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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别院中,火光闪烁不定。
一缕缕白色烟雾勾勒出老人的身影。
李观棋见状十分意外,这应该是香火神道的手段,并非修仙的术法。
“季先生,时隔两个月,越发精神了,呵呵。”
贾永的身影被香火气映照出来,??在院子中飘荡明灭不定。
这并不是他的实体。
李观棋拱手作揖道:“贾老看上去也精神了不少。”
“贸然详情,实有一事相求,还望贾老顺遂一二。”
老人没有丝毫意外,在他相应香火之邀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准备。
“季先生但说无妨,磁州城内的事,老夫倒是能帮上些小忙。”
他当初给李观棋这幅字卷,??本就是结个善缘。
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把这东西点燃,接引自己相见。
李观棋微笑点头,??贾永的意思很明显,能帮上的帮,帮不上的没办法。
他如此说道:“贾老可还记得东街宁桐巷陈氏?”
“那不是先生当初落脚的地方吗?”贾永有些诧异。
“正是,我想求贾老的事情,正是与此有关……不知贾老能否查到陈氏近几代的根源?”
贾永颇为意外的看着李观棋。
那陈欣悦不是你的人吗?你查她的事情还需要问我?
他倒是没有拒绝,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这种事情,还真是张张嘴就能帮得上的小忙。
“可以,冯功曹那里有磁州历代文籍,我差人给你送来?”
他的虚影漂浮,打量四周,细细感受着此方天地的香火神祇。
眨眼间便明白了,这是中都,大乾龙脉所在。
李观棋先是道谢,而后表示不用那么麻烦,送来顺天府也太远了。
他说道:“贾老留给我的那座宅子,直接送那边就好。”
“如此,便多谢城隍大人了!”
李观棋再次道谢,??两人又寒暄了片刻。
嘎吱一声,房门被人推开,苗珂跑向了院子里,惊喜的看着老人的虚影。
“贾老!”
贾永被人喊得一惊,转身看到了当初那个女孩儿,捋着白须露出慈祥的笑容:“呵呵,是小珂啊……”
……
庚寅日。
午时。
宣武门外,有一断臂中年被人押解到了菜市口。
提着明亮阔刀的刽子手成群结队走在前面,身后的差役则是抱着酒坛子和碗。
今天是方文乐问斩的日子。
而李观棋,也恰好等齐了旅行者,正带着大家成群结队的从明华街往这边赶来,他要趁着城卫换班的空隙入城,免得起冲突。
虽然有上官这尊大神在,可自己一个代练,总要先找老板才是。
此刻,宣武门外人满为患。
菜市刑场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围观的只有少部分民众,更多的则是差役。
顺天府的差役,??大理寺的差役,??刑部兵部的人,都来围观。
原因无他,以往都是打更人的刀肆意砍杀他们,一言不合就会动手。
而今天,他们的刀终于落到了打更人脖子上,而且还是一位千户大人。
众多差役只是留步观看,并没有私下里讨论,因为城头之上的便是打更人的另一位千户。
有些事情,暗地里知道就好了。
即便守城的打更人知道他们在看热闹,也没办法,毕竟打更人衙门积怨已久,此刻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吃瓜群众也不放过,那得罪的人可就更多了。
但道理虽是这样,城下的差役依旧默不作声,静静等待着方文乐人头落地的那一刻。
但普通民众就不一样了。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翻了打更人的案子?”
“我可听说了,打更人和督察院穿的是一条裤子,重刑能落到他们身上,真是开了眼了。”
“老天有眼啊!”
“据说是三司会审定下的案子咧,那人原来是第九千户所的一把手!”
也有旅行者乱入其中,跟着看热闹。
柳青云等人跟在季尘身后,听着耳边的喧闹声,发现自己这位老板好像并不关心这么个大瓜。
谭映池则是在背后小声的和其他旅行者议论纷纷。
“千户啊,正五品呢。”
“咱们老板是几品?”有人兴奋不已。
赵梦宇回答道:“六部主事应该是七品……”
他旋即又道:“也不能这么说,老话说得好吗,宰相的门人七品官。京官和地方官,也是不一样滴。”
言外之意是说,那得看老板的靠山是谁了。
他私底下以为,怎么也得是司门郎中吧。
朝廷二十四司,自己几人能入一司,也还算不错了。
司门郎中应该是四品,再往上可就是六部侍郎了。
至于六部尚书……赵梦宇想都没有想过。
六部尚书再缺人手,也不会青睐一个B级的旅行者,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人群中,差役给刽子手倒了一碗烈酒,旁边押解的几人眼馋的不行。
打更人千户的断头酒,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喝上一口的。
刽子手大冷天的光着膀子,似乎是一点都不惧严寒,单手提起大碗便喝了个干净,一滴都没漏。
喝完还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角。
正当他举刀准备行刑之时,异变突生。
城头之上,执勤的王千户大袖一挥,打出了一道流光制止了他。
一道声音响彻宣武门。
“时辰未到,你是着急回家吃饭吗?”
声音戏谑,但听在众人耳朵里,则是如同刺骨的冰锥子一般。
午时三刻……已经到了。
可那位千户说没到,那就是没到。
他们不怕方文乐,可却不敢得罪城上的那位,那可是魏公眼前的红人。
当红,红的发紫的那种,有传言说,他原先也姓魏。
后来改姓王。
也有传言说,他本就姓王,可能要改姓魏了。
总之,王启生和魏启生,都是他。
刽子手哆嗦了一下,抬头畏惧的看向城头。
李观棋见状,停下脚步,暗地里盘算着,这家伙能让自己进城吗?
他身后的旅行者也是纷纷瞩目城墙之上。
上官婉儿则是饶有兴趣的盯着人群中的那个断臂中年。
城头之上,有数不清的校尉站立,王启生挥袖,甩出一碗酒水,用灵气托着落到了刽子手面前。
那光膀子的人一惊,很自觉地双手端起酒碗,喂给方文乐。
好坏就是这一刀的事儿了,先让他爽爽也无妨。
又过了一会,监斩官才走出人群,看向城头:“王大人,可是到时辰了?”
王启生没有说话,直接转身从城头消失不见。
那监斩官见状,大手一挥,行刑。
围观的人群此时,突然分列两旁,看向长街之上。
因为方文乐突然抬头了,死死地盯着一个人,大家都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人,身边还跟着不少好手。
“司门主事!刑部新来的主事!”
“是他吗?”
“据说三司会审的时候,他也在场。”
“你说会不会……”
“不可能,方千户不是他能绊倒的,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李观棋诧异抬头,迎上了方文乐的目光。
自始至终,他和方文乐都没有对峙过,对方一直是以道友兄弟相称,但背刺起来毫不手软。
方文乐咧嘴一笑,嘶哑的声音传出:“季兄,好手段。”
李观棋一愣,什么玩意儿好手段。
他收起心思,转身朝宣武门而去。
这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他并没有打算掺和。
柳青云几人同样是愣神片刻,那将死的千户是在喊季尘吧?
肯定是了!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恩怨不成?
众人纷纷猜疑起来。
刽子手的刀高高举起,反射出太阳明亮的光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此刻,宜杀人。
有心软的人纷纷闭上了眼,城头上的小校尉们死死地盯着那把阔刀。
李观棋带着众人已经来到了城头之下。
“当啷!”
一声金铁交击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刽子手面色惊骇,看向方文乐的脖子。
没砍下去!反而将阔刀崩成了三段。
这可是跟了他十多年的饮血剑啊,煞气无匹,刀下亡魂不计其数,怎么可能砍不死方文乐呢?
众人纷纷侧目,监斩官面色凝重,打更人们瞬间振奋起来。
李观棋带着几人回身看向刑场。
“莫非那家伙是铜头铁臂不成?”
“可能是什么神秘的法门,据说获鹿沈氏有一式家传秘术,生光术,毫光所覆盖之处,刀剑难伤其分毫。”
“或许是有人暗中接下了那一刀,会是谁呢?”
“是王大人吗?”
上官婉儿美眸微凝,盯着方文乐细看。
李观棋知道,并不是有人帮了他,而是吴门留在他脖子上的一点真墨起了作用。
那是一柄剑。
以脊骨为根,以真墨为魂,昼夜不可见,剑出影相随。
前两个月在现世传的沸沸扬扬的承影剑。
刽子手随手抢过了身旁人的佩刀,顺势再斩。
一刀没砍死必须马上砍第二刀,这是规矩。
但是一刀下去什么毫发无损的人,他这是第一次见。
接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二口刀同样绷断了,筷子手的虎口处鲜血潺潺。
霎时间,人声鼎沸。
民众的差役惊疑不定,纷纷开始吵闹。
都怀疑是有人暗中出手,阻止行刑。
赵梦宇站在人群中,和自己的同伴小声议论:“应该没有人出手,我有一式秘法,可以感知周围的灵气波动。”
“那是怎么回事?”
“这个……难不成是老板在帮他?”
“老板?”
“嘘!老板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强。”
谭映池看了季尘一眼,红唇微启:“老板!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一众旅行者纷纷侧目,都想看看自己这位雇主,到底有几把刷子。
李观棋摇头道:“他身上有一柄剑。”
“剑?在哪呢?”
“剑!快看!”
“我怎么没看到?”
随着他身旁人的讨论,整个刑场掀起了轩然大波。
“哪有剑啊?胡说八道吧?”
“分明就是有人暗中出手!”
李观棋默不作声,抬头看了看城头的校尉。
他其实有办法解决方文乐,此刻正在犹豫。
一来两人并没有什么直接冲突,但他仔细考虑后,觉得方文乐活着或是跑了,对自己和所有人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当初在如意山庄的时候,子车如意给他的扇子上加了几笔。
那是自己吹横笛的画面。
也正是那几笔,将原本的水墨山河,死死地压制住了。
吴门的墨,在子车如意的剑道真意面前,再无锋芒。
扇子就在袖中,虽然不清楚还有没有其他用处,但想来一扇子炫死方文乐应该没有问题。
监斩官沉默片刻,扫视宣武门的城头,而后穿过人群,找到了季尘。
很自来熟的打招呼:“在下吕青,见过季大人。”
李观棋回礼道:“吕大人客气。”
并不是所有人都跟打更人穿一条裤子的,他得罪的仅仅只是打更人衙门,准确的说,仅仅是守城的打更人和兵马司。
吕青疑惑道:“季大人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李观棋很光棍的摇头:“没有。”
他还准备进内城,并不打算节外生枝,有自己没有,方文乐今天都得死。
“季大人莫要说笑了,那柄剑在何处?”
李观棋疑惑的看了吕青一眼,说道:“你仔细看看他脖子。”
他发觉,除了那个刽子手战战兢兢盯着脖子外,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其上的小剑墨纹。
柳青云疑惑的和同伴对视,季尘在这里,是怎么看到那人的脖子的?
“哈哈哈哈,方兄,天要饶你。”
王启生的声音从城头传来,那个千户又出现了。
李观棋默然,你竟然还叫他方兄,小心他那天从背后捅你一刀。
但下一刻,他浑身汗毛乍起,王启生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方兄,你走之前,我送你一份大礼!”
一枚金印自城头落下,伴随着他的话语,不偏不倚的砸向了李观棋所处的位置。
“季主事,这宣武门你过不去。”
李观棋心里挖槽一声,心说你这个兄弟当得也不是很称职。
柳青云几人霎时间大惊失色,不明状况。
上官婉儿不经意间后撤一步,没有其他动作。
李观棋暗地里运转担山之力,准备应对头顶落下的金印。
从灵气充裕程度来看,这一击顶多也就是B级修行者的水准。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便已经感觉到了周身沸腾的序列力量,是上官出手了,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道念想,便调动了序列二的权柄。
李观棋散去灵气,咧嘴一笑。
金印在他头顶瞬间消失,黑红的铁水在半空坠落,而后瞬间蒸发,无影无踪。
“方兄,你走之前,怕是收不到礼物了,一路走好。”
一把纸折扇飞速冲向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