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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思虑过重以致夜半惊梦,第二天起来精神就有些不好,人也提不起劲。洗漱好后眼皮又有些重,她搓着手背上的水珠,考虑着要不要再去睡个回笼觉。
手机传来一条银行短信,她看完后连睡觉的心思也没有了,拣了套衣服穿上,又打点了一下证件和银~行卡,准备出门。
然而门板掀开便看见邵砚青立在眼前,大约他是准备敲门,右手举在耳边与眼齐平,悬在空中要落不落。再仔细看,手指却是都弯起来做招呼状,活脱脱一只招财猫的形状。大约是没料到她会突然打开门,他也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先笑了场,前一秒的糟糕心情也消了大半。他尴尬地收了手,说道:“我怕你睡过头,要迟到了。”
“不会迟到的。”她说,“昨天办的离职手续。”见他诧异的模样,便拣了重点和他说,“和我打架的那俩女的,其中一个认识老板娘表妹的小姑子。”大概是打听到她的工作单位,再七拐八弯的找了过来。不是当事人却比当事人更激动,估计是相当要好的闺蜜吧。
他有些失望,小声嘀咕道:“哦,我还想送你去上班呢。”送女友去上班应该是必修的一门课,他刚刚开始学习,有实践机会的都不想错过。
陶泓抿嘴笑,“有机会的。”又说道:“我等会儿要去趟银行,稍后去看场电影怎么样?”
他当然乐意奉陪。
于是有相当充裕的时间来享受早餐。
花生浆打得极细,香醇柔滑没有半点颗粒。红枣馒头不过婴儿拳头大小,掰开来里面还羼了一小团豆沙。奶酪蛋卷煎得恰到好处,新鲜嫩黄的颜色。旁边,白萝卜切成极薄的片,纱一样地叠堆成垛,层次间能看到几点淡绿色的泡椒碎末。
仍旧和往常一样,面对面地坐着。他的视线由杯沿扬起,悄悄望向她。看她掰开馒头先咬下那团豆沙,看她用筷尖戳起蛋卷,吃到萝卜片里卷着的泡椒末时缩着舌头倒抽气。
每个动作、表情,甚至是皱眉的模样,无一处不好。
情人眼里出西施,指的就是这个。但她确实是。邵砚青这么想着,嘴角无意识地勾起。几秒后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这时便慌措地移开视线。然而心脏停顿了一息,又更剧烈地跳动起来。于是呼吸不稳,指尖下的桌布已然发皱。
陶泓安静用餐,一如平常淡定自若。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忍得有多厉害,只能垂下眼皮不去看他要笑不笑的痴汉脸,避免自己坚持不下去突然笑场。
其实即使她笑场他也不会介意,只是会尴尬。这个男人不同于绝大多数,他十分安静内敛,在某些方面甚至有些害羞,轻易不表达意见。长期离群索居的人应该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但是他却并不排斥,虽然他也没有主动融入。
陶泓去银行办业务,柜台人员看过她的卡片后十分客气地请她进vip室,邵砚青在vip室外的等候区等她。因为涉及大金额变动,需要繁琐的授权与审核,耗时甚久。
等她办好手续出来时已过正午。午后暖阳透过落地玻璃窗披在他身上,他正在这片灿烂中朝她微笑,她心底最后那点阴郁也随之一扫而空。
“等了很久吧。”她弯腰在他面前桌上的糖果盘里掂了两颗糖果,问他:“要草莓的还是哈密瓜。”
他站起身时双手兜在口袋里,袋底的糖纸沙沙作响,于是舔舔唇,说:“草莓。”
两个人都不想吃午饭,于是就去看电影。工作日的下午,电影院连阿猫阿狗都逮不到三两只。他们挑了怀旧电影专场的铁达尼号,放映厅里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上次看电影时是三人行,中间隔了陶隐的位置。彼时关系未明,他不敢擅越雷池。这次倒是能大大方方地挨着座,分享着一个桶里的爆米花。
他静不下心来,双眼盯着大屏幕可大脑却是放空的。经典的片尾曲响起,头顶上的灯光也亮了。陶泓问他:“你喜欢看什么片?”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都可以。”她换了个问法:“除了上次以外,你去电影院看过什么片?”他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老实回答道:“冰河世纪。”
这真是……看不出来。
邵砚青见她要笑不笑的模样,后知后觉地补充道:“不是我想看,是被人拖去凑搭子的。”话说完惊觉不对,下一秒背后就有冷汗渗了出来。
果然,陶泓弯了弯眼睛,笑得颇为不怀好意,“凑搭子?是联谊吗?”其实想想也知道,他多半是被人拖去凑数的。这年头就连小学生都知道出了校门双双对对,到他这个年龄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用奇葩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冬川不肯去,小星就带我去了。”
“我懂,社会主义一块砖,哪有需要往哪儿搬。”她笑道,“我也干过这事,不过当时是为了蹭免费的自助餐。不过结局不太好就是了。”
“怎么不好?”
“喜欢的没看上,看上的不喜欢。话说得不对头,三言不搭俩语的就吵了起来。所以后面她们再有缺人,我也不去补这空。”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竟也一路走了回来。站在旧街的一侧,陶泓指着对面的矮楼说道,“那里有个卖花生浆的老婆婆,做的茶叶蛋可香。”说到这个难免提到丌冬川,问起了近况。
邵砚青说:“还在恢复中,”这时想起时茴当时指责自己的话,又轻声补了一句:“他也该受点教训,学个乖。”
别人的感情问题不便细问,她正想换个话题,眼前忽然有人影闪来,她惊叫一声,反射性地往后一退。邵砚青下意识地将她揽在怀里,半侧身掩住,浓眉拧起。
郑北亭在这里徘徊许久。
陶泓那句‘看到你的脸就想起自己是怎么被打的’让他听得心肝哇凉哇凉的,后来连打电话的勇气也提不起。认识这些年他早摸清了她的脾气与底线,一旦越界就连朋友也没得做了。原本是想等过些日子再试探联系,至少当面道歉,但一听说她被闹得连工作也辞了,他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打了许多电话她也没接,就眼巴巴地找来。可敲了很久没人应门,他正打算走,没料到在这里遇见。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郑北亭的眼神在看到他们的亲密姿态后渐渐地冷下来,脸上却还挂着笑:“陶泓。你跟他……怎么回事呢这是?”
刚才那一退扭到了脚,她蹙了蹙眉头,还未开口就听到他说:“没怎么,就是在一起了。”郑北亭的眉毛几乎弹到天上去,“你们?开什么玩笑!”
“今天不是愚人节,我也不喜欢拿这种事开玩笑。”陶泓轻声说道:“老郑,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郑北亭张了张嘴。他想说,这太荒谬了。他又想笑,这太好笑了。他并不是没有觉察到对方的小心思,但他一直认为陶泓不会对那样的人上心,而现在事实却是给了他一巴掌。她当面承认,并没有给他留面子。这才多久呢?这几个月的时间就勾搭上了!原本心里带着的愧疚已经被冲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是被背叛的愤怒。他忽地冷笑出声,拿手指虚点了陶泓一下,“你行啊,真行。”
陶泓紧握住邵砚青攥紧的拳头,偏过脸仍是轻声细语,“你不用这样说话。我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少的本事,你很清楚。”她迎向他的目光,“我也清楚你的。”
郑北亭咬了咬牙,点头,“好,好得很。”他退了一步,看向邵砚青,“我祝你们能百年好合啊。”
邵砚青松开拳头与她手指交握,心里已经软得不像话了,这时亦从善如流地应道:“谢谢,我们一定会家庭幸福,儿孙满堂。”
郑北亭被气了个仰倒,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陶泓知道这些年的交情算是完了,心里确实有些惋惜,但是友情已经变了味,再不及时整理恐怕会变成毒。
她轻叹了口气,“走吧。”
这么一折腾,时间和胃口都去了大半。她原本说晚上蒸个蛋羹就好,但被他两眼一盯,又改了主意。
怕她等得太久,他只做了酸甜小排和汤。小排上洒了层炒香的芝麻,再拌入切碎的蜜山楂,即酥脆又软糯。而汤却是极清淡,菠菜粉丝热热闹闹地拢在小暖锅里,雪白碧绿的一团。满足口腹之欲是人生首要大事,而享受与满足相比又是提升。陶泓突发其想,问道:“你有这样的手艺,不考虑开私房菜馆?”
他用筷尖挑起一挂白雪粉丝,说:“卖钱的,烧不好。”又看着她笑,“你想吃的话,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有。”
这也是情话,实在并且随时能兑现的那种,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诺言更加动听。