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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杀人五十两,不敢据外自相残,烈日当空乌鸦,煞气尽显爪牙!
炮轰轰,刀铮铮,鼓隆隆,西风鹰隼,一旗横绝捅破天!
一朝将军还,屠尽仇人马踏南!——
醉娘的声音很大,隆隆的战鼓声,丝毫不能遮掩她的声音,歌词悲凉,讽刺,又有说不尽的恨意!
家丁头目听到醉娘唱词,感到脸上发热,一句“可笑杀人五十两,不敢据外自相残”,讽刺了乡堡官兵不敢在草原异族瓦剌鞑靼寇边犯境时的懦弱,缩在城堡里面畏惧如鼠,却又为了‘五十两’的赏银,将刀口对准自家军民,尽显凶残狠毒!
其他官军也听到了醉娘的唱词,全都脸色发烫,心中惭愧,唱词中无处不在的悲凉讥讽,??让他们红了脸皮,羞了祖先。
还有那‘一朝将军还,??屠尽仇人马踏南!——’,??内里直白的恨意,??杀意与报复,更让他们感到恐慌,??惧怕!
人家主事的‘将军’不在,自己等趁机欺负留守老弱,试图杀人屠城,??如此下作恶行,一旦‘将军’归来,屠尽仇人马踏南,可不是一句空话。
刚才还在凶狠围攻,势要杀尽冠虏堡军民的官兵们,??此刻被醉娘的几句唱词,??给讥讽的,??惊吓的清醒了脑袋,??他们想到事后的报复,不由得放缓了攻势,??挥动的刀子也慢了下来。
忽然,??城下一个尖利的声音喝道:“兀那女子,休要胡言乱语乱我军心士气!——”
“徒逞口舌之利?谁给你们的胆子,还是想着等会怎么向本官求饶,留你一条小命吧!——”
屯田官艾立信本来见到官兵攻上了城头,与佥书官胡道成兴奋的前来享受胜利,却不料听到醉娘的唱词,??当即大恨。
再看官兵们的表现,??知道此时不能任由醉娘唱下去,乱了军心士气,方才出言喝止。
“本官决议,活捉李乾妻醉娘的,额外赏银五百两,斩杀李过,高氏,陶宗旺,唐隆几人的,额外赏银百两,其他冠虏堡乱民,??无论老幼妇孺,??一颗脑袋可到艾家换白银十两!——”
“嘿嘿,想要报复,等大眼贼南下?做梦吧,还屠尽仇人马踏南?本官现在就屠尽你们冠虏堡!——”
艾立信脸色狰狞的大声喊话,城头上的官军,接连被多次的赏格给彻底的刺激得疯狂!
在赤裸裸金钱的刺激下,谁还要脸皮,谁还怕事后报复,哪怕事后有报复,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无数的脑袋在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不捡起来简直对不起手里的刀子。
官军们疯狂了,完全眼红,喘着粗气,不用什么军令约束,全都奋力向前,嘴里大声嘶吼:“前面那个脑袋是老子,谁都不要跟我抢!——”
“对面打铁的唐隆,你的脑袋老子要了!——”
“兄弟们,咱们几个一起杀了李过,共分一百两如何?”
“嘿嘿,都别跟老子抢,醉娘那小美人,老子要活捉她,谁敢跟老子抢,可别怪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
官兵们彻底撕下了脸皮,嚎叫着扑了上去,丑恶姿态跟寇边犯境的异族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过,??陶宗旺,??唐隆几人,??被官兵们包围了,其他冠虏堡长枪兵与辅兵,也被包围了。
陶宗旺与唐隆背靠背,胡乱的挥动手里的铁锤与大刀,奋力厮杀,可二人不是专职厮杀的军士,不懂厮杀技艺,只仗着蛮力拼杀,不多时,两人闷哼连连,身上已然平添了无数伤口。
两人相视一眼,惨然一笑,嘴里大叫:“舍身殒命,就在今日,主公哇,您要替我们报仇啊!——”
李过左手的刀全是锯齿一样的缺口,右手的棍枪,早已变得沉重,越发挥舞不动,身上无数的伤口,喷涌出鲜血,染红了战袍,脚下,早已积成了血泊。
她奋力刺穿一个身穿铁甲的家丁,想要抽回长枪,却被骨头卡住,眼见又是几把腰刀砍来,只得松开枪柄,双手合握大刀格挡。
咔嚓一声,李过手里大刀再也承受不住劈砍,断成两截,李过向后跳开,猛然感到身后有风,早已等候机会的家丁头目,阴险一刀刺来。
李过勉强让过要害,被家丁头目一刀刺进腰侧,他把手里断刀奋力砸在家丁头目脸上,嘶吼出声:“娘,孩儿先走一步!——”
“叔父,你一定要替我报仇,杀光仇人!——”
高氏,石氏与一众女子,脸上全是惨淡,她们流着眼泪,看着前面自家儿子,夫君在拼杀,在死去,她们哀泣着,握紧了指着心口的刀子。
高氏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皮实的女儿没有哭,小脸上全是凶狠的仇恨。
“晴晴,害怕么?”
女儿李雨晴摇摇头,高氏眼中全是愧疚跟不舍:“好孩子,不愧是娘的好孩子。...你去醉娘姐姐那边,等会娘跟哥哥先下去找你爹,然后我们一起等你!——”
李雨晴红着眼睛,倔强的忍着泪水不流,噔噔的跑到醉娘身边,醉娘一把搂住她:“小妹,等会闭上眼睛,姐姐抱着你跳下去,咱们死也不能落到仇人的手里,免得受凌辱!”
醉娘搂着李雨晴,爬到跺墙之上,看着身后围上来的一众官兵,脸上带着绝然!
城下,艾立信大声吼道:“别让她自尽了,抓住她,如此美人死了多可惜啊!——”
日出正午,烈日当头,浩浩晴空,正是自尽的好时候!
天上的鹰隼仿佛感受到了悲凉,它不再高声发出唳唳的鸣叫,而是呜咽的发出低鸣,在城头盘旋。
咚,咚!——
站在跺墙上,准备跳下去的醉娘,耳边隐隐听到,沉闷的雷声,接着,又感到脚下的跺墙,在轻微的颤抖。
醉娘微微张开嘴巴,头转向北面,尽力的眺望,一杆赤红的大旗,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醉娘脸上浮现出笑意,从腮边酒窝开始,慢慢荡漾开来,向整个脸庞扩散。
咚!咚!咚!——
沉闷如雷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城头跺墙在震颤,低空盘旋的鹰隼,猛的一冲飞天,唳唳的鸣叫高亢异常。
城头地面上,血泊在泛起涟漪,黄豆在跳动,战甲上的甲叶也在颤栗!
轰,轰,轰!——
这次,沉闷的雷声,彻底变成了剧烈的轰鸣,震天的炸响从北面迅速的接近!
醉娘眉眼全是灿烂的笑容,她放下抱着的雨晴,跳下跺墙,然后放声嚎哭。
嚎哭中,醉娘重新拿起鼓槌,高高的扬起,狠狠的落下,她使出全身的力气,要将数日来的悲苦,委屈,全部砸进战鼓里!
咚咚!轰轰!
鼓声,与快速接近的轰鸣声,交织呼应,响彻整个冠虏堡!
李过猛然放声大笑,笑声嘶哑,却畅快至极,他一字一顿,冒着冷气,大声说道:“我,叔父,回,来,了!——”
“哈哈,哈哈,一朝将军还,屠尽仇人马踏南!——”
家丁头目被砸断鼻梁,鲜血涂面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恐惧,他久经战阵,凭地面的震动,与炸雷般的响动,已经判断出,有大队的骑兵,在快速的接近!
他脸上早已没了登上城头的喜悦,也没了升官发财的欲望,更没了志得意满的野望。
他脸上全是恐惧,全是悔恨,全是懊恼,他大叫一声,丢掉手里的腰刀,转头跑到城墙飞梯上,向下爬去。
骑兵就要来了,人家的援兵到了,主人回来了,还管什么一个人头五十两,还管什么先登官升三级,还管什么杀人屠城,先保命要紧。
家丁头目带头跑了,其他官兵也怪叫着,丢掉手里的兵器,呼啦啦全部顺着梯子爬下去。
犬奔猪突,抱头鼠窜,争先恐后,你争我抢着不多的梯子木幔,爬上来时候有多得意,爬回去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城下,屯田官艾立信与佥书官胡道成,二人后知后觉,正在志得意满,想着怎么邀功,怎么折磨李乾李大眼,怎么玩弄冠虏堡年轻女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从飞梯木幔上,恐慌爬下来的官兵们。
他们震怒,正要大声喝骂,却发现视线里,出现了一抹赤红,接着,赤红下面是无数头戴孝布,杀气腾腾的骑兵!
他们这个时候,才感到了地面的震动,脚下石子泥块的跳动,以及所有人脸上的恐惧。
他们刷的一下,脸色变得惨白如纸,瞳孔猛缩,倒吸冷气,身体恐惧的颤抖,整个人如置冰窖,绝望笼罩全身。
李乾回来了,带着无数的骑兵回来了!
冠虏堡所有人,全都当啷当啷的送开手里各式各样的武器,大口喘着粗气,兴奋异常。
他们全都抢到城头,趴在跺墙上,向下面看去,看着自家的将军,披麻戴孝,杀气腾腾,如神天降!
他们现在全都如溺水的人骤然呼吸到空气,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油然而心。
他们看着,笑着,哭着,无意识的嘶吼着,宣泄着几日的心中郁气,宣泄着此刻的畅快。
他们都懒得推开梯子,任由官兵们爬走,他们觉得,让仇人摔死,不如被刀砍掉脑袋,被枪挑飞身体,来的更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