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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等还不速速见过宣徽南院使范公!”有前导官一进四方馆就大喝道。
等到四方馆内外跪倒了一片,又喝问道:“河中府来公干的镇军衙内马军指挥使曾葆华可在?”
曾葆华听到了,嘿,这是奔着自己来的,不知是福还是祸?
他不敢怠慢,连忙从屋舍里快步走了出来,拱手行礼道:“河中镇左押衙、衙内马军指挥使曾葆华,见过范使公。”
范使公也不做声,打量了曾葆华一番,几乎都要把他看糊了,这才捋着胡子道:“果真是一员虎将。听闻你手持伪梁王寿张(王彦章)的铁枪,只身跃上蒲州城墙,击杀百余叛军,夺得南门,迎李节帅入城?”
嘿,这消息传到洛阳,居然变成了自己只身跃上蒲州城了?那城墙足有八丈高,自己又不会纵云梯,真跳不上去啊大叔。
曾葆华老实地答道:“回使公的话,小的不是跃上城墙的,是用木架吊上去的。”
“哈哈,某就说了,蒲州城本官去过,七八丈高,一身铠甲兵器,爬都难爬上去,谁还跳得上去?你小子还算老实。”范使公大笑道,“官家闻你勇名,甚喜,一直在等你入朝。昨日官家见了殿前司递上去的手本,原本要点你进禁内,只是有要事耽搁。今日宣你进宫一趟。本官接到了宫里递出来的文书,又听闻了你的事,一时好奇,就自告奋勇过来,引你进宫。”
“小的谢过范使公。只是小的一介武夫,不识礼数,粗鄙不堪,让使公失望了。”
范使公又上下看了一眼曾葆华,挥挥手道:“走吧,官家正等着呢。”
跟在范使公身后,曾葆华知道自己绝对的安全,于是一扫前两日的战战兢兢。
这两日,曾葆华连馆门都不敢出,生怕有人当街伏击暴起。前唐末年,宰相在大街上都被人刺杀了几位。安重诲和孟汉昭恨自己入骨,万一想不过,花些钱,收买刺客弄死自己,简直太简单了。
到时候自己小命都没了,还指望李从珂帮自己报仇雪恨?人家顶多迎风洒三杯水酒,给自己上三炷香,已经很有情分了。
唉,自己谨小慎微,都是在燕幽和太行山时留下的阴影,一有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没办法,在那时一不小心就要丢命,根本不会留给你任何犯错误的机会。
现在看去,洛阳城还是那么残破。盛唐的神都洛阳,早就在连年的战火中破旧不堪。本朝新立,也只是匆匆修复了部分宫殿和一些“门面工程”。如此大的都城要想完全修复,耗费巨大到不敢想象,本朝如何负担得起?
这点曾葆华当初在内苑时就看出一二来。做为皇家宫禁的外围内苑,居然废败得跟山林荒野一般,兔子豺狗等野物满地都是,洛阳城又能好到哪里去。
举目望去,这熟悉的洛阳城还是老样子,城外的流民棚营依然连绵数十里,城内虽然残缺破旧四处可见,但丝弦清音继续萦绕。哪怕赤地千里,十室九空,还是有朱门高户在醉生梦死。
整个中原,整个华夏,都在这样一种几近绝望的病痛中煎熬着。
念及此,曾葆华不由长叹一口气,却被前面的范使公听到了。
“曾小将,你为何叹息啊?”
“回使公的话,下官想起前朝李太白一首诗,‘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念及浮云苍狗,沧海桑田,故而有感而叹。”
“‘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范使公轻声念了一遍,脸上也是戚然之色,过了一会看着曾葆华点点头道,“曾十三果然是文武双全。”
走了一段路,范使公指着前面说道:“前面就是星津、天津和黄道三桥。曾十三就是脸黑了些,要是脸白些,也可以‘白玉谁家郎,策马过天津’了。哈哈!”
“使公缪赞了,下官愧不敢当。”曾葆华谦逊地答道。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几分自许。自己也是一路颠沛,没时间搞皮肤管理,才弄得跟李逵他弟似的。要是好好美白下,还是能称得上“白玉谁家郎”。毕竟亲友族人们都说过,自家祖上也阔过,前唐平卢节度使曾元裕之后,底子摆在那里。过去也常被人称赞“天资英杰、龙驹凤雏”,是蓟州一带有名的俊儿郎,人称“燕山十三郎”“范阳北平郎”。
过了三桥,范使公带着曾葆华避过皇城正门-端门,向右绕行。
曾葆华知道规矩,自己啥身份?敢从端门直入皇城,都不用安重诲动手,舍人给事中们都能上前来用唾沫淹死自己。不仅端门,连左右棭门都没资格入,那是给王公大臣们进出用的。李从珂回京入朝,才有资格从这两门出入。自己,呵呵,想瞎了你的心。
范使公带着曾葆华入了承福门,进了东城,经过殿前司和东班直的两番搜身检查后,来到了东承门前。
“曾十三,官家今日在五凤楼,自有班直带你进去。本官就送到你到此了。”看到左右无旁人,范使公低声道:“官家面前好生应答,不可胆怯,不可狂妄。”
“谢过范使公指点之恩。”曾葆华恭敬地答道。
范使公淡淡一笑道:“李二十三所托,某不敢有负。”扬扬手,便自此而去。
曾葆华明白了,原来是李从珂暗中托付范延光,在洛阳城对自己多加照拂。看来自己没有投错人,李从珂还是一位念情的人。在这乱世里,不容易啊。
五凤楼高十余丈,唯见危楼飞槛,映远横空,基址孤高,规模壮丽。曾葆华定了定神,对着守楼的两班入值禀道:“臣河中镇节度使府左押衙、衙内马军指挥使曾葆华,奉诏叩见官家天颜。”
“腰牌手本何在?”
“在此!”
“候着,待某禀过官家。”
曾葆华在楼下等着,跟守楼的那几个入值大眼瞪小眼。他们一个个雄壮威武,更是双目如炬,似乎要用炯炯目光让心怀鬼胎的人原形毕露。
但曾葆华心怀坦荡,还反瞪回去。你瞅啥呢?再瞅你试试!信不信我削你啊!可惜,他眼里的无声言语,对面的两班入值一个都没看出来,白瞎了。
自己也认识一些禁军军官,不知道他们认不认识?
片刻之后,下来个小黄门,扯着嗓子喊道:“宣河中镇节度使府左押衙、衙内马军指挥使曾葆华上楼觐见!”
这嗓门,又亮又脆,一听就是童子功练出来。这时曾葆华有点明白了,当初杨井水在内苑为什么混得那么惨。这内侍省竞争激烈啊,光会修车有屁用,缺得的是其他特殊人才。
跟着小黄门先上高台,再沿着楼梯直上三楼,沿着楼廊走时,只见“画栋栖云,雕梁耸汉,视四野如窥目下,指万里如睹掌中。遮风翠幕高张,蔽日疏帘低下。移踪但觉烟霄近,举目方知宇宙宽。”
果然,位高权重者就喜欢住在这高处,视野开阔,穷极天地,给人一种万事万物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启禀官家,曾葆华宣到。”
“唤进来!”屋里响起男声,瓮然沉着。
两扇门被推开,曾葆华撩起衣襟,低着头走了进去,走到位置后跪拜拱手行稽首礼道:“臣河中镇节度使府左押衙、衙内马军指挥使曾葆华拜见官家,恭请圣安!”
后面那句是曾葆华自己加上的,也没人教他,见官家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记得上世看小说电视剧,都说见皇帝之前,要提前好久进行仪礼培训。轮到自己了,却没有,所以说这朝中体制还不完善啊,
“起身来,让朕好好看看。”
曾葆华闻声起身,低头垂手站在那里。上首者看了他一会,又开口问道:“你叫曾葆华?是曾德威的儿子?”
哦呵,官家也知道我老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