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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清风吹,云卷云舒自悠闲,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纪浩此时站在县学宫门前不远处的一个街角拐角处,正望着县学宫大门出神,脸上噙着一丝淡淡的笑,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毛希哲趴在王修成的背上,目光却很是阴冷,与这明媚的阳光呈现出很大的反差。
在他们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破旧的粗布罗裙、簪着荆钗的女人,一副很是落魄凄凉的模样。
这个一脸凄凉的女人手中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梳着两支冲天小辫,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只是身上也是一身破旧的粗布小褂,显然有些可怜。
这时,一身襕衫、头戴方巾的陆峰从学宫大门走了出来,衣衫带风的走到街角这边。
拐过街角,陆峰朝纪浩低声道:“大哥,马同知他们马上就出来了。”
纪浩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陆峰通报完消息,立即飘然而去,又返回了县学宫。
…………
一柱香后,登州府同知马文丰在冯知县和曹教谕,还有登州的几个士绅宿儒的陪同下,一路谈笑风生的从县学宫中走了出来。
蓬莱县学宫里的文庙和乡贤祠上次重修是正德年间的事情,如今已经过去快三十年的时间了,虽然时常维护修补,但是也已经破败不堪。
是以前一阵时,冯知县特地上登州府申请再次重修文庙和乡贤祠。
重修文庙和乡贤祠是关系一县文教的大事,府衙倒是很是重视,是以今天马同知特意代表府衙前来查勘考察一下。
众人一边学宫外边走,一边商量着,气氛很是友好。
马同知这一番查勘,发现这文庙和乡贤祠确实有些破败不堪了,当即拍板,表示府衙会拨付一定的费用,同时让蓬莱县也出一部分,一起用以重新修缮文庙和乡贤祠。
毕竟这也算是一番政绩,到时还要记入县志、府志的,作为文官,马同知对此倒是很上心。
作为在任的蓬莱知县和县学教谕,冯知县和曹教谕也是很高兴的,在他们任上重修文庙和乡贤祠,到时候县志上少不了会提上他们一笔,这也是留名的好事儿,是以他对马同知也是很是恭敬。
重修文庙和乡贤祠,毕竟也是弘扬文教的好事情,那几个士绅宿儒也很是乐见其成,是以他们聊天的气氛很是融洽。
…………
纪浩见府衙同知马文丰正从县学宫大门里的甬道上往外走,当下不由的微微一笑,扭头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指着马同知嘱咐道:“看清楚了,就是那个穿着青色官袍,袍子上绣着白鹇的那个国字脸中年人。按照我交代你的话说,一定记住了,官袍上绣着白色大.鸟的那个。去吧!”
冯知县也是穿得青色官服,是以他特意嘱咐一句,以防出现误会。
那个看着落魄凄凉的女人此时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精光,朝纪浩重重的点点头,然后抱紧了手里的孩子,深呼吸一口气,便快步冲向了县学宫大门前。
等到快到学宫大门前时,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
“老爷……啊呜呜……奴家终于找到你了!老爷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啊,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孩子,快,快叫爹爹……”说着女人拉着小男孩,指着登州府同知马文丰,用一口地道的济南腔说道。
县学宫门前的一众官员士绅,见这女人突然冲过来,先是惊讶的面面相觑。待听清了这女人的话,顿时发出一阵倒吸凉气之声,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对落魄的母子。
“爹爹……”,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朝马文丰开口叫道。小男孩的声音稚嫩清脆,一双望向马文丰的大眼睛却满含委屈和害怕,其情形当真是惹人心疼,让人怜惜不已。
一时间,县学宫门前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一时四下无声,只有那女子哀痛的嘤嘤哭泣声不断传出。
刚才还在笑语晏晏的跟几个登州府士绅宿儒,聊着筹款修缮县学宫文庙事宜的登州府同知马文丰,此刻却是如遭电击,两眼失神,一脸的茫然无措……
这时,从县学宫里,又走出一大群县学的生员,刚刚出来过一次的陆峰便夹杂期间。
一众秀才们看到学宫门前的这一幕,不由的也都纷纷驻足旁观。
此刻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跪在地上,一手拉着那个小男孩,一手死死扼住马文丰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正声泪俱下控诉马文丰的斑斑劣迹。
“老爷,六年前你在济南府时,还只是布政使司一个小小经历,无权无势,却来招惹奴家这良善清白人家的女儿。当时你对奴家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定与你原配一纸休书,然后娶奴家为正室,哄骗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还为你生下儿子。
可你却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啊?马文丰,你今日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不然奴家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女人一开始的话中,对马文丰还是颇有敬畏的,但后边却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更是直接直呼其名了。在这个年代,对位尊者直呼其名,基本上就等于骂人了。显然这女人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这粗布荆钗的女人说得有板有眼、有根有据的,可是马文丰知道,这压根就是胡扯!
但是这女人当众如此说出来,实在让他的官威沦丧,脸面丢尽啊。想及此处,他的脸色已是变成了惨白,嘴中满是苦涩。
“你……你放手!你到底是谁?本官不认识你,你这妇人胡乱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严么?”马文丰已是满腔抑制不住的怒火,此刻毫无官员形象的大叫道。
女子铁了心抱着马文丰的大腿,死活不撒手,生怕他再跑掉似得,嘶声哭喊道:“不放,奴家绝对不放,放了你,你若是再跑掉了,奴家和这苦命的孩子上哪里喊冤去?奴家从一路上从济~南府找到登州府,这一路历尽艰辛、饱受心酸,绝对不能再让你跑了!”
马同知须发戟张的怒喝道:“贱妇,你看仔细了,本官与你从未谋面,你……你必然认错人了……”
那女人笃定的道:“绝没认错,马文丰,你的模样就算化成灰,奴家也能把你拼出来!就算你如今是五品大员,有权有势了,奴家也不怕你,定要讨个公道。难道一个五品同知抛妻弃子,就没人管得了你了吗?别忘了,你上边还有知府,还有藩台。知府和藩台要是不管这事儿,奴家就去巡抚大人那里讨个说法。奴家就不信了,这大明还能没有王法和天理了?!”
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死命的抱着马文丰大腿!无论马文丰怎么使劲撕扯,那女人就是不松手……
围观的士绅中有人看到马文丰如此粗鲁的对待那个女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有个实在看不过去的老儒眼见此情此景,不禁轻咳了一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马文丰听到那一声轻咳,不禁浑身一颤,暴怒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抬头看到众人的鄙夷的神色,不由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自己被人陷害了,可是这事儿,他娘.的可是黄泥巴烂裤裆,实在有理说不清啊……
饶是他马文丰自负宦海浮沉,这一生饱经大风大浪,却依旧对眼前的变故束手无策!
…………
此时,大街拐角处的角落里,毛希哲趴在王修成的背上,正使劲把头往外探着,一脸兴奋的看着府县学宫前的这出好戏,脸上满是大仇得报的欣喜。
在以仁孝治天下,标榜道德的大明朝,官员抛妻弃子是极大的丑闻,就算对一个武官来说都是一件极其恶劣的事情,何况马同知一个需要士林名望维系权威的文官。
今日之事以后,马同知这官儿怕是难做了,不但要面对无数的士林文人的口诛笔伐,还有那些闻腥而动的御史们的弹劾。一个坏了名声、没了声望的文官,是没法做下去的。
当然马文丰要有成化年间以“不怕弹”闻名的“刘棉花”刘大学士的心理素质,可以想办法调任别处,扛过这段时间,慢慢等这件事情淡化,这官儿或许还能苟着做下去。
当然,这要求心理素质一定要非常好,因为估计马同知只要还当官,这事儿就会被对头们或是御史们时不时的提起来,时不时弹几下。不是心理素质绝对够好、脸皮绝对够厚的肯定扛不住。
但听毛希哲知道,自己这位文泽兄压根就不打算给马同知继续做官的机会了,因为他刚才说了,他还安排还有许多后招。
毛希哲低声赞道:“文泽兄的这招实在是……太阴损、太毒辣了,这简直是断了马同知立足的根本啊,哈哈,不过我……喜欢。”
纪浩此时很是自矜的一笑道:“怎么样?为兄这招犀利吧?这仇给你报得痛快吧?”
毛希哲笑道:“当真是犀利,直中要害,杀人诛心啊,这仇报得太痛快了!”
纪浩笑道:“哈哈,原明你痛快了就好。”
毛希哲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文泽兄可不能心软啊,安排好的后招还要出啊!只有彻底搞垮了这老的,咱们才能找那小的,痛快的报仇!”
纪浩笑道:“放心,痛打落水狗,宜将剩勇追穷寇,一直是为兄引以为傲的优良传统。既然要搞垮马同知,自然要让他垮得彻底一些,彻底不能翻身才是!”
…………
此时,马文丰正在不断的向众人解释说,自己压根就不认识这对母子。
但众人都是目光闪烁,支支吾吾的含糊其辞,显然压根不相信马文丰的解释。
为官的一众县学生员,更是直接露出满脸鄙夷的神色。
此时,冯知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对母子说是马同知的妻儿,而马同知说压根就不认识这对母子,这事儿怕是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辩白出来的!不如就由下官把这对母子带回县衙去审问吧?!马同知放心,若是这对母子果真是冒认马同知妻儿,诬赖马同知抛妻弃子,下官定严惩不贷!”
登州府城府县同城,城内出了案子,自然不是府衙审问,就是由县衙审问。
可是如今这个局面,自己能把人要到府衙审吗?就算府衙审出来说这对母子是不是自己的妻儿,可谁会信呢?别人肯定会认为自己威胁利诱她们母子改口的啊。
事情涉及他这个府衙同知,为了避嫌,于情于理自然要交给县衙审理。
马文丰发现这事儿明明是自己是被诬陷,但是自己现在毫无办法应对,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马文丰木然的看着冯知县喊过两个衙役,让他们把这对母子押解县衙去。
那粗布荆钗的女人直到此时,依旧死命的抱着马文丰的大腿,死活不愿松手,似乎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找到不他了似的。
冯知县无奈,只得上前好言相劝良久,这女人才很是不情愿的松开手,让两个衙役把她和孩子领走。
纪浩在远处看着,不由的有些感慨:没想到这女人入戏还挺深,当真是演戏演全套的戏精啊,自己那一百两银子花的真不冤。
昨天陈典史替自己找到这对合适的母子时,这女人说这是玩命儿的勾当,要价一百两银子。纪浩那时还嫌她的要价实在是狮子大开口,只是一时找不到别的合适人选,不得不忍痛用她。现在看来,这银子花得,也还算物有所值。
其实,纪浩已经事先嘱咐过这个女人,若是冯知县衙带她去县衙,就立即跟去县衙就是。
到了县衙,纪浩自然想办法安排她们母子离开。只要她们母子不再出现在登州,她们母子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县衙的衙役们带着那对母子走了,众人也都议论纷纷的散去了,唯有马文丰站在县学宫门前,露出一脸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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