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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你妈的士诚!怎么车还没到,快去催催!哎哟……”邱义扶着断腿,眼泪早己糊满了脸庞。
“小的这就去催。来个人扶着邱大人,再找个人来跟我一起去寻车马。”张士诚一挥手,带了个力工一起小跑着去寻车马。
“奶奶的!快着点儿!哎哟!”
“九四哥,咱们慢着些,让姓邱的疼死才好。”跟着张士诚的力工见着跑出了邱义的视线,这才恨恨道。
“不成,咱们得快着些,邱义拿别人没办法,回去肯定要跟咱们过不去。这眼前亏吃不得。”张士诚摇头道:“这回跟着他来苏州办事,却是凭空惹下了场大麻烦。”
红袖香厅里翻了的桌椅早被人归置回了位子,气氛重新变得香艳暧昧。陈老板与方老板频频举着杯,一时间,酒意不免上了几分,说话也天马行空起来。
外面的邱义终于被人扶去车上,痛得又大叫了几声,凄惨的声音传入厅中。陈老板听到不禁笑道:“方才那张九四,看着忠心护主,谁知竟是这般没用。被人一捅便倒了地去。”
“呵呵,陈兄却是没留意罢。小弟适才见那张九四眼中精华沉厚,分明是个有主意的,又与同伴打了眼色。只怕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故意输了那一场的。”方老板摇头道。
月琴也笑道:“方大官人说的是。那莫老板的手下俱是硬手不说,又有些靠山,此次更是为了沈万三与红袖香出头才出的手。那张九四打输了不过是断条腿;打羸了,这命还保不保得住都两说了。”
“哦?那莫老板有什么靠山?不就是个卖酒的么?”陈老板疑道:“他又为何要与沈万三出头?”
“达达有所不知。这位莫老板是贵乡天门镇沈家的人,这盱眙沈家与苏州沈万三虽不是本家,却大有些渊源。只说红袖香专出沈家的石榴酒便可见一二。而且……听闻人说,这位莫老板怕是早晚要成沈万三的乘龙快婿了呢。”月琴娇躯一拧,酥软的胸儿正擦在陈老板手臂上,倒让他眉尖一挑,笑得暧昧起来。
“哦……那便难怪了。听到未来丈人被人编排成这样,只打断他一条腿都算是压得下火气的了。”陈老板心有戚戚的点起头来:“更何况那邱义又污损沈家的酒水。那等盐头也只配去喝那烧刀子。不知哪里弄了点钱,便来这里扮作大爷。”
邱义不过是高邮盐厂的一名管事,相当于盐厂的监工头儿,管着一干手下,平日的活计便是监察管理盐厂的盐工。这次借着快过年了,跟上头讨了个差事,往苏州送了批盐来,顺便就想开开洋荤,过一把大爷的瘾头,克扣下了力工们的脚力钱,跟着几名手下来到这红袖香,谁知竟出了这等事情。
“张九四,你去打听打听那姓莫的来路。”被人推着去医馆时,邱义仍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是说有钱便是大爷么?老子钱花了,气受了,还被人打断了腿!这叫他如何能忍。
“邱老爷,方才我去寻车时,顺便打听来了。”张士诚低声道:“那莫老板叫莫风的,专管着盱眙沈家在苏州的生意,却又跟沈万三熟来熟往,在这苏州的地面儿上,还是莫要与他争执才是。”
“全是你们无用!方才不过被捅了一下,个个倒在地上,分明是不愿出力!”听说这场子找不回来,邱义一肚子的恨意无从发泄,立刻便要骂出声来。
“邱老爷息怒……”见着怒火即刻要烧到自己头上,张士诚只好道:“在这苏州的地面儿上咱们好歹忍着些。小的还打听着,这两天那莫风便要带着船队回盱眙,路上必要经过咱们高邮……”
“哦?”邱义闻言,眼中不由一亮!点头道:“推快些,寻着大夫把我的脚接上,咱们便立时回程!”
陈老板心中有事,又饮了一杯酒,终于问道:“方兄适才说,那天门镇沈老爷如今做了盱眙县尉?”
“正是,那沈县尉讳默字希瑞的,听说训练丁壮却是把好手,方才你见那莫老板的手下,行止如风,令行禁止,若说强兵也不过如此了罢。”
“不过家丁而己,如何算得上强兵?”陈老板晒然道:“我却听说那沈家老爷原是出过家做过和尚的,是也不是?”
“这个小弟却不得而知了。不过沈家的家丁却非寻常能比。前阵儿,陈兄贵乡出的那件大事……陈兄可曾听闻?”酒意上了头,方老板说话便也放得开了些,稍稍压低了嗓门道:“前不久,有伙人马在五河县起了事,自号白莲军的。先后打下了五河、泗州,杀了数千官兵。又掠了濠州、钟离、定远三地,独未去动过那相邻几十里外的盱眙,陈兄可知为何?”
“竟有这种事情?”陈老板大惊失色,不禁摇头道:“我这一年出外未归,家里的事却没听说。”
“小弟听闻,白莲军在定远的时候,也曾招惹过盱眙,可该当他们晦气……犯的正是沈家!”方老板嘿然一笑道:“数千的白莲军,竟被沈家的家丁打了回去!你说那些家丁比之泗州城外几乎全军覆没的驻军如何?”
陈老板听着一怔,怀疑道:“这些莫非是以讹传讹罢。那位沈老爷,我或还有过一面之缘。虽说有些胆色,也不过常人,又如何练得出这般强军?”
这位陈老板正是钟离张善人张老爷的好友,当日彭和尚打钟离时,他去到张老爷家中避祸,所以见过沈默。只是当时沈默的身份还只是不死和尚,所以陈老板虽是听说过他是盱眙沈家的少爷,却并不知道沈默后来的事情。
“方大官人说的却是实情呢,达达怕是有所不知。”月琴挽着陈老板的胳膊,送上一杯酒水,见着他品了下去,这才道:“奴奴也听着有定远与钟离的客人说到此事,都道那白莲军如今己不称白莲军了。”
“白莲军不作白莲军?这是为何?”方老板显然也是刚听说这个事情,竟与陈老板一起问道。
“听着一位定远的客人说过,那日白莲军想去劫掠,谁知竟撞上了沈家!数千人马,被打得尽散,再不敢称雄争霸,只得反手夺了个山寨,现下己是落草为寇去了。”
“数千人马被打得散了?这沈家能有多少家丁?”陈老板明显比较理性,分析了一下便断然道:“此事绝无可能!若说他们连百十个家丁也打不过,又如何能攻掠数座州县?”
“这位姐儿的说却是真的!”冷不防身旁一桌的客人中有人插嘴道:“恕小弟唐突了,小弟正是打定远而来。那白莲军被沈家打得灰了心思,跑去落了草,如今号称驴牌寨,大当家钟五通,二当家徐大富,还有个军师却是原来的白莲使,据说有火龙附体,白莲护身的大神通的洪兴法师。寨中现在仍有上千人马。”
“哦?”听到这位权威性的发布,说的有名有姓有模有样儿。陈老板也不好再表示怀疑,只好问道:“那沈家即是这般厉害,为何不去剿了山寨,灭了山贼?还请仁兄见教。”
“嗐!这位兄台说的倒轻巧。”那定远的客人摇头道:“沈县尉是盱眙县的,可那驴牌寨只管在定远、来安、长丰行事,便是滁州也大可去得,只是万万不敢去盱眙。事不关己,沈县尉又如何会拿手下人的性命去理会他们?”
“那白莲军闹了这么一场?朝廷又不下旨来捉拿剿灭?”陈老板还是有些疑惑。
“唉……此事不提也罢!”定远的客人叹息道:“先前他们叫白莲军时,灭了宿州的驻军数千人。吓得安丰路总管府屁也不敢放一个。听说他们转为驴牌寨了,从定远到安丰,所有的官儿恨不能烧香磕头,酬谢神恩!哪里还会请朝廷来捉拿。先前有个千户,叫什么可儿忽里的,被贼人擒了去。听说后来居然被放了回来,官府竟还把他报了功上去,说是力战流匪,平息贼乱。”
“平息贼乱?”
“正是!这回死了一堆的官儿,几千的军爷,硬瞒是瞒不下的,安丰报上去说是流匪作乱,被宿州万户领兵剿灭,万户大人力战身死,千户大人身负重伤却仍力克强敌,终于平定了流寇的作乱。”那定远的客人摇了摇头,无奈道:“小弟便是见着贼窝就扎在定远,早早晚晚怕还有祸患,这才远来苏州,投了亲戚做些生意。也好过与贼为邻。”
“不是说他们在驴牌寨落了草?这如何叫平息了?”陈老板膛目结舌道。
“如今己没有什么匪寇流动攻掠,自然就是流匪己灭。那落草的只管说是另一拨山贼便是。这年头,哪个山里没几个山大王,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定远客人侧目道,好象奇怪着陈老板的无知一般。
“呃!”陈老板与方老板都不禁为安丰路官员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高超本事惊得呆住,手中的美酒一时也好象没了味道。
“世事如此,咱们平头百姓也只好自求多福。唉……”那定远客人长叹一声,举起手中的酒来一口饮罢。
“什么?那可儿忽里放了?”沈默望着钟哲安皱眉道:“他可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该当不知什么。属下是见着他被俘之后,顺从乖巧,又帮着咱们诈开了泗州城。这才放了他回去……”钟哲安笑道:“这次放了他,下次别的官儿也会有样学样,日后再有什么征战对阵,咱们得手也能容易些。”
“嗯,倒也有理。”沈默想了想,这等没了骨头的千户,便是放回去又能怎样。便也把这事放了下来。
“只是驴牌寨上千人口,老爷如何照应得下?”钟哲安关注的却是经济上的压力。
“这个不需担心,很快咱们便会有用不完的钱了。”沈默嘿嘿一笑,舒服得靠回椅背上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