见她面上虽是平静,嘴角却抿着向上扬了扬,交叠在膝上的左手移到了右手腕上,指尖在珠串上摸了摸。
这小动作被商子兮看在眼里,那串珠子她认得的,是天女沧语自亲为夜弥所请,自从带上之后就一直随身不离,而夜弥同其他人一样,也有一些小习惯,如此,越发觉得自己猜测没错,突地转了话由:“不说这些不痛快的,”她侧过头,对闻人罄说道:“你不是说今儿要亲自下厨做梅花糕给夜小姐尝尝的吗?”
闻人罄一怔,想到了她们曾经商定的,忙应道:“是呢,差点忘记了,”又对夜弥说道:“庄子上梅花开得不错,昨儿,我试做了一回,都说味道好,夜在别庄时对我也多有照顾,这回一定要尝尝。”
说到了梅花糕,夜弥表情不自觉地有了些松动,“梅花糕,可是枫儿的一绝呢,枫儿这是想起来了?”
闻人罄似是有些意外,然后摇了摇头:“没呢,只是突地想做了,自然而然地就做出来了。”
“如此,我倒更要尝尝了。”听她这么答,夜弥略微加快的语速又缓和了下来。
“材料我都让人备好了,现下去做,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子兮,我去小厨,你可不能怠慢了夜。”闻人罄说着起身,朝两人一笑,走了出去。
夜弥的目光在流枫的身后略作停留,等她离去后,才又重将视线放到了商子兮身上。
厅内的气氛似乎随着那人的离开后,无声地改变。
“我听然儿说,办义学是你给她出的主意。”晓得面对眼前这人用不着绕圈子,夜弥单刀直入。
“不错。”商子兮听她这么说,依着她对这人的了解,已能肯定她的来访不为流枫而是为了君然,如今,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她不再是流枫,而夜弥同她也再回不到过去了。
听她答得爽快,夜弥不禁又看了她一眼,对眼前这女子,她自有一番考量,君然的话,儿时尚能信得七分如今却只能听进三分,流枫的事已是定局,谁是谁非,背后又牵连到了什么,她无心去深究,就如君然同她说的,这立储的浑水她躲不了,如今她要考虑的不过在这乱局之中如何保存,兴义学,能够想到如此深远,难怪这人能逼君然一再妥协,但……:“夜弥有一事不明,还请商夫人明示。”
“不如,去书房再说?”要问什么,商子兮心中有数,不接口反而提议换地方。
隔墙有耳,夜弥自是从善如流,起身,两人走到了书房,才进门,尚不及细看,墙上最显眼处挂着的那副画,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不是名家之作,也说不上画得好,这笔法比之自己都差了许多,但那画中之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再将视线移至落款,一怔。
“这是枫儿和我一起画的。”商子兮同她并肩,“画得虽不好,但意义却不同,那时尚在公主府邸,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夜弥盯着那字许久,这笔迹,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枫儿的,怎么可能?
“枫儿时常同我说,想要的生活,其实,不过是与心中所系之人油盐酱醋一世一双。”等夜弥侧过头时,商子兮又继续说道:“执手偕老,白首不离也正是子兮的夙愿。”
听到这些,夜弥看着这人,眼中带着复杂与不解,沉默了片刻,她问道:“即如此,你为何相助君然?”
商子兮唇边带出一抹笑,侧头,两人视线再次对上:“为他日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将这四字在齿间默念,夜弥重新看向那张画,踏雪寻梅岁月静好,那人的笔迹让她想起了当初那个怀藏着一包碎糕点做着傻事的女孩。
‘夜,将来会当皇后吗?’
‘这话可不能乱讲,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听人说,皇后是这宫里权利最大的女人,夜弥要是当了皇后,能让我出宫吗?’
‘出宫,不想在这里?’
‘嗯,我娘说,她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有自己的一间房子半亩田地,我想出宫,然后找到我娘,再买间房子买块田,我和她永远住一起。’
‘枫儿想娘了?’
女孩抿嘴不吱声,一双漂亮的眼望着天际。
‘为什么不和君然说?’
孩子低下了头,沉默良久,‘公主不会让我走的。’
“枫儿想要的,君然给不了,我却能。”偏商子兮又在此时添上一句。
夜弥缓过神,动容之色隐动,她反问道:“夜弥不明白,眼下如此境遇,商夫人又何来的自信能当得能够二字?”
“三年。”商子兮略微仰首,“君然和我定下了三年之约,三年内我助她成事,三年后是去是留由枫儿决定。”
“哦?她竟会和你订下这个?”虽是意料之外,夜弥也没有太过吃惊。
“君臣制衡,血脉传承,君然越是接近那位子,越是保不住枫儿。”这道理所有人都懂,只是不愿去承认。
指尖在袖下微微一颤,“枫儿出生低微,又生不出皇嗣,世家要的是权,女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动摇不到他们的根基,为女帝留个空有宠爱的皇后也不是不行。”夜弥再次反驳。
商子兮突地轻轻一嗤,接着又是一声长叹:“落水不是意外,乃是自决。”
惊闻真相,心猛地大力收缩,喉咙哽住,夜弥再说不出话来。
这一天,只作风花雪月,再不提那正事,夜弥离去后,闻人罄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商子兮回房:“她都说了些什么?”
知道她着急,商子兮也无心逗弄,把书房中的话,转述了。
听到最后一句,自决,闻人罄把人轻拥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
商子兮知道她的用意,下巴磕着她的肩:“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我知道,我就是想抱抱你。”闻人罄又拥了一下,才放开,手拉手走到榻上坐好,“依你看,夜弥她到底看没看出我身份,又是怎么想的?”由始至终那个人的态度叫人猜不出她的心思。
“她原本是认定了你不是流枫,眼下许是半信半疑。”吃了那特制的梅花糕,再看了画上的字迹,总该让她心生动摇了。
“半信半疑……”闻人罄侧着头,想了想:“要是,咱们把你的身份告诉她,她会选哪一边?”
商子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摇了摇头:“不能说。”
“嗯?”闻人罄听不明白:“不能告诉她?她会帮着君然?”
幽幽一叹,商子兮将头靠在了闻人罄的肩头,眼看着前端却没焦点,“罄,君然要把我送到徐州的事,夜弥并不是全然不知的。”
“啊?我还以为……”闻人罄没想到,就商子兮提及的点滴和态度来说,她以为夜弥应该是可信之人。
“傻瓜,夜弥未满十岁就被订为太子正妃,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夜相,世家沉浮夜家清贵却能数百年不倒,就是因为他们自有一套审时度势的法子。”话语微顿带着无力:“夜弥晓得君然不会让我送命,所以,将我送走或许不赞同,却也不会出言阻止,所以,在那个时候,她避开了。”
闻人罄胸口一堵,竟是如此,眼底突地有些酸涩,对那两人而言,即便流枫再重要,也不过是个在大局面前可以牺牲的棋子,但对身边这人而言她们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握住冰凉的手,悄悄吞下喉中哽塞,不晓得怎么劝慰才好。
感觉到了闻人罄胸口微微加快的起伏,眸心渐暖,“你也不用为了难过,在候门深宫长大的,哪个不是如此,环境所迫,就连我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胡说。”闻人罄不喜欢她妄自菲薄。
商子兮的嘴角却在此时勾出一抹自嘲,“罄,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太子本不该死,而我却为了报复君然,不作为,眼睁睁地看着夜弥成为新寡,这事,是我亏欠了夜弥。”说道,她坐正,侧过头凝视着闻人罄,“这次的浑水,夜弥躲不过,她势必会被君然拉下水,我帮君然,也帮她,若是能成事,”手紧紧交握:“以后,我与她们再不相欠,我们隐居再不叫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