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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溜儿小跑着出去的李根,赵长生摇头笑了笑,走进沈默书房道:“老爷,长生有事相求。”
“嗯,是什么事?说吧。”沈默笑着看向赵长生,这名曾经的落魄书生,如今管着沈家的生意,居养气,移养体,出外也被人称作管事老爷了,脸色也红了,身子也丰润了,嘴角上不时得挂着微笑,显见日子过得不错。
“前次求老爷派人去胡老爹处求亲,幸得老爷的面子,才得了应允。当时胡寡妇要为亡夫守节一年,小人想着,对故人有义,对新人方能有情。这本是好事。便应了下来……”说到这里,赵长生深深一揖,才接着道:“可如今,濠州被红巾占了。君子尚不立危墙之下,何况红颜娇娘落于乱营之中……是以,小人来向老爷告个假,想去一趟濠州,把胡老爹一家接来咱们天门镇颐养天年,教胡寡妇来这里守节,也免得遭了兵祸。”
“嗯,兵凶战危。濠州城中怕是太平不了。”沈默稍一思忖,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我回头派些人跟你一起去濠州接应着。眼前这濠州城,外有元军内有匪人。你一个书生家只怕救不出人反倒自陷其中。”说完,便似笑非笑得看着赵长生。
赵长生闻言而喜,又是一揖道:“如此多谢老爷!”说完一抬头,正对上沈默的眼神,讪讪一笑道:“非是小人存心算计老爷,老爷若不派人相助,小人也还是要自去的……”
“不过是个女人,你如今身边也有两个了吧。竟还这般记挂?”沈默记得赵长生现在身边又多了名侍姬。
赵长生竟有些羞涩起来,红着脸道:“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自打得了准信,小人便夜夜数着日头,只等胡寡妇守满了节,好迎娶回来。”
“即是得之不易,接回来可要好生相待,莫要负了人家,负了胡老爹,也莫要负了我这保媒才好!”沈默笑着摇了摇头,放过了赵长生算计自己的小心机。
“长生谨记!”赵长生笑着再一揖,谢过了沈默。
正说着话,李根背着他那把刀跑了回来道:“老爷,我把刀带来了。”
沈默稍一皱眉,点头起身,带着李根与赵长生走到院中,指着院外一株成人腰粗的树道:“拿你的刀,去砍它!”
李根眼中一亮,笑道:“老爷是要试我功夫么?看我来!”
说着话,抽出背上的钢刀,“嚓~”的一声,拉出了套在一起的刀柄,把它变成了一只长柄斩刀。呼喝着向着树干用力斩去!
这刀钢口不错,方斩了十几记,树干上己经砍得老大一个缺口。李根还要再砍,院外却跑来了两名扛着刺枪的守卫。
“统领老爷?这是……”看着院中的情形,两名守卫疑惑道。
“今日值守别院的百夫长是谁?”沈默阴着脸问道。
“回统领老爷,今日别院中值守的乃是百夫长沈乐。”守卫老实回道。
“嗯,你去传我将令——命沈乐自去他营官王远图那里领十军棍。受完了军棍再来见我。”沈默一挥手,斥下了守卫。转脸看向李根道:“且停了手,给我看看你的刀。”
李根莫名其妙的把刀双手奉了过去交给沈默。
沈默把刀握在手中一抖,刀头摇晃着发出晃当的声响。原来这一番砍树之后,两截刀柄的连接处己经松动摇晃。
“可还记得,你初见我时,对你当时用的那柄棍中刀,我说过什么?”沈默淡淡道。
“呃……华而不实……”李根虽然还不太明白沈默的用意,却也觉出事情不妙。
“刀如其人。拙而不工,方能力斥群敌横刀立马。你如今虽是木棍变了铁棍,却还是一般的不堪伐用。”沈默摇头道:“机巧过甚反失了刚勇。似这般的刀,这样的人,我军中是用不得的。”
“啊?老爷……我!”
李根还想说话,却被沈默打断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他的位置与用处。只看你是不是放对了地方。就如赵管事,读书不成只得为同窗看店卖鸟。但来了咱们天门镇,却不就出了头?李根,你的位置不当在军中!”
“那?”李根疑惑起来:“我可不去打铁!”
“哼哼,先去把你的刀修好了。回头跟着赵管事去一趟濠州。那里正在交战,凶险得紧,你可敢去?”沈默冷笑道。
“有何不敢?横刀立马,万军之中取杀个七进七出我也做得!”李根一挺胸昂起了头,方才额上累出了些汗珠,刚巧滚入了眼中……只蛰得他猛得揉了起来。
“下去洗把脸,准备准备,明日随赵管事一同出发。”甩手打发下了李根,沈默这才转身对赵长生道:“你此去濠州,我却还有几件事儿要你一起办了……”
王远图带着挨了十军棍的沈乐来到书房时,沈默正在扶椅上写着些东西。听到两人的动静,沈默也不抬头,低头只管写,好一气儿才算写完,长出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这才抬起头道:“军棍都领下了?”
“回统领大人,己领下了。”沈乐单膝跪地回道。
“可知我为何要你领这军棍?”沈默淡淡道。
“小的己知道了。”沈乐莫名其妙得挨了十军棍,打得屁股现在还火辣辣得肿胀难挡,当然要揪着传令的手下问个清楚……
“你说说看!”沈默微笑道。
“今日小的值守,却守备不严,教人带着刀进了老爷书房院子。自然该打。”沈乐老实回道。
“嗯,这理事房,行的是公务,议的是大事,并非什么闲杂人等皆都来得。如今靖安军成了军,这里来日更多军机事务要议,更不能松了弦,教人轻易得混了进来!”沈默沉声道:“李根在院子里,老大一棵树也快要斩得断了,才过来了两名守卫查看!若是当真有人心怀不轨,只怕你们收尸都收不着热的!”
听着沈默说得严重,沈乐头也不敢抬,小心回道:“统领大人训斥得是,小的这便去加派人手,严密保卫。”
“要说这事,前无所例,也不全怪得你……”见沈乐态度良好,沈默这才温言道:“只是即然立了军,便要有个严整的样子。今日拿你来做筏子,一是刚巧撞上,再也因为你是咱沈家人,不先罚了你,日后如何服众?”
“小的明白!”听着这话,在情在理都被老爷说了,沈乐心底那一点点无辜的幽怨也早烟消云散,抬头笑道:“小的也听过先生说的话本,古来元帅大将军,明肃军法都是要斩人立威的。老爷不过打了小的十棍子。算起来,小的还是赚着了……”
“呸!刚给些颜色就上脸!你先下去罢。”沈默笑道:“远图啊,回头近卫营整理出个守备章程来。日后也好有章可循。有什么不明白的,跟风骨先生请教,请他帮着完善一下。”
“是!远图记下了。”一进门到现在,王远图一言不发,听到沈默吩咐,这才抱拳应了下来。刚想跟着沈乐一起出门,却被沈默又叫住道:“沈乐回去,远图且住,还有话说。”
看着沈乐出去书房,隐隐听到他在院外分派人手,严加守卫,沈默这才笑着点点头,看向王远图问道:“心里有话?”
“嗯?”王远图一愣,下意识得摇头道:“没……没话!”
“有话就说!”沈默沉声道:“你跟横财跟我最久,大伙儿向来不分彼此,如今却要跟我隔了心么?”
“统领大人即说到横财……”王远图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此次立军,横财如何不见安排?他眼下虽掌着驴牌寨,统领便就不认他这个属下了么?”
看了看王远图稍有些激动的神情,沈默忽然笑了起来,招呼着王远图跟自己一同坐下,这才道:“终于说出来了。嘿嘿!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事!”
王远图紧绷着身体,端坐在沈默下首的椅上,听到这话刚要回复,却被沈默拍了拍肩止住了。
“远图可还记得先前任着巡军领队的毛贵么?”就在王远图等着沈默的解释时,却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毛贵?不是老爷说放他回乡了么。”王远图记得,当时毛贵向自己辞行的时候,说是要回乡。本来王远图并不太舍得放过这个带队的苗子,若是留下来,起码和鬼脸一般做个百夫长,或是如沈大力一般做个佐营官都不是没可能。只是当日毛贵说过,己请得沈默首肯……自己这才点下头的。
“他是回乡了,可他老娘还在别院中颐养天年。”沈默一笑道:“他听说芝麻李起事,因为心怀恩义,想要投效报恩,我才放了他去。”
“哦?他竟是投了芝麻李!”王远图好象有些明白了,可转念又问道:“统领不怕他这一去,鱼归大海,再不回头?”
“回头也好,不回也罢。他要报恩是件好事,让他跟着芝麻李手下,也是打鞑子嘛。更何况,他老娘还在我别院中安养,芝麻李是恩,我这便不是恩了?”沈默坦然道:“便是日后有什么变数,至不济也能结个善缘。眼下芝麻李与我没什么交集,可他那一枝人马便在徐州,来日未必没有机会碰面……”
“那这与横财的事有什么关系……统领是想让横财也去投芝麻李?!”王远图猛然瞪大了眼,站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