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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到家,江知颂手机响了,是他爸打过来的。
江知颂按了接听:“喂,父亲。”
那边传来江衡南浑厚的声音:“我现在在晋城,中午过来金叶酒店吃饭。”
不等江知颂回答,江衡南又说:“把季衍也带过来。”
江知颂皱起眉,开口道:“他没时间……”
江衡南一听便知道他要拒绝,说:“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出尔反尔。你季叔他们也会来,只是家庭之间的普通聚会。”
“好,”江知颂摩挲着方向盘,“我们待会儿过来。”
江衡南挂了电话。
“谁啊?”季衍问。
江知颂关掉蓝牙耳机,回答道:“我爸,叫我们去金叶酒店吃饭。”
季衍有点惊讶,又问:“你爸怎么来了?”
“可能过来出差。”江知颂觉得手表太紧,有点不舒服,移动了下手腕,应道。
十二点左右,他们到了金叶酒店,季宿风和沈宁钰还在路上,包厢里只有江衡南和他的秘书、司机在。
江衡南坐在主位,见江知颂和季衍来了,朝秘书点了头,叫他们先出去。
秘书带着司机离开了,贴心地关好了门。
包厢里静了一瞬。
江衡南久居高位,光坐在那里,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江知颂走到江衡南面前,说:“父亲,我们到了。”
江衡南“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江知颂在江衡南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两人离得很远。
季衍看看江知颂,又看看江衡南,想起周勤说他们之前闹得很严重,主动缓和气氛,笑着说:“衡南叔,你来晋城怎么不早说,我好去接你。”
江衡南的目光落到季衍身上,良久,才应了一声:“时间比较赶。”
江衡南很严肃,不过季衍从小到大都不怕他,小时候还骑过他脖子掏院子里的鸟巢。
季衍问:“那衡南叔在这待几天啊?”
“下午三点的飞机。”
……
聊着聊着,季衍就坐到了江衡南边上,语气也越来越熟稔。
江衡南摸出了盒烟,季衍一把按住:“叔,别抽了,对身体不太好。”
江衡南看了一眼江知颂,江知颂和他对视,然后移开目光看着季衍,说:“阿衍,过来。”
江知颂的话近似命令,季衍气还没彻底消,不想搭理他。
但江衡南在这,季衍想了想,决定给江知颂点面子,就坐回了江知颂旁边。
江衡南把烟盒放开,一直盯着他们两个人看。
季衍觉得江衡南的眼神有点奇怪,偷摸着在桌底踢了踢江知颂的脚,然后借着季卉的掩护,凑到江知颂耳边,极小声地问:“你爸怎么了?”
江知颂应道:“可能他太久没休息,眼睛不舒服。”
季衍“哦”了一声。
江衡南正襟危坐着,问江知颂:“公司最近怎么样?”
“效益还行,”江知颂同样正襟危坐着,“最近在考虑扩大市场规模……”
江知颂接着又谈了下公司发展方向和经营思路。
江衡南突然问:“感情方面怎么样?”
江知颂知道江衡南是故意的,在试探他和季衍到了什么程度。
江知颂没有回答。
江衡南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季衍,对江知颂说:“胡家的小女儿我看挺不错的,这两天你抽时间和人家见个面,你年纪也到了,该结婚生子了。”
季衍心里一惊,看这情况,江知颂没跟江衡南说过他的性取向,这到时候要是被江衡南知道了,以江衡南的脾气,不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江知颂面前摆了杯热茶,白雾袅袅上升,江知颂端起来抿了抿,开口道:“我听说嫂子快生了,应该能满足您抱孙子辈的愿望。”
江衡南面不改色:“你哥是你哥,你是你。”
江知颂见江衡南这样,突然笑了笑,说:“父亲,我不喜欢女人。”
江衡南没什么反应,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季衍正在震惊江衡南怎么那么平静,又听见江知颂漫不经心地说:“我喜欢季衍。”
季衍心里警铃大作,踹了江知颂一脚,压低声音:“你疯了,干嘛拿我当借口。”
江知颂攥住季衍的手腕,用极亲昵的语气说:“阿衍,你别闹。”
季衍觉得江衡南今晚就会派人杀了自己,在心里暗骂江知颂。
下一秒,季衍撞上江衡南凌厉的眼神,结结巴巴地替江知颂圆谎:“是,他是在……在追我。”
江知颂没松手,笑着对江衡南说:“父亲,不管从主观因素还是客观因素出发,我都不能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江衡南沉着脸没说话。
季衍继续结结巴巴地附和:“衡南叔,你别逼……逼他了,gay装直男骗婚是会遭天谴的。”
包厢里鸦雀无声。
半晌,江衡南忽地缓和了脸色,看了看坐在儿童座椅上的季卉,走过去逗她。
季衍松了口气,瞪了江知颂一眼。
江知颂朝季衍笑,去擦他手心上的汗。
季衍躲开,踹了江知颂一脚。
季衍觉得江知颂真的变了,不仅学会了骗人,还特别会装模作样。
过了会儿,季宿风和沈宁钰到了。
季宿风很久没见江衡南,很高兴,拉着江衡南寒暄,期间喝了好几杯红酒。
江衡南很忙,饭吃到一半,接了个电话,说开发区那边有事,要提前离开。
临走时,江衡南说:“宿风,我下个月十五结婚,到时候我会安排人给你们买机票,请的人不多,就自家人吃个饭。”
季宿风点头应好,江衡南扭头看了眼江知颂,面无表情地说:“江知颂,你出来一下,我和你说几句话。”
江知颂站起身,跟季宿风走了。
季衍看着江知颂的背影,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江衡南收拾他。
当初江知颂没按江衡南的意思选志愿,江衡南就发了很大的火,现在江知颂背上都还有被碎裂的茶杯砸的疤。
这回江知颂直接在他面前出柜,江衡南不暴怒才怪,刚才估计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季衍皱起了眉。
江衡南径直上了车,江知颂迟疑两秒,拉开车门坐到他旁边。
没等江衡南发话,司机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我说过,我对季衍没有意见,”江衡南望着江知颂,眼神流露出反感,“但你死皮赖脸地追在一个男人身后百般讨好,不觉得丢脸吗?”
江知颂很熟悉这种眼神,当时他跟江衡南坦白的时候,江衡南也是这个眼神。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江衡南难得在家。江知颂因为滑野雪受伤,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又在家养了好久的伤。
这天终于可以正常行走了,江知颂敲响了书房的门。
江衡南没在看文件,坐在窗户边泡茶,看都没看他一眼,问:“什么事?”
江知颂盯着在沸水中翻滚的白毫银针,说:“和季衍有关。”
江衡南倒茶的手顿了顿。
“您也猜到了,”江知颂想起季衍,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我特别喜欢他。”
江衡南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过滤茶叶,问:“然后呢?”
“我决定回晋城。”江知颂回答道。
他说得很慢,语气却很坚决。
窗户里有阳光漏进来,晃得江知颂眼睛有点疼,他继续说:“我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只想明白了一件事,我还这么年轻,没必要畏首畏尾。”
“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去争取,”江知颂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回去。”
江衡南早就察觉了江知颂的心思,两人心照不宣,但从来没摊开说过。
江衡南脾气不算好,强硬地插手过很多次,甚至还有一次,直接扇了江知颂一巴掌。
他知道江知颂挑这个时候跟他挑明,是有原因的。
江知颂这次摔得特别严重,有一根树枝差点插进肺里,进了重症监护室,他很忙,只去医院看了两三次。
再加上江知颂早年丧母,他平时也没怎么关心过江知颂,或多或少都有点愧疚。
另外就是他准备和前妻复婚,他们一家子人都住在这。江知钦的妻子还怀孕了,有了下一代,他放在江知颂身上的心思就更淡了。
江知颂把他摸得很清楚。
江衡南握着滚烫的茶杯,没发火,用很淡的语气对江知颂说:“从你压着刘家那孩子跟季衍道歉开始,我就知道你无可救药了。”
晋城玩车的圈子里哪个家里都有权有势,刘家跟江家还有很近的亲戚关系,家里的儿子是失独后再生的,被宠得不行,不久前和季衍在赛车场杠上了,季衍吃了亏。
江知颂那时远在聊城,消息倒是灵通,当晚就知道了,查清事情原委后,用了些手段,逼他向季衍认错。
季衍不知道这事有江知颂的手笔,江衡南也是前阵子听刘家老爷子谈起这事才知道的。
江衡南抬眼看江知颂:“你是我人生的一个污点。”
“因为我永远达不到您的期望,还总是试图反抗权威,甚至还不要脸地喜欢上一个男人。”江知颂很有自知之明地应道。
“我看人很准,”江衡南把茶泼掉,又拿帕子擦了擦手,眼神平淡无波,“季衍从小被宠到大,一点苦没吃过,心智极不成熟,心理年龄估计还没成年。”
“他压根不喜欢你,对感情丝毫没兴趣。”
“我不会拦你,但他要是知道了你的心思,大概率会觉得你脑子有病。”江衡南脸上浮起点笑,“你尽管试试看。”
江衡南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话术练得很精,对付江知颂绰绰有余。
也正是因为这番话,江知颂有了顾虑,回晋城之后,一直不太敢表明自己的心思。
但现在,江知颂觉得自己快藏不下去了。
车里没开空调,待久了有点热,江知颂低下头,把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手腕。
江衡南又说:“你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丢脸,男人起码得有自尊。”
“从小到大,我给您丢的脸够多了。”江知颂说,“真是抱歉啊,父亲。”
“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幅样子。”江衡南沉下声音,“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